第24章 陷阱

作品:《蝶笼

    得去唐人街一趟,和丁成他们见一面,不能由着雇主摆布。


    “哎,老爷,您怎么来了?”门外忽然传来季叔的声音。


    薄隆昌来了?我关掉手表,竖起耳朵。


    “我来看看阿实。听说他昨晚上和翊川出去,发急症进了医院,明天就是盂兰盆节,他这乩童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就麻烦了。”


    “阿实在房里,估计睡午觉呢!我去给您叫他!”


    “不用,我自己过去。”


    听见脚步声接近门口,我连忙往床上一倒,拉了毯子,闭上了眼。


    脚步声接近床边,冰凉的东西贴上我脸颊,是薄隆昌的扳指。


    我假作刚睡醒,眨了眨眼:“老爷?你怎么来了?”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还不大舒服?”他捏了捏我的脸,食指内侧的长条茧刮过我脸颊,像一条蛇游过,我忍着没躲,点点头。


    “嗯,还有点难受,不过不会影响明天的,乩童舞我已经练熟了。”


    “真聪明,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薄隆昌笑了笑,目光落到我手腕上,一凝,“我送你的手串呢,怎么没戴?”


    “噢,在这儿呢。”我翻起枕头,一愣。


    手串不见了。是给季叔收走了?不会是薄翊川授意的吧?


    “对,对不起啊老爷,可能是塞衣服口袋落在洗衣机里了,我回头找找,肯定没丢。”


    “丢了也没什么,我再送你就是。”说着薄隆昌弯下腰,我身一轻,竟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我一惊,没想到他年逾不惑,居然有力气抱起我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没反应过来我就被他抱着出了门。


    “走,去我那儿,我请了老中医来给你调理。”


    “阿爸!”


    刚踏出东苑的门,薄翊川的声音就从后边传来。我从薄隆昌的臂弯里回眸瞧去,薄翊川拄着手杖站在卧房的窗前,脸色阴云密布,显然没料到薄隆昌会趁他跟帕公会见的空当杀过来把我带走。


    薄隆昌顿住脚步:“两天了,你那裤子也该洗完了。你刚回来,阿爸顾念你心情,可明天王室要来翡兰,盂兰盆节灯会历来都是薄家举办,耽误不得,你是长子,要以大局为重,人,阿爸就先带走了。”


    我伸手勾住了薄隆昌脖子。


    正好,我正愁怎么在雇主的监控下接近薄隆昌呢,他就主动凑过来抢我走,这可不是我拈花惹草,雇主想怪也怪不着我,趁着这庆典期间,就算一次整不死薄隆昌,我也要把他整得半死不活。


    生怕我被谁半路劫走似的,薄隆昌就这样一路抱着我穿过花园,途中还给薄秀臣和他阿妈撞见,这一对母子的目光要是子弹,我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射成了筛子,但薄隆昌也没把我给放下,一直进了他住的天苑。这地方我从没进过,和薄翊川住所不同,薄隆昌住所门口一进来就是一座神龛,里边处处都是古董陈设,像回到了上个世纪。


    穿过前庭上了二楼,一掀珠帘,一个鸟笼首先落入我眼中。那笼中花花绿绿的,不像是养着鸟,可没容我看清,我就被薄隆昌抱到了拔步床上,对面镜中映出我的影,一晃眼,我仿佛看见了阿爸在身后。


    回过头,我才发现那拔步床内侧墙上.....竟然挂着一件水红戏服。


    我阿爸穿过的戏服。


    我浑身发冷,攥紧了床单,指甲刻进手心。


    伴着我阿爸的戏服,薄隆昌竟还能安然入梦?


    “在看什么?”


    “没什么,瞧那戏服挺好看。”我回过头,低垂眼皮。


    “你喜欢,往后就给你穿。”


    好啊,我就穿着这戏服,要了你命。


    “老爷,程老来了。”外头有人说话,不一会儿,一个须发斑白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提着个老式木箱。我一眼就认出,这老中医,居然是十几年前,老来西苑给我阿爸看病的那位。


    “怎么样?”


    “脉象有点滑,这后生仔身子有点虚,需要补补,其他倒也什么,我给他扎几次针灸,开几副中药喝喝就行。”老中医松开我的手腕,生着白翳的双眼在我和薄隆昌身上转了转,又把我手掌翻了过来。


    “哟,这手相,也是断掌?”


    薄隆昌一怔,看向我手心。我和阿爸一样,都是断掌。


    “缘分哟,这后生仔,是故人托生,来跟薄老爷你再续前缘的啊。”


    “故人托生?真的?”薄隆昌一把攥住我的手,看了又看,嘴角抖动了几下,抬头看向那鸟笼,”世伶,是你吗?是你回来了?亏得我,听了大师的话,当初没放你走。”


    我抬头看向那鸟笼,才发现那笼中装着的不是鸟,而是一个穿着戏服的东南亚提线木偶,它被吊在里面,像极了十年前西苑那晚阿爸的模样。一瞬我天旋地转,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我栽倒在地上,木箱被打翻一地,针灸用的细针落了一地,我随手摸了一根。


    无怪十年来阿爸从来没托过梦给我,原来,他被困在了薄家。


    死,都得不到解脱。


    我痛得浑身发抖。


    薄隆昌,我现在就要你死。


    薄隆昌把我扶起来,端详着我,眼神痴迷:“你怎么了?是不是有感应,是不是想起我了?以后,我能不能叫你世伶?世伶?”


    我攥紧了手里的小针,脑子嗡嗡作响。


    薄隆昌,你也配喊出我阿爸的小字?


    “老爷,宴席都摆好了,大少和恰马尔少校都到中苑了,就等您呢。”偏在这时,外头传来大管家明叔的声音。


    我如被冷水浇头,从杀人的冲动中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行了,知道了。”薄隆昌脸上浮现一丝不耐,捧住我的脸,“世伶,等盂兰盆节一过,挑个吉日,我就迎你过门。”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老爷,过门?什么意思啊?”


    那老中医笑了:“傻,意思就是,再过几天,你就不是家仆了。在婆罗西亚,老爷这种拿督公,可以娶几个老婆。”


    娶你妈,就算是我这身份是假的,我也嫌恶心。


    我故作惊讶:“可结婚不是需要护照吗?我没有婆罗西亚的护照,还是个黑户呢。”


    薄隆昌按着我的手:“这个不是大问题,我会托人替你办,等资格下来,往后你就改名叫世伶,苏世伶。”


    我心里一阵恶寒,看来博隆昌是打算娶我做男妾了。


    虽然只是演戏做做样子,我也不愿穿上我阿爸穿过的那件婚服,受和他一样的辱,可这是复仇的捷径,我不该拒绝,也无法拒绝。


    薄隆昌站起身来,揽住我的肩膀:“走吧,去食饭,这事,我和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我一激灵,那哪能去?


    明天就是盂兰盆节,薄隆昌还没给薄翊川的阿妈和阿弟做法事,就要宣布娶我做男妾的事,不是明着打薄翊川的脸吗?


    那他不得恨死我啊?不行,我得躲着他。


    我低着头:“老爷,我不太舒服,可以在这里睡一下吗?”


    “好,你休息休息,晚些,我回来陪你。”薄隆昌笑起来,捏了捏我的肩膀,走下楼去。他前脚刚走,手表就开始疯狂的震。


    我没理睬,望着头顶的鸟笼,只想将立刻那人偶取出来烧掉。可我知道,我现在不能这么冲动。十五年前阿爸坐在镜前描着眉朝我笑的模样恍然重现,我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


    我当初说要带阿爸走,却享受起了当薄家少爷的日子,对他为什么后来把我赶去东苑和薄翊川住,后来又独自承受了什么而选择自杀,都一无所知。我说要带他走的誓言,最终变成了小儿的一句戏言。


    薄隆昌,我不但要你死,我还要你死得很惨。


    手表仍然震个不停,好半天,我才有力气动弹,抬手按出手表的隐藏界面,跳出来的信息竟不再是二进制密码,而直接是中文:“立刻从薄隆昌那里出来,否则三分钟内,我就不单要了你情人的命,你那几个在唐人街的同事也别想活。”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到狗雇主已经气疯了,我冷冷一笑:“你有这么大本事?你说你告我和丁成的密,让我干爹清理门户,我倒是信,可我那几个同事个个都是顶尖好手,你要弄死他们,可没那么容易。我现在没法跟他们联络,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屏幕闪了闪,跳出个视频来。我点开,是个空中俯视的视角,像是无人机,能看得出来拍摄是唐人街,镜头从鳞次栉比的楼顶滑过,靠近了一个天台,几个熟悉的人影闪过,我心往下一沉。


    “你他妈的敢动zoo的人,以后在东南亚别想混。”我飞快敲字。


    “那你大可以试试,是你干爹派来的后援快,还是我动手快。”


    真有够狂的!就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我一拳砸在了床柱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这疯子在暗,丁成他们在明,我又没办法警告他们,除了听雇主摆布,没有其他选择。


    我从窗户里翻了出去。外边就是花园,刚落地,手表就又震了震。


    “去酒窖。”


    “去那做乜?”


    “我怀疑金库入口在里面,你去找一找,我给你个定位。”


    总算让我干正事了。我避开巡逻的家仆,沿着树林往定位的方向走,手表又震了震,一条信息跳出来:“我让你接近薄翊川,你为什么三番五次违反我的指令,一定要自作主张去接近薄隆昌?”


    干他屁事?


    花钱雇人办事,被雇的人不过就是个工具人,工具人的私事就像程序代码,只要不妨碍达成最后的目标,有什么好过问的?


    磨着牙,我笑了笑:“我喜欢男人啊,尤其是年纪比我大的,薄隆昌这一型的daddy最合我口味,看见他我就馋得慌,这几天做梦都想着和他上床。雇主大人,你就不能容我和他先打一炮再让我回薄翊川身边吗,晚个一两天,那鸽血红又不会飞了,非要败我的兴致。”


    手表沉默了,多半雇主是被我这粗俗露骨的回答震住了。


    我总算落得了清净,顺着手表上显示的定位,我绕到了薄隆昌宅子的后边,酒窖门口无人看守,我掀开地上的门,里面竟黑漆漆的没有灯。我借着手表微弱的光线,沿楼梯下到底下,一排排各种名贵洋酒赫然入目,酒窖纵深幽长,看不到底。我放慢脚步,朝尽头走去,一面砖墙映入视线,一对沙发后凿空的洞里放着几个酒桶,酒桶后似乎还有空间。


    如果金库就在这里,那这个洞,是唯一的可能。


    我摸出从薄隆昌那儿顺出来的点火器打燃,观察火焰,发现有来自酒桶洞方向的气流,这说明后边不是条死路,心知有戏,我侧过身,正打算把酒桶拖出来,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动静。职业性的敏感使我下意识地抓起旁边的一个啤酒瓶,朝身后狠狠砸去,可同时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一具身躯将我抵在了墙上,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从后边将我双手瞬间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