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他认为沈明姜是在讲冷笑话。


    这个冷笑话跟平常沈明姜一直在低头学习的冷漠表情一致。


    第二是他还是打算乖乖混完高中的，毕竟他虽然没看黑板，却真的有在听。


    但是他开始不敢看窗外了。


    因为这边有沈明姜在。


    他不是害怕，而是生出了一种拿不定沈明姜的心态。


    他也不是想看透沈明姜的内心。


    而是沈明姜总是做出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说出他感觉有点像贬低却没让他感觉到羞愧难当，他感觉到有点像夸奖却不似别人那种吹捧的话。


    沈明姜真的很神奇。


    她像普通学霸一样内敛，像普通女高中生一样努力学习，一样内卷。


    像他们班那群内卷人一样采用一种虐身虐心的方式学习。


    随时在做题，背单词，讨论题目，漂亮小本子上做的计划细致到哪一道题，哪一个时刻。


    但是沈明姜又有一点不一样。


    别人卷完之后，会在精神萎靡不振，面色发黄，眼神疲惫，语言中满满怨气。


    沈明姜是稳稳的，浑身散发着一股正确答案的清香。


    以一种动态又稳定的状态，接受着汹涌的知识冲入大脑，总是在纸上不疾不徐，却又比平常人快的速度用几色笔做着整整齐齐的笔记。


    精神稳定，语气平缓，讲话很少，对于繁重的学习和精神压力，似乎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明明学得眉头紧皱，一抬头对上前面的张芮就是有说有笑。


    嗯，是学霸。


    很独特。


    然后，没等他观察超过一个月，他就因为一月一次的月考，被驱逐出了全班第一沈明姜的世界。


    她旁边坐着沈俞。


    她前面坐着张芮。


    轮到他选座位的时候，她前后左右八个座位都坐满了人。


    “……”


    周确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毫无一丝竞争力。


    他瘫在窗边最后一排，踹了一脚盖着校服遮挡阳光趴在桌面睡觉的同桌。


    刘正明从乱糟糟的桌面爬起来揉了揉头发，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道，“干嘛呢，周确。”


    周确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干什么，面不改色胡乱编了一句，“刘正明，睡什么觉，赶紧起来学习，都到最后一排了。”


    刘正明嘁了一声，转向另一边继续趴着：“人各有志，周哥。”


    周确听见旁边的人闷在校服下面，声音轻飘飘的：“我家有厂，我毕业了有去处。”


    周确还想说他家公司还上市了。


    但是那有怎样。


    还不是坐不到沈明姜的旁边。


    他后知后觉被这想法吓了一跳，然后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坐在后排盯着沈明姜的后脑勺一整天。


    还挺圆的。


    也许圆脑袋比较聪明。


    他这样想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拔出笔帽，翻开了练习册，洋洋洒洒在首页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高三生唯一的快乐时光就是体育课。


    大汗淋漓的周确抱着篮球跟沈俞勾肩搭背往教室走去。


    沈俞很明显发现周确开始故意黏着他。要不是沈俞知道周确揍过跟他表白了三次的男生，早就生出疑心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周确脚步突然顿住。


    顺着他的视线，沈俞看到走廊拐角处，沈明姜背对着他们。


    和另一个人，好像是隔壁班的。


    她仰着头，似乎在跟面前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高个子男生说着什么。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她不疾不徐，非常坦然。


    那男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从耳根红到了校服领口，他似乎是不敢直视沈明姜，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清楚。


    最后接过了沈明姜手里的信封，说了声对不起，仓皇逃离。


    沈明姜似乎长舒了一口气，抱着手里的书，低下头往教室方向走。


    沈俞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见一旁的周确面色凝重。


    他嘴角微微上扬。


    终于知道周确别有所图的是什么了。


    他挑眉，慢条斯理道，“哟，这是告白失败了？”


    周确最近很烦。


    他想起来，那个男生的班级似乎跟他是同一层楼。


    之前他和沈明姜做同桌的时候，那男生似乎有几次有意无意在窗户边徘徊，没想到这么快就行动了。


    小小年纪，居然早恋。


    沈明姜要是敢早恋，他就去举报。


    次次考第一名的沈明姜，如果早恋一定会影响学习，现在可是高三！


    有多重要，沈明姜不可能不知道。


    确实，高三很重要。


    周确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迅速拨通了他哥的电话，预约了几位金牌家教开始一对一线上补习。


    每天加班加点到凌晨三点，使用他自认为智商还挺高的大脑，精力还挺旺盛的身体。


    高三生的11月，期中考试、一轮复习、高考报名启动。


    每一件事似乎都在人生意义中占比很大，却在过去之后发现它不过如此。


    花了两个月，又趁着沈明姜某次没考好加之一点点运气，周确终于又一次坐上了沈明姜的同桌。


    这很难。


    这两个月，他每次学累了就抬头看看。


    短短的十分钟课间时间，沈明姜总是有事情。


    不是跟张芮结伴上厕所，就是在给周围人讲题。


    她是老师吗？


    那群人怎么总是缠着她？


    过去他们坐同桌的时候，沈明姜都没有教过他一道题！！！


    三个月过去了，他俩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若非天时地利人和，沈俞似乎是打赌输了坐在了张芮旁边，他还会错失机会。


    他把自己的书从后排搬到前排之后，便在整理课本和习题册的沈明姜旁边默默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周确。”坐在沈明姜前面面的张芮幽幽地跟他打招呼，“我们现在的位置跟刚开学那会是一模一样的。”


    沈俞也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周确，“是啊，好久不见，周大帅哥。”头朝着沈明姜那边，“小明，我昨天问你的那道数学题解出来了吗？”


    沈明姜从桌兜里掏出一本作业纸，“写出来了，我用了两种方法，你是看我的具体解题步骤还是我给你讲呢？”


    她将作业纸朝着沈俞那个方向挪了挪，指了指满满一页笔迹。


    “什么题啊，我也学一下。”周确脑袋不经意凑过去。


    三分钟后，他晕头转向，将头几乎要埋进桌斗里面，懦懦道，“这是人能理解的吗？”


    张芮早早放弃了，转过头来吸溜着长条果冻，“我也觉得，我们怎么能跟全班第一和全班第二轮着当的两个人比较呢？”


    她另一只手捏着一大袋，“要不要来一条，提神健脑抗疲劳。”


    周确选了一条葡萄味，刚准备拆开，就见张芮随手拆开一条紫色包装的果冻，递到正在讲题的沈明姜嘴边。


    沈明姜凑过去吃了一口，又继续画了几笔，抬头对着沈俞问道，“懂了吧？”


    沈俞微微皱着眉头，视线还锁定在作业纸的中间，“还行，把你的计算过程给我看看应该就差不多了。”


    周确看了看手里的紫色包装，“……”，手里的果冻不太香了。


    周确花了一周时间才把沈明姜的下课时间占到自己身上。


    “懂了吗？”沈明姜在最后一步过程下面划线，抬头就看见周确视线似乎并不在作业纸上。


    她向后看了看，疑惑着将刚刚略微趴着的姿势调整成坐得笔直。


    周确似乎恍神了片刻，很自然地接过话题，“懂了吧？”


    他“吧”字拖得很长，带着一点对题目的疑惑，对自己还是不太会的不甘心，和自己竟然没那么聪明的愤怒。


    沈明姜似乎没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什么，拎着保温杯，站起身来，拍了拍张芮的肩膀，“走吧，我们去上厕所。”


    张芮从沉睡中醒来，懵懵地站起来，拿起桌面上的两只保温杯朝外走。


    她又打赌打输了，要给沈俞接一天水。


    虽然气急败坏，但是无可奈何。


    周确拉住沈明姜的校服外套，将自己的保温杯假装自然地递过去，双手合十，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可以帮我接杯热水吗？谢谢你，我亲爱的同桌。”


    沈明姜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接过去，揽着张芮一起走了。


    沈俞早在张芮起身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两人。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也打赌打赢了？”


    周确看了看桌面的草稿纸，双手捂住了后脑勺，下巴抵在桌面上，无力道，“没有，我被数学打败了。”


    他抽出上个月的排名表，默默对比着两道黄色荧光笔加重的两行，那是他和沈明姜的排名和各科分数。


    沈俞看了一眼，“你怎么能偷教室外面张贴的成绩表呢？”


    周确皮笑肉不笑，“老子自己打印的。”


    沈俞用力扯过去，又看了一眼，“哟，怎么还用荧光笔加了重点，不应该跟我这个全班第一比吗？怎么划的是全班第二。”


    周确一把将沈俞的嘴捂住，“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黄色荧光笔做的记号。


    只有两行。


    一行是全班第二沈明姜。


    一行是全班二十名周确。


    虽然他有所进步了。


    但是！！！


    距离沈明姜还是远远的，居然有十七个人。


    咚地一声，张芮将保温杯放在沈俞桌面。


    沈俞转过身去，抬眼，“小芮子，这么用力干嘛，我保温杯坏了你赔吗？”


    张芮似乎怒气不小，重新坐回了自己座位，“怕什么，坏不了，咱俩保温杯是同款，上次我保温杯从我家跳楼到你家也没摔坏。”


    周确若有所思。


    知道两人住的近，没想到怎么近。


    沈明姜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将保温杯推到他桌面就坐下开始整理下节课的书本。


    周确将书包口袋打开，一早准备好的花花绿绿的袋子被铺在沈明姜桌面上，故作矜持，“谢谢你啊，同桌，这些都请你吃。”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的课间，高三生经过前几节课的消磨，体内的营养物质几乎已经消耗殆尽，肚子空空如也，不少人早已蓄势待发只要放学铃声一出现便会冲向食堂。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音自然是将注意力吸引了一大把。


    昏昏欲睡的教室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好饿啊，居然有吃的。”


    “什么，哪里有吃的？”


    “谁发赈灾粮了？”


    “朝廷，你终于知道小民有多饿了吗？”


    “学霸，我能吃吗？”


    “我也想吃。”


    “给我来口。”


    “我也要，你这么拿那么多！”


    “哪里来的超市老板？”


    “富婆啊。”


    “……”


    周确眼睁睁看着所有零食在拆开的瞬间涌入无数只手，最后只剩一堆沾着碎屑的空塑料袋。


    “……”


    他喃喃道，“我的零食。”


    这是他昨天在超市精心挑选的，多种口味都有的，精品。


    先让沈明姜给他接水，借机光明正大地送给沈明姜。


    那什么不是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沈明姜学习那么累，一定需要补充一下能量。


    这下全没了。


    桌面一片狼藉。


    沈明姜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抓起塑料垃圾三两下塞进塑料袋，丢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