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姜进门前，压根没想到周确是装醉的。


    她只是想将醉鬼送回他家就走的。


    所以她后背触上微凉的门板时，大脑一片空白。


    感觉到上方的视线烙在她额头上，带来隐隐的热意，她没敢抬头。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那人带着戏谑的声音问她：“跑什么？”


    沈明姜想着周确问的，应该是三个月前的事情。


    关于她高考后不告而别的事情。


    不过，房租不是已经按照原价给了吗？


    她本来想说放开，张了张嘴最后也没发出来什么声音。


    周确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演。


    他嘴角轻轻翘起，看着比自己低一头的小姑娘睫毛慌张颤抖，不敢抬头。


    实在是好笑。


    他抬手准备揉揉女孩的头发笑她胆小。


    下一秒，沈明姜的脸放大在他眼前，温柔的触感打得他措手不及。


    对面的人几乎是撞上来，带着一种豁出去、孤注一掷的勇气，动作快得不像吻，更像一次笨拙的袭击


    等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好像在亲沈明姜。


    不对。


    等一下。


    刚刚计划里没有强吻这一步。


    女孩大概用尽了毕生所有的胆量，一触即离。


    可那短暂的、不到一秒钟的接触，却像一道惊雷，把他所有的游刃有余、所有假装出来的强势，劈得粉碎。


    周确垂眸，看见她紧闭着眼，长睫湿漉漉地剧颤，刚才那点虚张声势的勇气显然已经耗尽，此刻只剩下一脸的视死如归。


    那攥紧他衣襟的手指，泄露了她全部的紧张和无措。


    空气彻底凝固了。


    先前他刻意营造的所有压迫感，被她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彻底搅乱、重组，变成了一种更暧昧、更灼人的东西，无声地蔓延开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彻底失算了。


    —————


    九月一日，小雨淅淅沥沥。


    一中不远处的街巷湿漉漉的，不疾不徐走来一位撑着黑伞的少年。


    那少年身高腿长，鼻梁高挺，眸色漆黑，面上一副生无可恋姿态，手机在耳朵上贴着。


    “不就是没起来吗，别催了哥，早去几分钟也不会考上京大。”


    对方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没什么耐心，又说了几句，终于勉强挂掉了电话。


    伞上的蓝色史迪仔在笑。


    整了整肩上的包，周确调整成一脸乖巧的模样朝着校门口走去。


    下雨天，翻墙不行，会脏裤子。


    还是叫保安大爷通融一下吧，反正现在班主任老张也知道他迟到了。


    一个电话就打到了他哥这位家长那里。


    他被电话振醒，劈头盖脸挨了半小时骂。


    没办法，只能受着，谁让他哥喜欢爆金币呢。


    走到校门口，他刚准备喊一声，电动校门缓缓滑动，露出一人宽的距离。


    哟，老天开眼了。


    他抬头看了看掉眼泪的老天，捋了捋头发准备迎接崭新的学期。


    刚准备往里走，里面突然闯出一个姑娘。


    那人不偏不倚撞进他怀里，头都没抬，道了声对不起低头就要走。


    周确眼疾手快将伞塞进女生手里，“不用谢。”


    她拿着伞，很快冲进了雨里。


    什么笨蛋。


    周确拍拍手，对上了手里正捏着一张请假条的老大爷。


    保安大爷一脸凝重。


    周确反客为主。


    “刚开学就请假啊，真是的，是吧大爷，这位同学真的是太不努力学习了。”


    没等保安大爷说什么，周确装作无事发生，跨过一人宽的缝隙。


    他咧开嘴对着大爷假笑了一下，瞬间朝着教学楼狂奔。


    雨变大了。


    太好了，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借口可以换成帮助同学了，老张那边好应付了。


    17班教室吵吵嚷嚷。


    班主任老张在讲台上指挥学生分发下学期的新书。


    直到周确找了个唯二的空位坐下，老张也仅仅是瞪了他一眼。


    理解，高三嘛，时间非常紧张，有挨骂的时间不如去做题。


    这个位置在靠窗第三排，风水宝地。


    最重要的是就这两个空位了。


    他低头就发现桌子上的书整整齐齐，而自己消失的同桌，桌子上书就没那么整齐了。


    前排的张芮转过来，对着他敲敲同桌的桌子：“这个才是你的位置。”


    她又指了指前面的大屏幕，“座位重新排了。”


    周确抬头看了眼。


    大屏幕上他的这个位置标注着一个没听过的名字，沈明姜。


    “哦。”


    他往外坐挪，接过两本书，一本放在旁边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摞上，一本放在自己桌面戳了戳前桌道，“沈明姜是谁啊，怎么没来，哪个班转来的，这么大牌，不是说高三不分班吗？”


    前排的沈俞转过来看了一眼：“刚走。”


    在周确疑惑的眼神中，他又说：“别的学校转来的，好像家里有什么事情，突然就走了。”


    周确将书码齐，“不是吧，那他还来吗？”


    张芮也加入对话，“要来的，只是这周有事情。”


    好吧。


    他翻了翻书。


    听见讲台上老张大谈阔论，他只听见了一句，以后每个月一次月考，排名在前的先选座位。


    怎么还歧视差生呢？


    不过他不是很在乎，混日子得了。


    接下来一周，风平浪静，同桌依旧是消失的。


    开学第二周，一大早，17班教室吵吵闹闹，抄作业的笔几乎要飞起来了。


    周确叼着豆浆和包子进门，就看到自己旁边坐了个人。


    那女孩扎着丸子头，嘴角微微上扬，跟坐在前面的张芮聊天，时不时低头在纸上记着什么东西。


    周确走到座位旁边，咚地一声将书包放下。


    两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沈明姜笑了一下，“你好。”


    女孩脑袋圆圆的，上面晃荡着碎发，在阳光下，毛茸茸的。


    下面是两个很明显的酒窝。


    周确愣了。


    原来那天校门口的人是她。


    一整天，沈明姜几乎没跟他说话，也不怎么出座位。


    也没提过伞的事情。


    九月多雨，天气阴沉沉的。


    放学铃响了，一中的学生呼朋引伴往出走。


    教室里，周确在座位上磨磨蹭蹭，直到沈明姜背好书包，站起来，开口提出让她先出去。


    周确没站起来，抬头问：“上周一校门口我给你的那把伞呢？”


    对上少年的黑眸，沈明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两把伞，挑出一把递给他。


    “不好意思同学，我那天没注意到是你。”


    张芮从沈俞和桌子中间挤出来，狠狠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沈俞，然后站在周确桌子前面。


    “原来是你啊，小明还拜托我帮忙找失主呢。”


    好家伙，以后做好事要留名。


    但是他这张脸应该很容易被记住吧。


    吧？


    周确一脸黑线提着从沈明姜那里获得的感谢礼物——一堆棒棒糖，走出校门，跟在榆木脑袋后面。


    他不远不近地看着三个人一齐走了。


    张芮踹了一脚沈俞，连忙躲到沈明姜身后。


    沈明姜笑着分开两人。


    最后沈明姜和张芮沈俞分开，一个人朝右走，两个人朝左走。


    他单手拉着肩膀上的书包带子，用另一只手翻了翻手机。


    打开好久不用的□□。


    校园墙。


    翻了半天，才找到今天上午的一条消息。


    “求9月1日早上九点半在校门口遇到的不穿校服的小哥哥（小姐姐），我是借你伞的同学，如看到请给一个联系方式。”


    评论区有个叫骆驼的人十分钟前在下面评论：“失主已找到。”


    这个世界不是看脸的吗？


    他人生十七年经验告诉他这个世界绝对是看脸的！


    他在一中的这两年可是收到过情书的！！！


    怎么对方连他是男是女都没注意到。


    百思不得其解，他合上手机，继续往前走。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接下来嗡嗡嗡连续震动。


    他点开班级群，看到沈明姜被拉进班级群，然后一群人在那欢迎新同学。


    无聊。


    他把群聊屏蔽，点进沈明姜的头像，申请加好友。


    备注，“我是失主。”


    拉开单元门，上了三楼，推开门，周确把书包随手丢在沙发上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浴室门被拉开。


    出来的人脸上贴着面膜，头发滴着水。


    他个子很高，在这个他住了两年的两室一厅的老房子似乎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家里就他一个人，也还好。


    周确进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味道很一般。


    他做饭不好吃，大多数在外面买饭吃。


    茶几上，桌面堆着一堆杂物，厨房出现水声。


    周确从里面走出来，擦了擦手，坐在沙发上打开游戏。


    视线落在旁边的塑料袋上面。


    他鬼使神差拆了一个，塞进嘴里。


    阿尔卑斯双向棒。


    巧克力香草味。


    还，挺好吃。


    他将游戏退出，打开聊天软件。


    发出去的好友申请石沉大海。


    他又重启游戏，连续奋战到凌晨两点，才倒在床上两眼一闭。


    虽然高三了。


    但是他高考完就出国了，所以无所谓。


    反正老周和他哥有的是钱。


    随便怎么样都不会活得太差。


    不用卷了。


    躺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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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确最近喜欢发呆。


    没有压力，也没有动力，依旧坚持规生活的日常实在是无聊。


    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听着听着就朝着窗外看去。


    直到一个礼拜后，沈明姜终于跟他说了第三句话，“要不然，你坐窗口，看鸟方便一点。”


    他们俩平常大部分时候只会互相交流“我出去一下。”


    “我进来一下。”


    也不是周确没什么眼色，而是他在为难沈明姜上次加好友半夜两点半才通过。


    虽然之后消息界面一直停留在初始界面。


    “我是失主。”


    “我已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确婉拒了主动回复第三句话。


    不过两个人其实也不熟，没什么可说的。


    况且沈明姜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


    跟他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