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战士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喂！兄弟！我们是七连的！”


    无人应答。


    连长沉默着，一步步走了过去，他来到一名趴在阵地最前沿，似乎正准备投出手榴弹的战士身前。


    他伸出手，想要拍拍那个战士的肩膀。


    可他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那个战士的脸上，还保持着戒备的神情，眉毛和睫毛上挂满了冰霜。


    他就那样，凝固在了那里。


    像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苏轻轻颤抖着，也跟着走了过去。


    她看到一个年轻的战士，嘴里还叼着半截冻硬的土豆。


    她看到一个通讯兵，手还按在电台的按钮上。


    她看到一个机枪手，食指已经扣进了扳机。


    整个连队。


    一百二十九人。


    全部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在等待命令与敌人的过程中，冻成了冰雕。


    至死，他们都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至死，他们的枪口都对准着敌人。


    苏轻轻再也站不住，她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推一推离她最近的一名战士。


    可指尖触碰到的，不是温热的血肉，而是能冻到骨子里的寒冷。


    眼泪糊住了她的眼睛。


    她终于懂了。


    她懂了林之栋做这个游戏的真正目的。


    胜利，从来不是炸掉一座桥，也不是占领一个高地。


    胜利是就算被活活冻死，也要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自己的阵地上。


    是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把枪口指向敌人来的方向。


    这就是使命！


    这就是信念！


    连长摘下了军帽。


    活下来的战士们，也跟着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他们对着这支不朽的队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过了好一会儿，连长才戴正帽子，转过身，嗓音沙哑但每个字都很有力。


    “接替阵地！”


    七连剩下的战士们行动起来。


    他们没有去动那些已经化为冰雕的战友。


    战士们一声不吭地走进空出来的战壕，在那些冰雕战友的身边趴下，架好自己的枪。


    苏轻轻也抹掉眼leì，她走到一尊冰雕旁边，那是机枪副射手的位置。


    她趴了下去，把枪口对准了山下的公路。


    她的身边，就是那位永远也不会倒下的战友。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玩游戏的主播苏轻轻。


    她成了一名真正的志愿军战士。


    镜头给到了她的枪口，正对着下面那条弯弯曲曲的公路。


    游戏画面越拉越远，最后整个屏幕暗了下去。


    就在所有观众都以为游戏结束了的时候，黑色的屏幕上，慢慢地显示出几行字。


    这是一位被冻成冰雕的烈士口袋里，一张纸条上写的话。


    “我爱我的家，更爱我的国！”


    “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


    “冰雪啊！我绝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屹立在我的阵地上！”


    游戏舱的门开了。苏轻轻没有动，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化作了“致敬”的海洋，礼物特效几乎要将屏幕卡到崩溃。


    但苏轻轻都没有理会。


    她默默地退出了游戏，摘下头盔。


    她下意识转过头，望向窗外。


    窗外，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的现代都市。


    一片和平，一片繁华。


    安静了许久，苏轻轻才重新凑近了话筒，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


    “他们奋战在一个连‘奇迹’都难以挽救的绝境。”


    “为的，就是我们能生活在一个‘平凡’的盛世。”


    直播间已经彻底疯了。


    “致敬”的海洋淹没了一切，千万条弹幕汇聚成一股洪流，奔腾不息。


    苏轻轻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她默默地关掉了直播。


    没有跟观众说再见，也没有任何互动。


    半小时后，手机就跟疯了一样震动起来，屏幕上，无数的电话、微信、短信通知疯狂弹出。


    有朋友的，有家人的，但更多的是陌生的号码。


    她划开屏幕，点开了微博。


    热搜榜单的前十名，有五个都跟她有关。


    #长津湖游戏#【爆】


    #冰雕连#【爆】


    #主播苏轻轻玩到崩溃#【沸】


    #向我开枪#【热】


    #我们能生活在一个平凡的盛世#【新】


    她点开第一个词条。


    置顶的，赫然是【央视新闻】的官方账号，转发了她直播中“冰雕连”的最后一段录屏。


    配文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冰雪啊！我绝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屹立在我的阵地上！——致敬最可爱的人！”


    下面，是【共青团中央】、【人民日报】、【紫光阁】……


    无数个过去只存在于新闻联播里的蓝V账号，在这一刻，整齐划一地转发了同一段视频。


    苏轻轻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只是一个游戏主播，一个靠着毒舌测评混饭吃的网红。


    什么时候，她也能跟这些名字联系在一起了？


    这已经不是火了。


    这是炸了！


    手机的震动就没有停过，一个陌生的号码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


    苏轻轻鬼使神差地接了。


    “喂，您好，是苏轻轻小姐吗？我是企鹅游戏战略投资部的王海，我们对您直播的这款《长津湖》全新游戏非常感兴趣，想和您聊一下收购或者独家代理的事宜！”


    “请问您是不是认识游戏的开发者？能麻烦您转告一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无比热情，甚至带着部分急切。


    苏轻轻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个电话又立刻插了进来。


    “苏小姐！我是网难游戏发行部的！我们愿意出八千万！买断这款游戏的全部版权！”


    “一个亿！苏小姐，我们九城游戏出一个亿！”


    “我们是……”


    一个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一串又一串刷新三观的报价，通过小小的听筒，疯狂地冲击着苏轻轻的神经。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一通拒接之后，她划开手机，给林之栋打了过去。


    “游戏火了，很多公司都想买版权，价钱还开得特别高。”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


    “不卖。”


    苏轻轻有点懵，她补充了一句。


    “有家公司开价一个亿买断。”


    林之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钱不重要。”


    “重要的是，得有人记得他们。”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了苏轻轻的心坎里去了。


    挂了电话之后，助理小雅探头进来，神情激动。


    “轻轻姐，那个……北极星游戏公司的人来了，说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