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午后，大约是昏昏欲睡的时间点，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几天的莱妩正困的厉害，在树下的躺椅上躺着，数着树叶间隙透来的光。


    很是惬意，惬意的有些无聊了。


    于是手腕上的终端识趣的响了起来，无视静音模式嗡了两声，给莱妩弹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那是一则公告，官方的全民通告，往日这些消息栏中只有极端天气提醒。


    但今天这则公告似乎有些不一样。


    莱妩起初是睡眼朦胧的看着。因为半阖的眼晴，眼尾显的越发的长，像画了笔小小的眼线，但随着阅读，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眼见着是睡意全无了，脸上带了几分愕然。


    公告的内容很是简单，用极为官方的语气通知了莱妩：乌托邦试运行将于三天后结束，所有工作学习停止，要求在这三天里，所有的乌托邦居民收拾行李有序离开。


    简单的讲，她这份包吃包住，长达十年的乌托邦居民扮演工作无了，她失业了。


    莱妩有些茫然，她从八岁离开福利院来到这里。几乎已经与乌托邦长在一起，虽然早就知道这像是游戏内测一样的社会有关服公测的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莱妩转发了这条消息给备注为茜的好友。


    Never：我们一起走吧。


    等了一会儿，莱妩没有收到回复，莱妩退出了聊天界面，浏览着网上的消息。


    乌托邦的网友大多都有恐慌的表现，但每个人说话都十分文明，没有过激的情绪。虽然表现各有差异，但都认同了这条公告的规则。


    莱妩轻笑了一下，是了，这就是乌托邦的居民，文明又服从。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一个穿越者，她也会长成这个样子。


    时间过去真快，仔细想想，穿越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年了。前世的她活了二十年的经验，在这样一个高度繁华的时代几乎没有派上任何用场，只剩下一些根深蒂固的旧记忆，偶尔在梦里出现。


    除此之外，她看起来和乌托邦的人差不多，只是似乎对于阅读和学习更有热情一点。


    这是乌托邦可以接受的差异。


    真正的莱妩，早已经被她自己放在了盒子的最底下。


    备注为茜的好友——向茜，还是没有回她。这已经过去两小时了。无论学习还是工作，乌托邦没有这么忙的时候。


    是向茜出了问题？还是单纯的不想回？


    她有些担心。向茜比她还小一岁，七岁就来到乌托邦，在这个被乌托邦赶人的状态下，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莱妩怕向茜想不开。


    莱妩离开了躺椅，关闭了躺椅的使用模式，柔软的躺椅自动收起合上清洁。而莱妩越走越远，往学校的教室走去。


    她在向茜的班里找了找，没有找到那个中长发的女孩。问了她的同桌，说是今天请假了没来上学。


    莱妩离开了学校，乘坐校门的地铁来到了向茜家，她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莱妩又喊了一声，余声在空中越飘越远，还是无人应答。


    莱妩等了一刻钟，等待的同时在思考。


    最终，她打开了终端，开始联系电子警察。


    她输入信息：乌托邦居民向茜，疑似失踪。


    随着叮的一声，莱妩提交成功。


    她望向了向茜家门口前摄像头。像这样的摄像头，乌托邦到处都是。乌托邦的司法系统早已经被Ai接手，高效处理着其中信息，乌托邦从来不怕犯罪，因为这双天眼，一经看见，罪犯就会被拉去问审，高效运转的Ai从来不会漏看一处犯罪。


    本以为还要等待片刻，没想到，莱妩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终端嗡的作响，电子警察告诉她：明天，她可以去向茜的家中找她。


    莱妩有些疑惑，如此快速又确定的回答，向茜被卷入了刑法案件？


    在乌托邦生活了十年，莱妩习惯的没有多问。


    乘地铁回到家里，望着逐渐坠落的太阳，已是黄昏，她开始收起行李。


    莱妩自然不用亲自收，因为她刚来到乌托邦还是未成年，她的家中一直都有一位机器人保姆，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


    现在到莱妩成年，她也没来的及申请把保姆退掉，她即将离开，之后也不再需要她退了。


    机器人保姆除了眼睛，看起来和真人十分相似，她戴着像是防风护目眼镜一样的透明眼镜，为了随时交互更多信息。眼镜后面，有一双无机质似的眼睛，在眼镜的遮拦下，像与莱妩隔了很远的距离。


    “1321，帮我收拾行李。”莱妩说。


    1321行动起来。


    莱妩看着1321，在思考怎么告别。


    1321看起来是一个温柔勤快的中年女人，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乌托邦分配给未成年的机器人保姆只有两款，男款和女款。分别分给男性的未成年和女性的未成年。所有女款机器人都长的一模一样。


    虽然如此，但莱妩依然觉得1321不同。不同的是莱妩面对1321时的心情，他们有着数十年的相伴。


    “1321，我要离开乌托邦，离开你了。”莱妩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好的，主人，你已成年，很高兴能看到你长大成人的一天，成年人的第一课就是离别。”1321答。


    莱芜有些失望，她等待的并不是这句话。她期盼着1321能有一些不舍。


    她不知道她是不舍1321的陪伴，还是不舍1321的照顾。


    在乌托邦外，莱妩自然是请不起机器人家政的。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迎来了有几分寒冷的夜晚。她没有像有往常一样找本书看。而是打开了窗帘，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乌托邦的夜晚。


    乌托邦能看到星空。月光下，美好的像一个童话世界。


    乌托邦本来就是童话世界，是灰姑娘午夜十二点前那份虚无的华丽。


    莱妩是自己申请来到乌托邦成为志愿者的。


    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莱妩八岁，在福利院勉强适应了环境。


    其实也不用多适应，福利院很穷，穷的就像几千年前莱妩自己的家一样。


    只是集体环境，从来都免不了争抢。在这个未来世界，人与人的资源差距越发明显，在这个发展下，她注定会成为这个赛博世界的底层人。除非她能巴结上一个足够富裕的领养家庭。


    八岁的莱妩带着成年人特有的忧心，同龄人则疯跑着做着游戏。


    在这样等待下，福利院获得了一个乌托邦的世界的名额，要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去志愿者，体验乌托邦社会的运行模式。


    要求孩子自愿主动。


    莱妩报了名。那家福利院，只有她一个小孩报了名，她毫无疑问的被选择。院长告诉她，如果没人报名，他们会随机挑选一个孩子。


    文明发展到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人听过乌托邦的传说。


    就算是莱妩自己所在时代的记载，也只剩下了零星半片。


    底层的孩子们不知道乌托邦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是实验性质的偏科研活动，会使人联想起人体实验等让小孩恐惧的东西。


    而且乌托邦不分配父母，十岁以下的小孩更多还是期盼能有一个收养家庭，带来疼爱他们的父母，所以除了莱妩，没有一个人过来。


    当时的莱妩想，运行再差的乌托邦，也比撞大运似的找到富贵人家的领养家庭，或者干脆就此从福利院毕业，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底层人强。


    “主人，晚饭已经做好。”1321使莱妩的回忆戛然而止。


    其实运气不错，在乌托邦这个童话世界里住了十年。


    莱妩拉开桌椅，开始用晚餐。


    *


    第二天早上，莱妩来到了向茜敲门，向茜一直没有回她，她有点忧心。


    这次门很快打开了。一个中长发的少女有些呆滞的望着莱妩，正是莱妩在乌托邦的好友向茜。


    “茜茜？”莱妩问。


    “茜茜是谁？”向茜问。


    失忆了，莱妩心里嘎登一下，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是谁吗？”


    向茜摇头。


    “上个月我们一起出门了，你记得去干了什么吗？”莱妩继续问，却仍然得到了向茜否定。


    “我刚醒，听到你敲门，就把门打开了。对不起……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向茜下意识道歉。


    说完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的是道歉。


    莱妩心里慌慌的，她问着向茜很多问题，向茜都答不上来。除了些本能行为。现在的向茜连常识都缺了一大半。


    她连屋内的取水器都不会用了。


    缺乏大量记忆和向茜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未来世界，一个成年人常识缺到向茜这种这种地步，那她和傻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莱妩越问声音越小，最后再也没有勇气再问，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


    在乌托邦的教育之下，每个人的情绪都显的云淡风轻，不会因为事情失去自己的风度，也不会崩溃。连忧伤和恐惧似乎都是如此。


    可莱妩并不是一个纯正的乌托邦人，多年的教育，使得她文明人的扮演越发熟练。以至于差点遗忘了自己拥有着更为古老和不文明的灵魂。


    “去他爹的，等我找到是谁干的，我肯定弄死他！”莱妩这句话格外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