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上衣
作品:《萤火照夜空》 地里种了不少的豌豆,全因小郡主喜欢。阿娘和祖母,足足忙了三日,才把豌豆都剥了壳,院里院外晒满了豌豆。我看着它们由绿变黄,家里都是豌豆的清香。阿爹也在地里忙碌,说家里田地多,要种各种瓜果蔬菜给我吃。他就这样,早上扛了锄头出门,中午吃了饭又匆匆出门,擦黑才到家,草鞋也磨破了一双。驰骋沙场的将军,为了哄女儿开心,现在整日忙碌在田间。
我日日算着她何时能来找我玩,她送的蓝色绣球花,我挑了家里最漂亮的淡蓝色花瓶插着,日日换水。可是花儿终究是会枯萎,我再精心地照顾着,花瓣也是有些黄了。我有些伤心,老宅孤单地在村尾,我也有些孤单。这几日,只有祖母相熟的几个老奶奶来探望过她,也没有见其他小孩儿。我总算是明白了小郡主,她为何这般想盼来一个伙伴。这里太寂静,有爱围绕,但小孩子天生喜欢热闹的。
“祖母,你说吉儿今日会来吗?我应当问问她家在哪儿的,不然我就可以带着蜜饯去找她了。还有祖母你种的黄瓜这么清脆可口,我也想让她尝尝。”我吃完早餐,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托着腮看天上的云。
祖母拍拍我的头,哄着我说:“会的,祖母的小布袋她还未还回来,她不会言而无信的。”
我知道今日,她该来了。但不明真相的小郡主,前世想的是我定是家里有农活要忙,又要照顾阿娘。这般地劳碌,是个可怜人家的孩子吧。每每回望这些,便又忍不住地替她伤心。
祖母见我无聊,便给我做了个毽子。我一人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毽子,吃过午饭,又睡了一会。祖母和阿娘在院子里翻动豌豆,再晒一日,就可以收起来了。门口的枇杷全都熟透了,阿爹拿着篮子爬上了树,准备全都摘下来做成枇杷膏。我搬了小凳子,坐在树下,指挥着,“阿爹,你往左一些,那边的枇杷更大。阿爹,你再往右一些,那边的枇杷更多。”我在树下咯咯地笑,阿爹被我指挥着上窜下跳。
等枇杷全都摘下来,她终于来找我玩了。她还了小布袋,还给我带了桑葚,用荷叶包着,颗颗深紫很是诱人。我正要塞进嘴里,阿娘一把夺过说要洗洗。于是去厨房洗干净,装在一个漂亮的小碗里。又洗了两根黄瓜,我一根她一根。
黄瓜是泡过井水的,格外冰凉。今天的她手有些脏,脸还算干净,我给她打了盆水将她手洗干净。她的手黄黄的绿绿的,是泥土和青草汁液的颜色。我如当初小郡主一般对她说:“吉儿,吃东西之前要将手洗净,我阿娘说了,若是手上不干净,是容易生病的。”
这手上的泥土是那头倔牛不肯换地吃草弄的,我前世想着拉它在这老宅附近吃些草,这样回去时也不用再走远去牵它。它不肯挪动,头一甩,我牵着它一个趔趄,双手便撑在了泥坑里。我只好就地栓了倔牛,随手扯了把草擦了下手,正好田埂旁有颗桑树,便摘了些桑葚便去找小郡主。我这样去见她,会让她觉得家里爹娘无暇顾我对我生出怜惜。她被人细心照顾,也会细心照顾别人。只那一瞬,我便偷窥了她的美好。在我眼里,她是易碎的明珠,我是易逝的晨露,我们都容易在这世间消失。
“懂了。”她小声地说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跑进屋,从我的衣柜里找出一条粉色手帕,手帕上有阿娘绣的一朵小梅花。
“以后若是没有水洗手,你就用这条帕子擦擦。”我把帕子叠好塞进她怀里。
她拿起帕子,轻轻地摸着那朵小梅花,有些犹豫地说:“这帕子就这样送给我?”
“当然!”我语气坚定,一如小郡主,不敢被瞧出端倪。
她眼睛一亮,小心地收起,说了声谢谢。作为细作,应要做到喜怒不表于色。但那眼底的欣喜,尽被我窥。原来,我对于喜欢的东西会显露如此明显,还以为藏得很好。又或许前世我就是因为这藏不住的喜欢,才让我被舍弃吧。
“吉儿,你多大了呢?”我捧着脸,凑到她面前。
“我六岁,三月十八满的六岁。”她一边啃着黄瓜,一边说着。手一抬,刻意露出手臂上的那块乌青,眼睛亮亮地回望我。
“那你比我大,我这个月初五才满的六岁。吉儿姐姐,你以后唤我阿姮妹妹可好?”我看着,眼前的人脸蛋晒得有些黑,又红扑扑的,是特意小跑过来的。
“好,阿姮妹妹。”她这声阿姮妹妹当时可真把小郡主开心坏了,小郡主一心想要个妹妹,可这个愿望注定实现不了。前世她觉得有了姐妹相伴,心里美滋滋的。
于是我问她家在哪,她同我说,她是村头江姓侯爷庄子上的小丫鬟,因为做不好细致的活儿,所以最近派她去放牛。她阿娘是庄子上的的洒扫丫鬟,阿爹是马夫,他们一家,就住在庄子上的一间下人房。我恍惚了一阵,思绪又回到刚来大庸国时被那便宜爹娘带回侯府的时候。他们也待我不错,管家也是,其他下人甚至是侯府那二公子也是,他们只把我当做是个孩子,对我很是照顾。这大庸也很美好,只是留恋不得。
“那很辛苦吧?吉儿姐姐,你可挨过打?”我收了心神,心用着疼的语气说道。
“没有,主人家不常在庄子,只是偶尔过来,他们都很好,不曾打骂我。”她连忙解释着,但眼神里又好像有些话不敢说。
小郡主见了我手上的乌青,又见我这般遮掩的样子,很是心疼。她前世想着:“难怪总是脏兮兮的,定是干着脏活累活。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过得很是不好,主人动辄打骂,若是不高兴了,还会被发卖。心里盘算,不知阿爹可有存款,若是吉儿姐姐过得不好,就算是卖掉几亩田地,也要把她带回家给我当姐姐。”
我们吃完黄瓜,吃完她带来的桑葚,又喝了阿娘准备地的绿豆汤,肚子鼓鼓地躺在院子里地凉席上。我其实也是个馋的,可当一个身份是下人细作哪能吃到什么好吃的。重生在小郡主的躯壳后,我便仗着宠爱让阿娘经常做好吃的。这样撒个娇就有人爱的日子,真让人沉迷。
“阿姮妹妹,你可真好。除了阿爹和阿娘,你对我最好了!”她歪着脑袋,一脸开心模样。
“那你可要常常来找我玩,不让我孤孤单单地没有朋友。”我亦故作天真。
我们拉了勾,她说:“只要我有空,便来陪你玩。山庄上有棵大槐树,满树的槐花,用槐花饺子最是鲜美,前几日刘管家偷偷留了一碗给我,下次定要给你也带一些槐花尝尝。”她舔了舔唇瓣,似是还在回味。
我们一起数着天上的云,又听着她说起她放的那头倔牛。她说那倔牛可坏了,总是乱跑,又总是快天黑了不肯进牛圈。可她又说,那倔牛从没有踢过她,她走得慢了,会停下来等她。她说,那倔牛不过是跟她一样爱玩罢了。
我们聊了一个下午,太阳也快要下山了,晚霞染透了整片天空。我指着一朵小花云同她说:“吉儿姐姐,那片云像你,你像是一朵花儿。”
“我该回去了,回去晚了阿娘会担心。”她翻身跳下了凉席,和我摆摆手就要走。
“你等等。”我跑进厨房,拿了几根黄瓜让她带回家,也给那便宜爹娘尝尝吧。
“我过几日还来你家对面山坡放牛,我摘了槐花给你送来。”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
“没有槐花也要来。”我倚在大门,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
我就这么用了些小心思,让小郡主对我有了牵挂,我可真是有些该死。我那天牵着那倔牛回庄子时,好似回到了六岁时。我六岁在众多的孤儿中脱颖而出,却被人妒忌下药再也长不大成了侏儒。那下药者当即就被查出,被首领灌了毒药一命呜呼。我也没能如下药者的愿被踢出,反而被首领重点培养,开始教我大庸语言文字,风土人情,还有琴棋书画。我前世学得认真,总能看到首领对我的欣赏和满意,可即便是再满意我的这些才华,也不会留一个探不到消息的细作。
阿爹将我抱回了院子,将大门落了栓。阿娘和祖母还在忙着做枇杷膏,我问阿爹:“阿爹,你可有私房钱。”
“有一些,阿姮可不要告诉阿娘。”他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着,眼睛还朝厨房地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家里钱财都由阿娘管着。实则成王的家产众多,阿爹阿娘随时都能去钱庄支取。
"那若是吉儿姐姐过得不好,阿爹你把私房钱借我,我们把吉儿姐姐接回家里,当我的姐姐可好。”我捧着阿爹的脸,故作可怜地看着他。
“好,爹的私房钱将来都是阿姮的,阿姮想怎么花都行。”我就知道,阿爹定不会拒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