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摇啊摇

作品:《萤火照夜空

    我又回到了这具躯壳的六岁生日这天,这一次,是死在了十五岁,而我终于知道了谁是幕后黑手。这副躯壳的原主是成王与第一任王妃的长女,小郡主虽也重生三世,但她年纪尚小,最后也没有破局,只活到了八岁便身死魂销。我原是南明国派来大庸国潜在永安侯府的细作,永安侯手握重兵又军纪严明,难以安插细作。我因是个侏儒,于是扮成府里奴仆的孩子,潜伏了两年一无所获,于是被一剑捅穿了心脏。或许我与她有些缘分,竟重生在她身上,也继承了她所有记忆。


    成王妃为成王产下一对龙凤胎,但在生产当日遭人算计一命呜呼,成王瞧这女儿与成王妃是一个模样,患得患失,于是对外称只有一子,而这小郡主被他信任的部下养在蓉城星沙巷的一个小酒坊里。得空了,他便带一队人马千里奔赴到这蓉城,藏在暗处偷偷瞧一眼这小郡主。


    第一次重生在这小郡主身上,我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便又被追杀一剑捅穿了心脏。第二次我躲过了追杀,但还是在八岁时淹死。这一次,是十五岁,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又是这酒香,已是第四次回到这,我再熟悉不过。我有预感,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若不破局,再无重生机会。面前的这两人当了我三世爹娘,对我极是疼爱,胜过亲子,我也便把他们当成了爹娘。


    阿爹和阿娘在星沙巷开了一个酒坊,阿娘的桃花甜酒最是香甜。我轻车熟路地摸进酒窖,为了庆祝重生,喝了一小坛子的桃花甜酒,肚子鼓鼓的,醉得不省人事。


    睡得正香时阿娘唤我:“阿姮,阿姮你祖母前日伤了眼睛,我们得回去看望她。”我醉眯眯的,坐在酒缸边,连回复她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觉得昏昏欲睡。只听见阿娘正叫阿爹快些收拾行李,莫要再耽搁。再醒来时,阿爹赶着马车,已经在回十堰村的路上了。五月的天气有些热了,又是正午,阳光有些刺眼,我窝在阿娘怀里问:“阿娘,你可带了水,阿姮口渴。”


    “阿姮乖,阿娘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烧开水。但是阿娘带了一个甜瓜,这就削了皮给你解渴。”阿娘是爱极了我的,就是连生水,她也没有让我喝过。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甜瓜,又把腰间的匕首拿了下来。她削甜瓜的速度极快,把一半切成小块尝了尝,包在帕子里给了我,另一半给了阿爹。我仍是头晕晕的,一边吃着甜瓜,一边向阿娘撒娇:“阿娘,阿姮头晕,要揉揉。”


    阿娘一边揉着我的太阳穴,一边轻笑:“阿娘的桃花甜酒可好喝?”


    “自然是好喝的,但是太醉人,我往后都不会再贪嘴了。”我还想和阿娘说些什么,可脖子一阵酸痛,阿娘又将我打晕了。不过我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在喝酒前偷偷去了巷子里的陆大夫家,顺了两包剧毒药粉,就在刚才洒在了阿娘衣上,只要打斗,那些杀手必定吸入毒粉。而解药,我早已抹在了阿娘的匕首上。


    天擦黑时,我们终于是到了老宅。阿娘把我唤醒,只见祖母坐在门前的枇杷树下,怕是等了一天了。我连忙跳下马车,扑进了祖母怀里。祖母的右眼用纱布包着,还隐隐透着血,看来是伤得很重。我这祖母,也是个顶尖的高手,能伤她至此,怕是派了不少人手。


    “祖母,可还疼?”我踮着脚,捧着祖母的脸,轻轻地吹着她受伤的右眼。我怕她吸入阿娘身上的毒粉,将早就抹了解药的糖豆塞进她嘴里。


    “祖母见到阿姮,便不觉得疼了,阿姮便是祖母最好的药了。”祖母从怀里摸出一包蜜饯果子,塞到我的手里。阿爹从祖母怀里接过我,又接过阿娘手里的包袱,让阿娘扶着祖母进了门。


    路上打斗许久,阿爹阿娘头发有些散乱,神色疲倦得很。阿爹把我放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同我说:“阿姮你先在这荡秋千玩儿,阿娘给你炖鸡汤,一天没有吃饭,肯定是饿极了。”他快步走到门口,把大门落了栓又找了根大木头抵着。


    我看着阿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扶着祖母进了卧房。我吃着蜜饯,晚风轻轻地吹着,对面的山坡萤火虫飞舞,像是星河落在了人间。院墙有双小眼睛,比萤火还要明亮。那不是其他人,就是重生前的我。


    我自诩是个不错的细作,刚入侯府,虽被永安侯派到了这偏僻庄子上,但对于今天村里来的这一家子我察觉到了一些不正常。于是我便想了个计谋,结识了这小郡主。我重生前与这小郡主相处甚好,她心地善良长得可爱,也待我极好。我原以为她是永安侯的私生女,不忍她受牵连便没有上报,选择隐瞒。却也因一时心软赔上了性命,但我也不后悔。古往今来,细作的下场都不会好过。也或许是因我这一时心软,才得了这一个机缘。


    我当做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荡着秋千玩耍。厨房里阿娘在忙碌,炊烟一阵阵升起,又消失在夜空。这熟悉的场景,我试过很多办法想保留下来,但始终都留不下来。阿爹会死,阿娘会被抓走,祖母也会久病缠身。至于我,也逃不过那人魔掌。这一次,我定要全力以赴,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


    思索间,阿娘已走到我身后轻轻地推着秋千,从怀里拿出一个珠花戴在我的头上。“今天是阿姮生辰,这是阿娘送你的生辰礼物,希望阿姮永远快乐。”


    我摸着头上的珠花,开心极了。阿娘有许多漂亮的首饰,她答应过这小郡主每过一次生辰便送一件首饰,我作为一个细作自然是没有过这样的疼爱。这个梅花样式的珠花,我只是早上多瞧了几眼,她便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我心里暗暗窃喜,嘴角不知道扬了多高。


    阿娘包了些肉粽,我重生前是极喜欢吃的,但小郡主这副身躯脾胃娇嫩,糯米不好消化,我再馋也只吃了一个。阿娘炖的鸡汤很是鲜甜,祖母扯下一个鸡腿,细致地为我去了骨,将肉撕成一小块一小块,还将多余的油脂也一并去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喂我吃下。我扯下另外一个鸡腿放到祖母碗里:“祖母,你也吃。”


    可是祖母舍不得吃,她嘴里答应着,说会吃下去,第二天早晨的鸡丝面,我知道那里头的鸡丝就是昨晚的鸡腿。


    阿爹说地里的豌豆熟了,中午可以吃到祖母拿手的豌豆饭。是了,翠嫩的豌豆和大米一起煮熟,米饭软糯豌豆清甜,我最是喜欢,我把这个味道定义为家的味道。我贪恋这味道,却也留不住这味道。他扛起锄头就出了门,阿娘也跟在他身后出了门。他们像极了平常农家的恩爱夫妻,我也愿他们下辈子只是平常农家,不被这汹涌权势所裹挟。


    祖母在院子里洗我换下的衣裳。她弯着腰,有节奏地揉搓着。她左眼也有些浑浊,应是中了毒,她如鹰的双眼,就此毁了。


    我心疼她,便要帮忙一块洗,她连忙接过,吃力地站起。“我的阿姮啊,是家里最珍贵的小姑娘,祖母就要洗干净了,你快去把院里桌上的温水喝了,还有你最爱的桃花酥,尝尝看好吃么。”


    我不肯走,她又一把抱起我,稳稳地把我放在桌边的椅子上。桌上的杯子里冒着热气,她试了试水温,哄着让我喝下去。


    “阿姮乖,等祖母晾完衣裳,你爹爹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帮我剥豌豆可好?”她轻声地说着,又去洗衣裳去了。


    阿爹在祖母晾完衣服后就回来了,一挑豌豆苗被他放在了门口的枇杷树下,和阿娘快步走进了院子。他把我抱起,又将我举了举。“我家阿姮又长高了呢!”


    我先前其实对于这种亲昵动作有些不适,毕竟我是个冷静沉着的细作,父母也早亡对于这样的情形着实是倍感局促。也不知道是演这小郡主久了,还是从心底里就喜欢这样的氛围,后来应对起来竟毫不费力。


    “阿爹,你胡子扎,可不许再亲我。”我捂住我的脸蛋,阿爹这一脸胡须,着实扎人。


    阿爹又怎会放过我,他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几口,又故意在我脸上蹭了又蹭。阿娘生气了,一把将我抢过。“你看看,阿姮这小脸儿都红了。”


    阿爹扯了扯阿娘的衣袖,小声地哄着:“瑶瑶莫要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们阿姮生得如此可爱,实在让我稀罕。”


    阿娘没有理他,把我放在秋千,说着就要去做午饭。阿爹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瑶瑶,我帮你生火,我还帮你洗菜。”


    祖母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的枇杷树下叫我:“阿姮,帮祖母拿了菜篮子过来,我们一起摘豌豆。”


    我听了,一骨碌从秋千上下来,找阿娘拿了菜篮子,帮祖母一起摘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