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作品:《体弱多病,但深陷修罗场

    意识陷在柔软的黑暗里,像沉在温吞的深海。就在半梦半醒的边缘,一个声音突然飘了进来。


    没有实体,没有方向,却很温暖很温暖。就像母亲的怀抱。


    “月月,月月,起床了。”年轻了许多的女子拍了拍她的脑袋。


    宋鹤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瞧着自己伸出了双臂,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妈妈。要抱。”


    “小懒虫赖床还撒娇啊。”女子将孩童搂在怀里,亲亲她的鼻子,拱拱她的脸颊。惹得她咯咯咯地笑着。


    “今天你爸接你出去玩。你待会乖些。晚上8点前让他送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女子脸上的笑意淡了。


    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月月,妈妈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妈妈了。我会一辈子陪在妈妈身边的。”宋鹤眠回抱住了女子,认真道。


    “小小年纪嘴就这么甜。长大后一定很讨男生喜欢。”女子调侃了一句,脸上复杂的神情消失了。


    “不是谎话,是真的。妈妈。”


    “妈妈。”宋鹤眠跟着年幼的陈霄月,一同唤着这个称呼。


    孩童的世界只有她的妈妈,也永远围着她转。


    因为妈妈的一句夸奖高兴上半天,因为妈妈的一句批评默默垂泪,蹲在角落等着她来哄。


    她的视线永远追随着妈妈,喜怒哀惧皆为她的一举一动。


    因为她的记忆里,她只有妈妈,没有爸爸。若是她不要她了,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是我妈妈,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年幼的陈霄月静静站在一旁,阴沉着脸,瞧着她妈妈对着她表妹表弟笑,笑得格外温柔。


    妈妈会骂她,会凶她。但她对她们从来不这样,说话的语气永远比对她温柔。


    宋鹤眠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妒忌。像根细针,悄没声地扎进心口,不尖锐,却密密麻麻地发紧。


    她知道这是她妈妈,知道妈妈最爱的是她,可她没办法停止嫉妒,因为她的感受是真的,她妈妈对她们的态度就是比对她好。


    因为,她只有她了!


    宋鹤眠以为她会上前,会将自己的感受说给她听。


    结果她没有,她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努力照顾妹妹弟弟,做一个好姐姐。


    “要乖乖的,做个好孩子,妈妈才会喜欢。”她是这么想的。


    只是,哪怕她再乖巧,再懂事。妈妈还是离开她了。


    曾裹着她的温暖像融雪,顺着肌肤慢慢淌走,留下湿冷的痕迹。等宋鹤眠反应过来时,寒意已爬满全身,从指尖凉到心口。悲伤紧跟着涌上来,不是汹涌的哭号,是带着冰碴的钝痛,和寒冷缠在一起。


    先前的暖成了最伤人的对比。越想抓住,越觉得刺骨。


    睡梦中的宋鹤眠抽泣了几下,眼尾溢出了一滴泪。


    许呦倚靠在床头,歪头瞧着她,白皙的手指勾起了宋鹤眠的一缕长发,无聊地打着转。


    见宋鹤眠有异样,她俯下身,用指腹轻轻抹去宋鹤眠眼尾的泪,嘴里喃喃了几句歌谣。


    “花儿谢,鬼来接,月无光,影绰约……”


    少女的声音很是清亮,只是调子歪歪扭扭的,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诡异。


    她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出奇的亮。


    微凉的手顺着下颚滑到了宋鹤眠的颈部。虎口对着动脉,感受着脉搏微弱的跳动。


    咚咚咚。


    姐姐,为何那么信我呢。


    宋鹤眠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硕大的泪珠从眼角溢出,砸在衣襟上。


    “姐姐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搭在脖颈处的手顺势而上,搂住了她的肩膀。


    柔软的身躯从背后抱住了她,俯在她耳朵说着话。


    宋鹤眠咬了下唇,将脸上的泪尽数抹掉。她推了推许呦的手,示意她没事。


    “刚才我梦到了陈霄月的记忆。”


    许呦不情不愿地松了手,歪头瞧着宋鹤眠。


    宋鹤眠将情报简略概括了出来。表示她已经休息好了,现在该许呦休息了。


    许呦点了下头。


    她起身轻轻地抱住了宋鹤眠,唇擦着她的脸颊而过,落在了她湿漉漉的衣领上。


    “姐姐别怕,呦呦在呢。若是有事直接叫醒我。”


    她的动作极其迅速,没给宋鹤眠一点反应的时间。待她反应过来时,许呦早就盖上了被子,闭上眼睛休息了。


    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环顾了好几遍四周,见没有异样,宋鹤眠用特殊能力在两人身上裹了一圈,屈膝坐在床上,愣愣望着黑暗。


    她算是知道缚灵为什么会选择她当陈霄月了。


    因为她比许呦更容易受到污染,进而被同化。


    许呦赤脚站在一片没有尽头的灰白雾里,雾气凉得像冬日的霜降。


    不知何时起,雾中冒出了一抹白。那是件宽大的白袍,领口空荡荡的,没有头颅,只有一张平整的脸皮在本该是脸的地方抖动。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数不清的白袍从雾里涌出来,像被风吹动的纸人,无声地围着她转圈。


    它们的步伐整齐得诡异,袍角扫过地面时没有声音,唯有无数缥缈的低喃。


    “呦呦……”


    “呦呦……”


    许呦笑意盈盈地站在最中心,扯扯白袍的脸皮,掀掀白袍的衣角,摆弄了一会。


    似乎觉得无聊了,她扬了扬下颚,摆了摆手。


    “好了,别叫了。回去吧。”


    “呦呦……”


    墨绿色的火焰突然从泥土里钻出来,像被风吹动的鬼火,晃晃悠悠地往上飘。落在那些无脸白袍的肩头。


    没有预兆,也没有声响,触到布料的瞬间,绿火便猛地窜起,顺着宽大的袍角疯狂蔓延,将整片白色烧成跳动的鬼焰。


    起初是一两声压抑的呜咽,很快便成了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板,在空荡的天地间撞出回音。


    少女静静地瞧着眼前的场景,弯了弯眼角,银铃般的笑声空灵地飘荡着。


    弯成月牙状的眼睛,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精致地宛如橱窗里的瓷娃娃。


    那些磷火越聚越多,绿得发渗的光渐渐拢成细长的形状,在她身后缓缓舒展。


    光芒流转间,鳞片的纹路隐约浮现,幽绿的蛇身越来越粗,越来越长,直到化作一条水桶般粗壮的巨蛇。


    蛇身盘旋着升起,分叉的蛇信子快速吐着,带着一股潮湿的腐土气息。


    尸山血骨下,少女踩着破碎的白袍,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咯吱咯吱,白袍碎成了骨渣。她歪了下头,用力碾碎。身后的巨蛇也歪了下头。


    进入灵域的第二天,宋鹤眠和许呦被女子摇起来,送进了学校。


    宋鹤眠站在熙熙攘攘的校门口,竟有点不太愿意进去。


    又是原身的情绪吗?


    “我觉得缚灵的心结不在学校里,在家庭上。”她低声道。


    她在学校待了一天,除却晚自习的那场跳楼,她的校园生活跟普通学生的高三生活并没什么区别。


    比起学生对学校的怨念,原身似乎对她的家庭更为耿耿于怀。


    “哎,都一天了,传闻果然是真的。”许呦叹了口气。


    “什么。”宋鹤眠有些没反应过来。


    “沂兰大学里的灵域不归管理局管。好像归大学里的什么人管。反正就是,特别奇怪。”


    大人物,林听涧吗?


    宋鹤眠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个冰冷的面容。


    若是她的话,她们没什么危险,她是不会出现的。


    上了一天无比正常的学,宋鹤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熟练地喊了声。


    “妈妈,奶奶。”


    妈妈端出一盘菜,张罗着她赶紧洗手吃饭。奶奶对妈妈横眉冷对,却对她慈祥地笑了。


    她舒了口气,飞速吃完饭,回到房间里写作业。


    许呦安静地在一旁瞧着。


    或许她自己没看出来,宋鹤眠的脸色很差很差,白得宛若一张纸。


    覆盖在陈霄月脸上属于宋鹤眠自己的脸淡了很多,影烁间,就快要融在一起了。


    今天是周五,她爸爸要回来了。


    宋鹤眠抿了抿嘴,并不高兴。


    可是那是她的爸爸,他对她也很好,为什么她会不高兴呢。


    宋鹤眠仔细想了一会,没想出来。


    书桌被卷子侵占得只剩一角,摊开的数学卷上,红笔勾画的错题像密密麻麻的针,空白的答题栏刺得人眼慌。


    她趴在桌前,睁着快要闭上的眼睛。眼前的公式在昏黄台灯下扭成乱麻。


    滴答滴答,闹钟的滴答声像催命符,每响一下,胸口的闷堵就加重一分。


    一声争吵自隔壁屋里爆发了。


    “陈姜,穷得要死,还有空和人撩骚。不知道以为多有钱呐。”


    “你小点声,月月还在读书呢。她高三,你别影响她。”


    “她高三,你也知道她高三,出去嫖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还有你妈,怎么,借钱是为我借的?买房子是给我买的?不是你陈家人住?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知道还以为我贪你们家钱了。”


    “关莉,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跟我说,我们复婚吧。我们一起给月月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所以贷款买了这套房,起早贪黑地干。若是我一个人,住哪都可以。”


    宋鹤眠压下眼底的水意。颤抖地推开了那扇门。


    她哑声道:“妈妈。”


    “妈妈,你们离婚吧。我会努力读书,出人头地的。”


    四周突然寂静了下来,她们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笑容。


    关莉推了下她的肩膀。


    “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妈妈在和爸爸讲事情呢。月月快去写作业。”


    “月月,他是你爸爸,以后不许这样说了。除了他和妈妈,没有人会这样无条件地爱你。”


    她又坐回了书桌,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指甲泛白,却感觉不到疼。


    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试卷上的字迹扭曲成一团,连那鲜红的倒计时都失去了锐度,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红。


    心里像是有片荒原,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吹得空落落的,却又沉甸甸地压着,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