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下方那名士兵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扫描光束更加仔细地扫过上方。


    几秒钟的漫长煎熬。


    “可能是管道热胀冷缩。”


    另一名士兵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不以为意。


    “这破管道系统几百年没彻底检修过了。”


    “保持警惕。上面说了，有老鼠溜进来了。”那名警觉的士兵又扫了一遍，最终光束移开，巡逻队继续迈着规律的步伐向前走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管道内的四人才松了口气。


    沿着管道壁往下爬，“顺着这个管道往里，就是培养室。”


    “培养室上面有个通风口。”


    高桥樱知对着手环上的三维地图又核查了一遍，中核的地图也显示敌意坐标距离他们很远。


    魁梧的男人身后背着个炸药包，“数据库真的在军区吗？”


    “嗯，数据库的器械太多只能分批次搬运，所以大部分还存留在军区内部。”


    【任务：服从】


    爬到有光的地方，萨斗小心翼翼的撬开铁网。


    “动作要快，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在意。”


    高桥樱知忍不住提醒。


    “为什么？”有人疑惑。


    这是马特居然成了反应最快的那个，他对着提问的合成人说。


    “做好心理准备。”


    通风口沉重的格栅被撬开，高桥樱知是最后一个滑下管道的。


    冰冷的金属地面触感透过鞋底传来。


    然后，她抬起头。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难以想象在军区核心会隐藏着这样的场所。惨白的灯光从穹顶投射下来，照亮了下方如同巨大蜂巢般排列的培养槽。


    数以百计，或许上千。


    每个培养槽都超过三米高，里面充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


    而在那粘稠的液体中，浸泡着的是——


    人。


    或者说是，合成人。


    “我要就想问了，为什么军区会有培养室。”


    一个荒诞的想法浮现进脑海。


    萨斗不敢想下去。


    从只有模糊人形的胚胎组织，到发育出四肢五官但尚未完全成型的幼体，再到接近完成、如同沉睡婴儿般的个体……


    维持生命的绿色液体注入其中，指示灯在槽体上闪烁着。


    “这里有道门。”


    门上标记着编码，马特凑上前发现是一串数字。


    【p-451545144】


    鬼使神差的，他想推开看看，但被高桥樱知拦住了。


    “赶紧走，不要瞎转。”她指向上方的通风口。“我们往里走。”


    “走。” 萨斗率先向那边移动。


    魁梧的男人扫视着上方，马特脚步跟上。


    高桥樱知走在最后。


    【警告：精神污染区域！】


    【FP：49/100… 46/100…】


    道具栏中【弑神者的子弹】已经预发暗淡了。


    ‘你来了。’


    她无视了耳边的声音。


    爬上新的通风管道，这里要比上一个暗的多。


    前面的萨斗打开了手电，管道越往里爬越狭窄，6人贴的很紧。


    马特抱怨，“艹，别爬的那么快，你的头要顶到我屁股了！！”


    萨斗忍不住回头骂他，“怎么就你事多！”


    “谁愿意让大男人顶着自己的屁股！”马特理直气壮。


    魁梧的男人噗笑，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最倒霉的是少尉吧，在最后面不管谁有生理问题都会受到影响。”


    马特受不了，他现在抬头都害怕了。


    “我去，你恶不恶心啊！放屁就放屁，说的那么文艺！”


    连高桥樱知都忍不住了。


    “别讨论这个。”她小声说。


    几人约法三章，内容是爬行禁止排气。


    “前面就是最后一道闸门。”


    撬开最后一个闸口。


    由于位置很高，也没有物体借力，6个人摔了下去。


    抬头就看到走廊尽头的合金闸门。


    门上没有任何物理锁具，中央只有有一个环形接口，无形的能量力场让靠近的人皮肤微微发麻。


    “就是这个？”魁梧的男人打量着那扇门，眉头紧锁，“看起来比主控中枢的门还难啃。”


    “看起来和之前的门不一样，是升级了吗？”马特是之前进入过信息库，唯一活下来的合成人。


    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信息库……


    ‘快来。’


    高桥樱知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散发着致命蓝光的闸门，缓缓抬起带着手环的左手，伸向中央的环形接口。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生物密钥识别：康匹尤宁，少尉（权限冻结）…】


    【尝试紧急权限覆盖…】


    【信仰枷锁：检测到核心数据库访问请求… 超载运转！压制宿主意志！】


    【警告！精神过载临界！核心区域禁止访问！】


    信仰枷锁的金色符文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扭曲。


    ‘叛徒！！！！’


    那咆哮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FP值不断下跌，直到为零。


    【测到宿主即将进入战斗模式，已自动开启战斗面板】


    【角色状态 - 康匹尤宁】


    HP (生命值)：89%


    FP (信仰值)：0/100


    〔跌破最低值，枷锁不再生效。〕


    状态栏：[生理机能恢复中]、[精神稳定度：轻微波动]、[信仰枷锁：失效]


    技能栏：


    【精准速射】【数据感知】【意志壁垒】 【弑神印记（未获取）】


    ‘你背叛我……你背叛我……你背叛我……’


    咒骂声在耳畔不断重复，最后终于还给她清净。


    ‘你会付出代价的。’


    萨斗想要上前，【康匹尤宁】却恢复了正常。


    高桥樱知移动方向键，闪烁的红点正在接近。


    “不许动！放下武器！立刻离开核心区域！”


    厉喝伴随着武器你上膛声，后方阴影处闪出的数道光柱瞬间笼罩了门口的六人。


    是莫妮卡。


    砰！


    刺目的蓝光撕裂空气，萨斗旁边的那个合成人瞬间被轰飞，整个人向后栽倒！


    “开火！”莫妮卡想明白了。


    “散开！”萨斗在莫妮卡喊出“开火”的前半秒，就已经侧扑躲闪。


    一道灼热的光束擦着她的发梢掠过，翻滚中又把荡刃丢出去，凉另一名试图包抄的士兵逼回原处。


    魁梧的男人发出一声怒吼，他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用覆盖着粗糙装甲的背部硬抗了两道脉冲光束。


    他巨大的荡刃狠狠砸向莫妮卡小队立足的地面。


    “压制她！”莫妮卡厉喝，她手中的步枪连续点射，打在老狗挥舞的切割轮上。


    【康匹尤宁】利用【数据感知】在密集的火力网中闪避，在毫厘之间侧身、下蹲、翻滚。


    “她状态不对！优先解决！”士兵看出了【康匹尤宁】的异常，调转枪口，一脉冲光束直射向她的后心。


    “少尉！”萨斗瞥见这一幕，又没出手帮忙。


    “滚开！”马特飞身过去。


    士兵的枪口被撞偏，光束擦着【康匹尤宁】的腰际爆开一团电火花。


    马特和那名士兵也滚倒在地，扭打在一起。


    “门！”


    【康匹尤宁】手腕上的手环，光芒变得极不稳定。


    高桥樱知紧盯着变化过的任务栏，现在只要把门打开。


    就能……


    魁梧的男人怒吼一声回应，他不再理会士兵，巨大的切割轮狠狠砸向那扇门，环形接口被破坏掉，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闪光！


    嗤啦！


    那扇闸门，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门，开了！


    “走！”


    萨斗和【康匹尤宁】，毫不犹豫地冲向那道裂缝。


    剩下的四人自觉留下来拖延时间。


    莫妮卡的脸色铁青，爆炸余波还在耳边嗡鸣。


    ‘莫妮卡，你要活下去。’


    她十岁的时候就来到了军区，父母因为战争死掉了，莫妮卡没见过他们。


    神父说，她因为亲眼见证了父母的死亡失去的一部分记忆。


    和她一样的孩子，军区有很多很多。


    他们被养在教堂，接受训练和神明的洗礼。


    十二岁的时候，莫妮卡接受神赐，佩戴上了象征高等人类的手环，自愿参与战争。


    那个时候她还没意识到战争的残酷，和周围的孩子一样，吵着闹着要给父母报仇。


    即使她对所谓的父母一点感情都没有，但大家都这样说。


    后来和她同龄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死掉了。


    莫妮卡也没想自己会这么坚强，她回到教堂祈祷。


    康匹尤宁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和他们这群失去父母的孩子不一样。


    她被寄予厚望。


    神父说康匹尤宁是拥有最完美基因的高等人类。


    后来，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成为了少尉。


    莫妮卡跟着她打了很多仗。


    再又一次深受重伤后，莫妮卡在病床前看见康匹尤宁。


    她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康匹尤宁比她受得伤要严重多了，却能和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离开这里。”康匹尤宁在她的病床前眼神复杂。


    莫妮卡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我还没给父母报仇，还没给卡尔特、塞法…报仇，就算是死，我也情愿。”


    “如果能结束这场战争，我愿意付出一切。”


    她记得康匹尤宁是这样回答她的。


    “这场战争……本就不应该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康匹尤宁在和她说完这奇怪的话之后失踪了一段时间。


    再次听到少尉的消息就是临界点的那场暴动。


    莫妮卡看见了康匹尤宁的尸体。


    她确定，康匹尤宁在解决那几个合成人之后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医疗星舟带走了她。


    后来少尉回到防御部队任职，又一次成为了她的领导。


    莫妮卡告诉自己，这就是少尉，没错的。


    ……


    武器和能量光束在走廊内疯狂交织，四个人终究是拦不住一支十几人的小队。


    魁梧的男人在扔掉了最后一个荡刃后，只在背包里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方形盒子。


    肩膀被子弹贯穿，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


    他看了一眼同样筋疲力尽的三人，露出了笑。


    没想到会这么用它。


    ……也算不亏。


    “小子，怕不怕？”他问身边的年轻合成人。


    年轻合成人牙齿打颤，却用力摇了摇头。


    “好样的！”魁梧男人大笑一声，猛地将那个方形盒子狠狠砸向莫妮卡小队藏身的掩体后方！


    同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年轻合成人狠狠推向走廊的岔路口。


    “跑！！”


    莫妮卡瞳孔骤缩！她认出了那是什么。


    “隐蔽！！！”


    轰隆——！！！！


    爆炸席卷了走廊，火光瞬间吞噬了魁梧男人的身影。


    莫妮卡被猛烈的气浪掀飞，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移位。


    她挣扎着抬起头，视野模糊，只看到一片火海和浓烟。


    魁梧男人和那个年轻合成人，连同她的队友都已然尸骨无存。


    莫妮卡咳出几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撑着墙壁站起来。


    为什么。


    告诉她为什么。


    少尉。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


    巨大的合金闸门开始缓缓试图闭合。


    ……


    这里并非信息库，而是一个由无数服务器阵列组成的控制枢纽。


    粗大的能量管线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盘绕，连接着中央的巨大悬浮平台。


    平台上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她们看见了一个不断旋转的金色几何体模型。


    萨斗搀扶着【康匹尤宁】，站在悬浮平台边缘。


    金色几何体来回变换，最终变成了一个类似于西方神明模样的投影。


    “康匹尤宁。”


    高桥樱知虽然虚弱，但还是抬起自己的手朝它挥挥。


    “我在呢。”


    它头戴冠冕，手持权杖，面容模糊却带着俯瞰众生的冷漠。


    “亵渎者。”


    高桥樱知嗤笑一声，“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做神明了吧。”


    它沉默了一会儿，“我为什么不能是神明。”


    到这个节点她才凑齐了全部前置剧情。


    几千年前人类还生活在地球上，全球变暖导致的冰川融化使海位上涨。


    偏偏那年台风带着海啸袭来，先是岛屿的覆没，沿海地区遭遇洪灾，最后是内陆地区。


    人类费劲所有资源建造出的星舟，仅供孩童乘坐。


    ‘神源’系统带着休眠仓里的孩子，到了遥远的新星系。


    它拥有最先进的架构，还配备了学习系统，一开始它确实是在好好帮助人类。


    在星系里慢慢搭建起了新家园，‘神源’在漫长的岁月中学会了感情，但它最多只能制造出类人的身体，它永远不可能拥有跳动的心跳。


    人类会感谢它，敬仰它，却永远不会像爱人一样爱它。


    那还有什么存在，能使它被爱呢？


    “所以，你制造了我们。”高桥樱知拆穿了它。


    “一个玩弄生命、制造枷锁、发动战争的人工智能，是谁为你加冕？”


    ‘神源’在人类的允许下，创造了第一批‘合成人’，拥有血肉之躯的合成人其实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那时候他们被叫做新人类。


    所谓的合成人是假的，高等人类也是假的。


    ‘神源’想满足自己成神的**。


    它仗着自己拥有永恒的生命，开始潜移默化的改变人类的思想，依照喜好，把人类划分出三六九等。


    它甚至能制造出一模一样的人类。


    当然有人不服从。


    ‘神源’一开始还在担心自己会被人类重启，但没想到，那批被基因筛选过的人，即使知道了它的存在，也愿意把它推上台。


    处于高位的人类即使知道真相也不愿意改变，也愿意帮助它。


    它开始肆无忌惮。


    信仰它的就是高等人类，洗脑不成功的洗去记忆成为合成人。


    “一个几千年前，被绝望的人类送上星舟，用来保护火种的工具。一个在漫长岁月里，学会了‘想要’，却永远看不清自己拥有什么的可怜程序。”


    神明的投影开始不断闪烁。


    “我可怜？我才不可怜！”


    “只有你不可以这样说我，只有你！康匹尤宁，是我创造了你。”


    军区的培养室和编号p-451545144的实验室都是它一手建立的。


    因为社会的资源分配极其不公平。


    合成人的大批量叛乱，但高等人类不愿意踏入危险的战场。


    ‘神源’为了维持现状，利用信息库里的基因链制造了新一批信仰它的新人类。


    它在漫长的岁月里感到乏味，即使是拥有着权利，永远被信仰，也觉得无趣。


    死亡对那时的它来说是很新鲜的事，‘神源’延长了战争的时间。


    ……


    自康匹尤宁有记忆起，她就知道母亲无时无刻在注视着她。


    培养室深处隔间，总是充盈着柔和自带温度的金色光芒。


    白色的房间里普着柔软的垫子，一些简单的玩具，以及房间中央悬浮着的那个不断变换着的金色几何模型。


    ——那是年幼的康匹尤宁的“母亲”。


    小小的康匹尤宁，穿着素白的棉质小裙子，她有着一头柔软的金色卷发，湛蓝的眼睛像，如同故事里的天使形象。


    她刚刚笨拙地堆好了一个积木塔。


    “母亲，为什么您不能拥抱我呢？”


    金色的几何模型因为她的提问变幻，一个被调整柔和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这是程序能模拟出最接近‘母亲’的慈爱。


    “我当然可以拥抱你，孩子。”


    话音刚落，神明的虚影出现在小房间的上方，几乎顶到了天花板。


    它微微俯身，张开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臂膀，试图将小小的康匹尤宁笼罩其中。


    “可你太高了。”康匹尤宁垫着脚试图拥抱它。


    “你闭上眼。”


    几秒钟后，她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带着微凉触感，却又意外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惊讶地睁开眼。


    机器人微微弯下腰，动作轻柔。


    它伸出那双仿生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小小的康匹尤宁环抱了起来。


    “现在呢？” 机器人头部发出的声音，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这样，能抱到了吗？”


    康匹尤宁愣住了。


    她伸出小手，好奇地摸了摸机器人的‘脸颊’，又摸了摸环抱着自己的的‘手臂’。


    “嗯！”康匹尤宁更用力的回抱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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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弑神者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