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 14

作品:《私吻蝴蝶

    14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知道一把尖刀往哪里戳会最伤人。


    没错,许知白是领养的。


    亲生父母是谁,无人知晓。


    他一个月大的时候,就被养父母抱回家,成为许家唯一的孩子。


    这件事,许知白从小就知道。


    因为他年幼的时候,他的爷爷总是抱着他,用可怜又心疼的语气说,这么好的孩子,亲生父母怎么就舍得遗弃不要。


    养父母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生育,对许知白倾尽了所有的爱,爷爷也一直将许知白当作亲孙子,小时候带他钓鱼,放风筝,他上学之后每一次拿奖,爷爷都会请客吃饭,骄傲得不得了,出门也是逢人就炫耀自己这个大孙子。


    可是,正是这样一个从小疼着他的爷爷,今天用近乎绝情的暴力,破坏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的一个家。


    是酒精的错吗?


    不,是他的错。


    许知白知道,是他自己的错。


    如果去年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出门庆祝他被大学提早录取,或许今天,他的父母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而不是留下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这栋空荡荡的房子,孤独地守着房子里的一切,孤独地照料着妈妈生前留下的花草。


    也许爷爷说的对,那场车祸,他就不该独自活下来。


    不久前,许卫国发酒疯破坏了家里的一切,破坏了院子里精心打理的花草盆栽,动静太大,引来了周围邻居。


    几个好心的邻居过来阻止,及时将许卫国带走,将他送回他自己的家。


    许知白就这样,再一次被全世界遗忘,遗留在这片废墟狼藉里。


    直到苏旎的到来。


    女孩的影子在地板上一点一点靠近,他的余光觉察到,缓慢抬眸。


    看到苏旎的瞬间,他心底的狼狈,破碎,崩溃,一起纠缠涌动,吞噬着他最后的自尊。


    苏旎怔怔与许知白对视着,她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但是不用问,她就已经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她停在原地,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许知白,再是视线下落,眸光落在许知白垂搭在大腿处的左手。


    纤长骨感的手指似乎是有液体凝在指尖,非常清晰的红。


    除去左手,他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也有明显的红痕。


    还有他五官优秀的脸,上次额头的伤还没完全好,下颌和脸侧好似多出几道擦痕。


    苏旎眨了眨眼,稳定一下情绪,主动走向许知白。


    停在他面前后,她问:“上次给你买的药和创可贴,在哪里?”


    许知白只抬着眸,看着苏旎,没说话。


    苏旎见他不说话,就准备自己去找,一地的凌乱,她没看到自己上次从药店买的消毒药品,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打翻的塑料医药箱。


    她走过去,蹲下来捡起医药箱旁散落的药品,放置到医药箱里面,然后端着,重新走到许知白身前。


    苏旎在许知白身旁的沙发坐下,医药箱放在自己大腿上,伸手拉过许知白受伤的左手。


    食指和中指的指尖都划破了,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碎片不小心割伤的,没有及时止血。


    还好出血不多,只是几滴血染红了指尖,现在血迹也已经有些发干,消毒贴上创可贴就好。


    检查完伤口,苏旎先放开许知白,从医药箱里找出棉签和消毒药水。等她再次抓住许知白手腕,预备处理伤口时,许知白似是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之中走出来,倏然一下,撤回了自己的手。


    苏旎不禁抬眸看向他,没太大的表情变化,兀自伸手,抓住他手腕,重新将他受伤的手拉到自己这边。


    她另只手拿着已经沾上消毒药水的棉签,正要靠近他指尖伤口,他却再一次挣脱开。


    这一次,许知白不止撤回自己的手,人还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同苏旎拉开距离。


    因他突然的动作,放在苏旎大腿上的医药箱哗啦一声落地,各类药品摔得七零八落。


    一番好意被再三拒绝,苏旎眼底终于浮出一点儿情绪,卷翘的眼睫向上抬着,漂亮的眼睛似是显露着几分不高兴。


    许知白生硬保持距离,沉然迎着苏旎目光,喉结动了一瞬,才开口。


    声音很低,能听出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不要管我。”


    苏旎与许知白对视着,像没听到许知白的话,只说:“过来。”


    许知白站着没动。


    苏旎等了几秒,终于没了耐心。


    “伤口需要消毒,被感染了怎么办?过来,坐下。”


    许知白还是没动,深色的眸子注视苏旎几秒后,移开视线,再次出声:“我可以自己来。你走吧,不用管我。”


    苏旎怎会听不出许知白话里的推拒和故作冷硬的表情,她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直视着许知白的脸,问:“如果我偏要管你呢?”


    她知道此刻的寂静,两人间的距离,许知白能听到她的话。


    她笃定地看着他,语气之中带着她天生惯有的傲慢:“你现在是我的模特,就是我的人,我不喜欢看到你身上有伤。”


    一直低着眸光的许知白,在听清苏旎说的话后,眸色微颤,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开始翻涌。


    他不知是想到什么,掀起眼皮,对上苏旎直视的目光。


    一些破碎和狼狈,被他深深压着,听似反驳的话语,声线之中藏着几分晦涩和颤动。


    他说:“我不是你的人,你也根本看不到我的全部。”


    话音落下,两个人相互对视,相互站立在这一地的狼藉之中,这个夏日嘈杂叠乱的蝉鸣不知是什么时候隐了声,连下午时分最明灿的阳光都吝啬地从窗框边溜走。


    此时此刻,静谧无声,包括苏旎的心。


    她的心,跟随着许知白压抑冷静的声音,短暂地停滞了几秒。


    很快,苏旎恢复表情,朝眼前强压情绪的许知白微微笑了一下,用一种轻快乃至不以为意的语气说:“我怎么看不到你,你现在不是站在我面前么。”


    她唇角翘起来,小小一个笑涡轻轻显现,“而且,我说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你不能反驳。”


    他们似乎不是在讲同一件事。


    苏旎此刻的娇横,反而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圈住了许知白的心。


    她毫不费力说出口的话,更是以一种无可抵抗的力量,轻轻松松击垮许知白强硬铸造的内心围墙。


    她说他是她的。


    在他感觉被全世界抛弃的这一瞬间,她说,他是她的。


    她不能这样说,她一这样说,他就会毫无办法。


    无法强硬推开她,无法装作无动于衷,甚至更是无法隐藏因她这句话而翻滚的情绪。


    他就像一个已经落水的人,在濒临崩溃窒息的时刻,只有她抓住他。


    许知白一点都不想放纵自己的心,但他真的难以控制,而他那积攒多时的情绪,崩塌也仅仅只需这一秒——


    苏旎猝不及防地被许知白拽住手腕拉到怀里,人还没站稳,侧脸就被他修长的手指抚住,下颌被迫顺着抬起,他的气息和他的唇同时间覆盖过来,完全不给抗拒的机会。


    比起昨天第一次的吻,这一次,苏旎反而更没来得及预料。


    呼吸被瞬时攫取,她睁着眼,反应过来的时候,隐约从许知白生涩颤动的气息里感受到他暗藏在这个吻里的情绪,汹涌,却破碎。


    他吻得很用力。


    他越是用力,她就好像越能触碰到他那颗脆弱绷紧的心。


    苏旎有一瞬的分神,还未来得及思考,唇瓣就倏地被咬痛。


    分心的苏旎骤然回神,忍不住眨颤眼睫,眼眸同时洇上一层水雾,肩膀跟着缩动一下。


    许知白实在是太用力。


    她的唇瓣一小阵细密的麻麻的疼。


    也是这时候,许知白好似突然冷静,停下了这个未经思考的吻,没再继续吻,只与苏旎唇贴着唇。


    然后垂着眼皮,缓缓退离。


    但他没有放开苏旎。


    双唇分开毫厘,鼻尖相抵,两人视线相对。


    许知白看着眼前的苏旎,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完了。


    他认输了。


    他愿意交出自己的这颗心。


    她说他是她的。


    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让他实在无法抗拒这句话。


    就算她只是随口一说,就算她口不对心,他也认了,他甘愿交出自己的心,他的心也甘愿为她摇旗呐喊。


    他已经在黑暗里孤独了太久,尤其是今天,被命运遗弃的痛苦和被亲人伤害的伤痛,几乎要让他站在崩溃边缘。


    但是,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她走到了他面前。


    而且,还不仅仅只是这一次,她每一次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她每一次的笑,都在提醒他,这个灰暗残忍的世界还不至于那么糟。


    他的世界太空洞太孤独,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此时此刻他好像就只有她。


    被剥夺的氧气重新回到苏旎胸腔,许知白的手还是拢着她的侧脸,另只手搂在她腰后,刚才抱得太紧,胸膛里面藏着的心脏隔着夏日轻薄的衣物毫无隔阂地贴在一块跳动,似乎已经分隔不掉。


    许知白的呼吸很重很滚烫,灼烧着苏旎的心,她明确感受到他身体的力量,她也看到了他暗色眸底深压的情感,如层层潮水涌向她,包裹她。


    紧接着,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进攻和侵略。


    不是她的错觉。


    他似乎总是在隐忍压抑,不对外显露多余的情绪,只安静躲在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但是归根究底,他仍然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他有着这个年纪最难控制、最容易迸发的冲动。


    这种冲动,就是这个年纪最令人心悸的底色。


    苏旎的手腕再一次被许知白拽住,手指的力道像是一瞬间抓住了她的心脏。


    从一楼凌乱的客厅,到二楼许知白自己的房间,楼梯台阶脚步声匆匆交叠。


    最后随着房间门砰一声关上,他仿佛是将她拉进了他贫瘠寂静的孤岛,这个喧闹无情的世界就此关了灯,世界之大,他们只拥有这无人侵袭的方寸空间。


    苏旎的背脊紧紧贴着门板,胸口随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两侧肩膀被许知白紧握,他就站在她身前,高挑的身影覆盖住了窗外明亮的日光,让她的眼前,就只有他。


    他们眸光交缠,他们看得清眼前的人,他很努力地捂紧了自己的心,但还是无法完完全全将心底的悸动和涌动的心潮完全封存。


    急促的呼吸,眼里只有彼此的对视,只持续了几秒,许知白再一次吻住苏旎的唇。


    这是第四次。


    第一次是他的冲动,太过突然。


    第二次是她的回吻,好似循循教导,游刃有余。


    第三次是刚才。


    现在是第四次,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吻。


    苏旎没有拒绝。


    唇瓣微张,再闭合,再张再闭。


    呼吸紧紧缠在一块,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彼此交换彼此接纳。


    氧气在瞬间告罄,大脑一片白光,身体四肢都变得飘飘然,彼此是各自的着力点,要相拥紧了才不会就此坠落。


    盛夏的热潮在他们的皮肤攀爬,蝉鸣湮没,寂静空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沉重,层叠。


    直到窒息感过于强烈,鼻尖稍微相错开,苏旎才得以呼吸。


    她重重吸纳新鲜的空气,唇瓣有点儿肿,脸颊透着一层不自然的红,漂亮的眼睫似是盈着一层水光,琥珀色的瞳孔与许知白漆黑的眼眸对上,思绪缓慢回拢。


    原来接吻的感觉是这样的。


    心跳鼓噪,喉咙发干,心底的渴望随着气息的交换而越来越深。


    苏旎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第一次这样深深体会,不讨厌,很喜欢。


    但是,她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于是,在稍微的调整呼吸之后,苏旎抬起双手,手心覆在许知白胸膛两侧。


    他胸膛肌肉的起伏在她手心底下,他们紧紧看着彼此,她向前一步,他就跟着向后一步。


    亦步亦趋。


    几步之后,许知白靠近身后的床沿,苏旎轻轻一推,他就坐在了床边,上半身微微向后仰,双臂撑在自己身体两侧,正面迎向苏旎。


    苏旎双.腿.分.开,跟着坐上来。


    苏旎坐在许知白髋关节的位置,裙摆从他的腰腹覆盖下去,两人面对面,目光平视,交缠,一刻都未分离。


    她搂住他的脖颈,他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腰。


    即便许知白额角还贴着创可贴,手臂有红痕,但他的眉眼,鼻骨,薄唇,修长的脖颈,凸出的喉结,平直宽阔的肩,从他清晰的下颌一直到撑在床上的手腕和劲瘦的腰身,每一个线条,都是苏旎眼中完美的艺术品。


    尤其他此刻微微喘息的模样,让她很自私的,想要占为己有。


    不允许其他人看到。


    她单手抚住他的侧脸,抬起他的下颌,复刻他刚才在楼下的动作,偏头,吻住他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