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宿命

作品:《传说老板娘夫君身娇体弱

    林知夭从小便知道,她有一个舅舅,比娘亲小三岁,唤作阿檀。


    自从弦月来到家里,娘亲提到阿檀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有时候提起他,是阿娘说起儿时的草原,风吹草低,露出藏在山丘下睡觉的男孩;


    有时候提起他,是阿娘说到西域的戈壁,黄沙乱舞,阻挡不住少年骑着骏马的脚步……


    每次提到阿檀,阿娘总是笑容温暖,带着隐隐的思念。


    可阿檀真名是什么?什么身份?如今又在何处?


    这些事林知夭却一概不知。


    在他们家里,阿檀这个名字,就仿佛是一个符号,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林知夭曾猜测过,如果娘亲家里是西域的旧贵族,那么大概率,自己的舅舅阿檀,应该还在西域的草原上牧马。


    当今陛下李景,雄才伟略,是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英明君主。


    他年轻时,大周国力衰微,西域诸国屡屡来犯,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李景于是御驾亲征,出山海关一路往西,铁骑所过之处,西域诸国节节败退,灭国者众。


    周朝的史书上,将李景帝的这次西征称作——“征西大捷”。


    征西大捷后,陛下采取怀柔政策,除了灭掉先前入侵大周的几个国家君主外,对诸国旧贵族并未斩尽杀绝,反而多加安抚,暗中支持,将西域瓦解成一股股错综复杂的小势力,再无能力与周朝对抗。


    所以,林知夭猜想,作为西域旧贵族中的一员,阿檀应该过得还不错。


    弦月是舅舅送过来的,林知夭早就这样猜想。


    她甚至还曾怀疑过,弦月便是舅舅阿檀的女儿,是她的表姐。


    所以处于血缘天性,娘亲才那么喜欢亲近弦月。


    但林知夭这次却否定了先前的怀疑。


    因为弦月说的是,“你舅舅”,而不是“我父亲”。


    按理说,对于这样一个远在西域牧马的舅舅,林知夭不该如此恐惧。


    可是她心里却很清楚,这个所谓的“舅舅”,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首先是他有能力训练出弦月,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婢女,还成功把她送到大周——自己与阿娘的身边。


    其次是,舅舅明明送了人来她们身边,却从未坦言相认。


    是的,即便她与阿娘早有猜测,这也是弦月第一次说出与阿檀有关的信息。


    林知夭心里此刻翻江倒海,一边是猜测终于落到实处的轻松,另一边却是更大的隐忧和疑虑。


    舅舅为什么会忽然联系自己?


    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又打算做什么?


    弦月解开领口,小心翼翼,从衣襟内侧取出一卷羊皮纸来。


    羊皮纸呈暗黄色,卷成了一条极细的线,藏在弦月的里衣缝隙里。


    林知夭相信,若不仔细检查的话,没有人能发现它。


    她忽地便想起一件事来。


    “所以你今天见到锦衣卫就跑,是怕他们搜身?”


    弦月的眼角微跳,却并未否认。


    林知夭叹了口气,


    这便对了,她原本还在奇怪,弦月平时并不是不稳重的人,怎的今天会如此慌张。


    原来是身上藏着这样的信。


    而这信,又不能被锦衣卫知道……


    “所以,你一直以来给阿娘的药,也是我舅舅送来的?”


    林知夭并没有接信,反而张开手。


    “药呢?”


    弦月眼睛微眯,透出暗沉沉的目光。


    她的手还伸在半空中,同样没有要缩回去的意思。


    两人的眸光对视,谁也没有半分退让。


    半晌,令林知夭意外地,弦月却首先收回了视线。


    她将羊皮纸卷放在桌面,旋即从袖口里取出一瓶药,正是先前林知夭在马车上喂给阿萨的那种。


    药瓶骨碌碌滚过来,被林知夭眼疾手快地捡起。


    里面的药却只有六颗。


    林知夭皱了皱眉,仔细塞上了盖子。


    “这药是五日一颗,所以只有一个月的量?”


    心下略做思量,她便忽地明白了。


    “它果然会上瘾对吧?你们打算……用阿娘来要挟我?”


    “不然呢?否则檀先生又为何帮她炼药?”


    弦月似笑非笑地抬眼,表情满是戏谑。


    “即使如檀先生,这‘逸梦丹’也难得得很。”


    这名字一听便不是什么好药,林知夭心头狂跳,可是舅舅又怎会这样伤害阿娘?


    “不对,我舅舅……不会的……”


    林知夭瞬间睁大了双眼,表情茫然。


    “你在说谎!你到底是谁?你说的檀先生又是谁?”


    “嗤……”


    弦月被她的反应给逗笑,唇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檀先生的确是你的舅舅——你娘口中常说的‘阿檀’,这一点如假包换。至于我是谁……”


    她脸上的表情缓缓隐去,冷冷看向林知夭的双眼。


    有一闪而逝的怨恨,在她眼底的深处隐没。


    “那便更加不重要了。林小姐,你不看看檀先生给你的信?你难道不想救你娘?”


    林知夭深深吸着气,有一股委屈又愤怒的情绪在她的心头激荡。


    她并非天真之人,也听说过亲人之间相互伤害的事件。


    但令她无法原谅的是,阿娘每次提到舅舅时,眼睛里全是温柔与眷恋。


    林知夭知道,阿萨很思念她这个叫阿檀的弟弟,阿檀也几乎是阿萨一手带大。


    可是阿檀又做了些什么?


    他给自己的姐姐,吃了七年毒药!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的不对等。


    林知夭替阿萨觉得委屈!


    有种我明明付出了真心,却用真心唤回一坨狗屎的无力感。


    她看向弦月,声音无法抑制地拔高。


    “舅……我是说檀先生,他究竟想做什……?”


    “噤声!”


    弦月的眸中忽地射出一缕寒芒。


    她一把捂住林知夭的嘴,耳廓机警地动了动。


    旋即她就着这样的姿势,将头凑到林知夭的耳边。


    “告诉你,只要停药三天,你娘便死定了!你最好祈祷,我不要被抓进锦衣卫的诏狱,否则……”


    果然,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弦月话音还未落,梅七的脑袋便已经从转角处探了出来。


    距离老远,便开始大呼小叫地喊。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果然不愧是“泰元九卫”之一,无论机警程度,还是反应速度,梅七都强得惊人。


    林知夭目光闪了闪。


    她借着弦月身体的遮挡,悄悄握住了桌面上的羊皮纸,塞入袖子里。


    的确,如果不想被继续控制,她此刻说出实情便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弦月被抓,舅舅暂时便不会再派人来接近她。


    可是然后呢?


    求助秦砚,拜托他找到阿娘的解药?


    但她手里仅剩下一个月的药量,秦砚能在一个月内找到解药吗?


    并且,秦砚又凭什么还要帮她?


    事实证明,林知夭终究是不敢拿阿萨的命去赌。


    她蹭地从座位上站起,伸手揉了揉略微发红的眼角。


    “没……没事,是我的婢女……她吃光了我的晚膳,我只是怄气……”


    她脸上露出一个赧然的笑。


    “梅先生,您也还没吃饭吧?我这便去厨房下两碗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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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说着,林知夭脚步飞快地钻进了厨房。


    在她的身后,梅七站在楼梯上,眯了眯眼。


    他的目光在弦月身上打量,旋即露出了探究的目光。


    “弦月……这个丫鬟,你是叫弦月吧?”


    弦月此时正恭敬站在一出暗影里,头低低地垂着。


    “是,梅先生……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吩咐倒是不敢!”


    梅七捋着两撇小胡子,呵呵笑出了声。


    “我只是头一次,看见小姐在厨房里做饭,丫鬟不进去伺候的,当真是……长了见识!”


    弦月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上。


    “先生说笑,我们小姐……只是嫌弃我笨手笨……”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胡人,本就没什么规矩,倒是委屈林小姐了。”


    梅七摆摆手打断了她,转身慢悠悠往楼上走。


    “待会饭好了,你上来叫我吧!当下人的……得懂点规矩,可莫要再劳动你家……主子!”


    他这话说得慢悠悠,却刻意在“下人”、“主子”这些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教训什么。


    弦月只觉额角青筋乱跳,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但她却始终没敢抬起头来。


    这人给她的感觉相当危险,那是一种来自实力的压制,以至于被盯着看了半晌,弦月都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敢移动分毫。


    这个梅七,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锦衣卫吗?


    秦砚又为何会派这样的人来毫不起眼的瀚海楼监视?


    锦衣卫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弦月心里纷乱如麻,却只是平静地躬身,仿佛最普通的婢女一般,谦卑顺从。


    “是,奴婢……知道了。”


    厨房里,林知夭手里拿着羊皮纸,浑身忍不住地打颤。


    信是大周文字写的,所以她很轻松便能看懂。


    那上面没有久别重逢的问候,也没有来自远方的担忧。


    巴掌大的羊皮纸上,只写着一行小字。


    「嫁入南朝高门,或者阿萨去死,你选一个!」


    那字体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能看出写字之人刚毅果决的性格。


    只是也未免太过凉薄!


    所以,舅舅让他做的事,是在阿娘的药用完的30天内,嫁入高门?


    林知夭深深吸着气,将再次涌上的泪意压下。


    呵……这位舅舅未免太看得起她!


    他恐怕是在西域待得太久了,连所谓南朝的风土人情都不知道了?


    在大周这样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想要嫁入高门哪有那么简单?。


    既是高门,便只会迎娶高门之女,“门当户对”绝非一句空话。


    而像她这样来历存疑,还有胡人血统的外室女,能找到一户家世清白的读书人肯娶,便已经算高攀了。


    除非对方身有残疾,或是病得快死了,急着冲喜!


    可是她如今并不在林家,没有长辈帮着张罗,恐怕便是连后者都是痴人说梦。


    怎么办?


    在这世上,阿娘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是绝对不会撇下阿娘的。


    可是她又能如何?


    难道还要回林府去求林夫人,找一个残疾的高门子弟将她嫁了?


    可是如果真的回了林家,她绝对斗不过林知蕴,到时候即便是秦砚也鞭长莫及。


    她才刚刚找回穿越前的记忆,想要好好经营酒楼,才不想被林知蕴扔给张冲。


    可却总会有人或事突然蹿出来,逼她走向原本的结局。


    林知夭艰难地闭了闭眼,那种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力感再次涌来,令她头皮发麻。


    她已经如此努力过,然而兜兜转转,一切却仿佛从未改变。


    这难道便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