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伍月做好后期上传了视频，热度涨得缓慢，但好在一直呈上升趋势。


    今天刚整理好新到的花材，花店老板把她和另外两位同事都喊过去谈话。


    花店的营收惨淡，市场花价直线上涨，为了能继续经营下去，老板想缩减花材，后续将花店爆改成猫咖，询问她们是否愿意留下继续工作。


    咖啡饮品的制作伍月懂一些，可要命的是她对猫毛过敏，一接触就起红疹。


    她干倒的公司战绩可查，回去认真考虑了两天，回绝了老板。


    进货的花类减少，常来光顾的奶奶皱眉说：“怎么今天连茉莉都没有？”


    伍月将花店后续转开猫咖的事情告知，奶奶问：“那你还在这里工作吗？”


    伍月摇头，“要开始找其他工作了。”


    奶奶：“也是花店吗？”


    伍月正低头包花，想了两秒：“我还不清楚。”


    她慈爱说：“可惜了，你现在包得多好看，字也写得好。”


    伍月笑了笑，把包好的花束递过去。


    在花店工作的最后日子里，伍月开始广撒网投简历。


    林嘉云也在找工作，她们成了招聘搭子，白板上列了三份面试通知，她们一起分析竞争力和匹配情况。


    林嘉云好笑说：“昨天晚上快十二点了，这家HR还线上敲我，简直是顶级牛马公司。”


    伍月：“不是把你当成KPI刷了吧。”


    “还真是的。”林嘉云把聊天界面递给她看。


    招聘者：「对方拍了拍你，并发送了一份岗位介绍。」


    双休五险一金不加班懂劳动法的林小姐：[这个点你们公司还在加班？]


    招聘者：[打招呼充了钱，今日份的不能浪费。]


    伍月看一眼昵称忍俊不禁：“我跟你们这些起名甜菜拼了！”


    “光会起名没用啊，”林嘉云摇头叹气：“这年头双休仿佛犯法，根本找不到符合的。”


    伍月也有担心，她屈于现实降低要求，可仍怕不被选择。


    林嘉云问：“你呢？”


    伍月轻叹：“综合选了家后天面试。”


    正说着门铃响起，是许穗下班过来，她买了脆皮烤鸭。


    三个人坐在地毯上吃饭聊天，伍月汇报后台数据，近期涨势很猛，通过小组赛的PK，他们的数据在所有参赛作品中遥遥领先，距离截止日期还有两天，他们没有自信到半路开香槟。


    许穗提议：“要不干脆做自媒体。”


    这种想法伍月很早就想过，想象力和创新度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感，她怕难以持续，也恐慌失败，总是反复权衡，总想等粉丝数再多些，总想准备充分，总想尽善尽美。


    伍月：“考虑过的，但账号流量不稳定。”


    林嘉云第一个举手：“没事，等你真的准备好了，我来给你打工。”


    许穗也跟着举起来：“我也是，我跟师姐是最早开始合作的，最最有默契了。”


    伍月被逗得直笑：“我请不起你们。”


    许穗说得起劲：“我很好养的，价钱好商量！”


    她双手朝两人一摊：“要是真有这天，你们一起入股吧，都是合伙人。”


    有梦可做才有盼头，许穗和林嘉云笑吟吟地把手伸过去，搭住她的。


    九点过后，把两人送下楼。


    伍月回到电脑前继续剪视频，剪完后恶补面试知识，对着镜子演练两分钟自我介绍


    排好优先级的待办事项一件件划掉。


    倏忽，微信弹出来消息。


    徐前进：[照片.jpg]


    是一张雾霾雨天的照片，能见度低，看不清景物。


    他们最近没见面，也不怎么联系，上一张聊天是徐前进给她发剑兰开花的照片。


    伍月不明：[这边最近没下雨啊，你在外地吗？]


    徐前进：[嗯，过两天回来。]


    徐前进：[你怎样？]


    伍月：[我挺好的啊。]


    发完又觉得奇怪，许久不联系，若即若离，他就特地来投颗烟雾弹吗？


    伍月：[是有什么事吗？]


    徐前进：[饿了，想你，欠我的饭什么时候还。]


    她看了眼时间，很晚了，他还没吃饭吗？


    伍月好说话：[这个简单，你报菜单，等你回来，我来做。]


    徐前进：[行。]


    当晚伍月没有睡着，自从视频上传她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每天都会准时看视频的流量情况，直到距离截止日期仅剩最后一天。


    她化了个淡妆，准备出发去面试。


    临出门前看了眼前手机，眼前一黑，账号后台接连跳出通知，她逐一点开发现，视频遭到了大量恶意举报。


    伍月一边往面试公司赶，一边在后台不停提交申诉。


    从公交车下来时，伍月握着资料袋的手凉得发抖，按着导航走到广场中央，一抬头，是耸入云霄的办公大厦。


    她调整好状态后走进前台登记。


    带她进会议室的是在招聘软件跟她联系的HR，对方递了张简易试卷过来，让她在五分钟内快速作答。


    是基础的知识术语，伍月低头填试卷，完毕后进来三个面试官。


    伍月一抬头，顿了下。


    程影坐在最右边，看见她时脸上掠过愕然和诧异。


    一年前伍月拿了赔偿从行佰离职，而行佰没多久因资金链断裂，被圈内其他公司打包收购，程影也离职进了这家公司。


    她先自我介绍，中间的面试官问了几个常规问题，伍月认真回答。


    对方翻了翻简历，眉心一紧问：“你有半年以上的空窗期，而最后一份工作是花店店员，相当于有一年以上没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请问是什么原因？”


    伍月事先预估过面试官会问的问题，当然包括这条。


    “是出于对个人技能的提升，虽然没从事本职，但在此期间我自学过不少市面上的软件，尝试过运营账号，且取得不错的成绩。”


    对方闻言，很感兴趣，伍月拿手机调出之前准备好的一小段视频内容。


    “大致是关于美食制作，以及食物拓展出来的创意故事。”


    视频质量超出预期，主面试官看完点点头，拿笔在伍月简历上打了个钩。


    视线往下，看伍月的工作经历，发现她曾在行佰工作过。


    有人疑惑问：“我记得程影前东家是不是也是行佰？”


    “是，”程影微笑：“我跟伍小姐是前同事，还是上下属关系。”


    “还挺巧的，那你给出的评价是？”


    “伍小姐简历做得好看，职场专业度却不够。”


    程影挑眉，用轻蔑且懒淡的语气点评：“因为不满上级的事务安排而消极懈怠，甚至曾经越级举报，给公司内部带来不好影响。”


    一瞬静默，程影两句贬损的话已经足以给本次面试落下休止符。从在这里见到程影那刻起，伍月就不抱希望。


    她闭了闭眼，罕见露出锋锐：“你所谓的不满上级事务，是指被直属上司一次次霸占工作成果，被恶意职场霸凌而作出的反抗吗？”


    似乎没想过她会当面撕脸，程影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你来面试就是用这种态度吗？”


    她啧笑了一声：“还想反咬一口，你越级举报的邮件我还留着，你这种行事风格说出去哪家公司谁敢用你。”


    “越级举报是行佰当时公开盛行的制度，”伍月迎着程影目光，轻慢的语速言之凿凿：“我没有违反任何规章制度，至于不好影响一说，程小姐比我更清楚是由谁造成的。”


    她无心纠缠下去，看向其余两位面试官，双眸始终敞亮。


    “抱歉，我跟贵司的员工存在过节，想来此次面试很难客观公允，耽误各位时间了。”


    伍月说完，起身推开门离开。


    —


    一路走到公交车站，兜里手机震响，是许穗打来电话。


    “师姐你看见了没，视频突然就违规下架了。”


    伍月咽了咽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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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急，我看看怎么回事。”


    伍月上后台查看，平台跟抽风似的，将她的申诉全部被驳回。


    她从资料袋里取出证件拍照上传，条理清晰写了五百字申诉说明，证明自己没有任何违规行为。


    提交后拨打客服电话，跟平台方交涉，希望能在参赛活动结束前将她的视频放出来。


    能做的都做了，她坐在车站座椅耷拉着脑袋迷思，一瞬间好像回到那段生活失序的日子。


    决定她升迁的项目署名被抢，本该评给她的奖金一应进了程影账户，她做出越级举报维权行为后，每天都收到来自国外的威胁短信。


    手机突然亮屏，招聘软件里弹出一条消息。


    伍月眼皮低垂，看清每个字。


    「非常感谢您下午参加我司面试，经面试官评估，您不符合我司的招聘要求。」


    一辆开往大学路的公交车靠站停下，报站声响亮。


    她一抬头，车窗上映着她彷徨无措的脸，也看见车内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仿佛仍在象牙塔里的自己。


    伍月目光麻木，感到丧气。


    十八岁青春少艾，憧憬未来的时候，大概也没想过二十五岁会这样慢冷。


    乌云遍布，整座城市在眼前成了黯淡灰度，是要下雨的迹象。


    伍月昂起头深呼吸，揉了揉潮湿的眼睛，最后拎起包和资料袋正准备要回去，电话再次响起。


    她看眼来电显示，拍了拍脸才接通。


    “在哪？”对方稍显沙沉的嗓音，听得出归途奔波。


    “可以下次吗？”不可名状的寥落情绪卷土重来，伍月无精打采地说：“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做饭。”


    “不用你做饭，”徐前进固执地问：“你在哪？”


    伍月不想一个人回家，往旁边看了看建筑物，跟他报了地址。


    十分钟后徐前进的车停在她面前，毛毛雨里，伍月赶紧小跑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你怎么又换车了？”她差点认错。


    徐前进：“上次那辆红旗是周凯的。”


    “周凯的？”伍月迟缓眨了眨眼。


    “嗯，他接学生去比赛的。”


    徐前进看她今天穿着黑白干练套装，手里捏着资料袋，应该是出来面试，但听电话里的声腔涩哑，是面得不顺利？


    伍月往后座看，两大袋超市购物袋，“你打电话前已经买好菜了。”


    “去我家吗？”他问。


    已经上了车，那就该兑现承诺，伍月点头，“你想吃什么？”


    徐前进没打算让她动手：“到了再说。”


    他专心开车，伍月心浮气躁，不时看手机，后台的申诉一直没通过。


    到了古镇下车，雨也停了，徐前进提着两大袋东西。


    伍月伸手想帮他，“你给我拿一袋，反正我空着手。”


    “不用。”他眼睛一抬，引导她：“你去开后备箱，有其他东西给你拿。”


    伍月听话照做，后备箱一开。


    一大束饱满花瓣，不曾预料地闯进视线。


    天然的双色，花瓣由浅杏向酡红色渐变，用泛黄的英伦报纸包装，品相好得有种复古油画感。


    她低头分辨品种，是苹果杰克，一种形似半熟苹果的小众玫瑰花。


    伍月弯腰抱起来，原本黯淡的眼睛被惊艳得发亮：“你的花好漂亮啊。”


    “你喜欢的话，”徐前进看似随意地说：“送你。”


    伍月移不开眼，她伸手碰一碰饱满花朵，包装纸夹层里藏着张卡片，她捏起来看。


    上面喷了玫瑰香水，清新好闻，而劲挺锋利的笔触，跟她写了一样的四个字。


    祝她万事大吉。


    原来是专门买的，那股悸动再次来临。伍月问：“为什么会送我花？”


    徐前进低头看她。


    暮色渐深，头顶上整片天空被浓稠霞光烧红，余晖大幅摇曳，攀过他们的肩头，也催红她的脸颊。


    他笃然说：“总是送花的人，也会想要收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