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叶家楼下，舒槐发了消息问她张峰在不在家。


    何明叶很快回她：他在家，半小时后会出门。


    舒槐：好，半小时后我上来。


    摁掉手机，舒槐抬眼观望四周，思索去哪里坐会儿。


    瞥见附近有条小吃街，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她插着兜慢悠悠走过去。


    天气冷，街上的人并不多，甚至很多店铺都关着门，营业的大部分是小摊贩，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双手交叉塞进袖筒，缩着脖子跺脚，以此来驱赶寒意。


    有小贩见人来，时不时吆喝几声，口中顿时呼出几口白气。


    南方的冬天和北方不同，看似温度没有北方的低，实则威力一点不比北方低，不开空调的室内比室外还冷，湿湿的冷气无孔不入钻进皮肤，冻得人无处可藏，直跳脚。


    舒槐想吃点热乎的，买了一袋糖炒栗子，又要了一碗牛肉面，坐在露天塑料凳上和着寒风吃了起来。


    她没有忘记小雀，时不时剥个栗子喂给它，找来干净的一次性杯子给它倒了点牛肉汤。


    鲜香热腾的汤水顺着喉咙滑入胃里，舒槐才感觉整个人有了热气，舒服起来。


    正吃着，面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舒槐嘴里咬着一筷子的面抬头去看。


    是阿六和阿婆。


    阿六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噘着嘴往她跟前凑，阿婆在他后面笑眯眯地看着她和小雀。


    舒槐咽下嘴里的面，站起来，一脸惊讶：“阿婆怎么在这儿？”


    刘阿婆卖早饭一般在城东附近，离这里有点距离。


    “马上过年了，这几天也没什么人，”阿婆说着，摸了一把阿六圆滚滚的头，“这小子闹着要出去玩，刚好最近清闲开着三轮车带她出来逛逛。”


    “小舒姐姐，坏，不来找我。”阿六控诉她。


    说起来，舒槐确实有段时间没去找他玩了。先是复习期末考试，后来是叶子的事，小雀又每天给她做早饭，就没让阿婆再给她准备早饭。


    她揉揉阿六肉感的脸蛋，抱歉道：“对不起啊，姐姐这段时间太忙了，等考完试，姐姐带你去游乐园玩好吗？”


    阿六到底孩子心性，一听去游乐园玩，眼睛都亮了：“好耶！”


    刘阿婆笑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思考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小舒啊，阿婆有点事想跟你说。”


    舒槐吸溜一口面条：“嗯，你说。”


    阿六坐在舒槐旁边接替她剥栗子的工作，胖乎乎的手一颗一颗认真剥起来，抽空拿了一张纸巾垫在桌上，剥好的板栗放在纸上，偶尔拿起一颗给小雀投食。


    阿婆似乎不太好意思，布满纹路的干燥手掌搓了搓，发出“沙沙”声响：“前几天家里人来信，一个亲戚去世了，我得回去帮忙。”


    阿六平时虽然乖，毕竟和平常人不一样，怕带上他给别人无端添乱，好歹也是个葬礼，一生一次，到时候闹得不愉快不太好。


    何况她回去是去帮忙做饭的，可以赚点钱，忙起来根本没时间顾上阿六，她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还是把他留在南安比较好。


    阿六和舒槐最要好，有小舒在总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阿婆......我最近有要紧事，”舒槐记着叶子的事，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可能......”她欲言又止，为难道。


    “阿婆不多待，最多三天就回来。”刘阿婆说。


    倒也不是这个去世的亲戚有多亲，只是碰巧他去世的日子在过年前夕，村里请不到做饭的人，刚好她会做，因为过年人家开价还不低，干三天抵她摆摊半个月赚的钱。


    舒槐看了眼阿六，他正跟小雀玩得开心。


    见舒槐朝他看过来，对她笑笑，又低下头继续和小雀吃栗子。


    想了想，舒槐还是同意。


    阿婆一个人不容易，要赚钱养家，还要带阿六去看病。这么多年，去看的每个医生都说阿六没有治愈的可能，阿婆也不放弃，只要听说哪里有可靠的医生她攒了钱就带他去。


    一晃，五六年了。


    正想着，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舒槐拿起来看了看，是何明叶的消息。


    何明叶：舒舒，他走了。


    舒槐：OK，马上到。


    过了一会儿，她又给何明叶发了个消息：叶子，阿六也要来。


    何明叶：行啊，好久没见小胖墩了。


    刚才阿六见舒槐要走，吵着闹着要一起去。刘阿婆见他不听话，立马要掏出包里的铁链绑住他，舒槐每次看见这链子就难受，忙制止，说让阿六跟着她一起去叶子家。


    阿婆和何明叶熟识，临走前跟阿六说要听话。


    到何明叶家时，张峰走了有一段时间。


    何明叶给他们切了水果，又给阿六拿来一瓶牛奶。


    “我们阿六还是这么可爱！”何明叶忍不住揉了揉他胖乎乎的脸蛋，“感觉又胖了点。”


    阿六不喜欢别人说他胖，不高兴地噘嘴：“阿六没胖。”


    “你小子，当我眼瞎啊。”何明叶揪揪他耳朵。


    “哼，坏坏的叶子。”阿六吸了一口牛奶，撇撇嘴。


    何明叶笑得四仰八叉：“嘿，这胖东西真好玩。”


    舒槐跟着笑，何明叶以前就喜欢逮着阿六逗弄，总要把人惹急眼才罢休。


    阿六黏小雀黏得紧，总要跟它贴着才罢休。一开始小雀不乐意，时间久了它也随他去了，别的不说，这小胖子身上真的挺暖和，跟暖炉似的。鸟都喜欢温暖的地方，小雀自然也不能免俗。


    舒槐跟何明叶去了另一个房间，说了晓倩答应和她一起离开的事。


    何明叶没说话，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打火机清脆的“啪”声响起，一点烟红橘星亮起。


    她倚在门框静静吸了几口，缓缓吐出烟气，熟练掸掸烟灰：“我以前觉得她不爱我。”


    “或者说，没那么爱我。”


    “她”是谁，不言而喻。


    “现在呢？”舒槐站在她对面问她。


    “现在，”她呼出一口气，妩媚一笑，“有点理解她但还是怪她。”


    “舒舒，小时候是她告诉我要好好读书，长大以后靠自己的双手劳作赚钱，不叫人拿捏痛处。”


    何明叶垂下眼皮，睫毛轻颤，“也是她毁了我的大学梦。”


    “恨，”她顿住，又颤声道：“不及爱。”


    所以，她原谅，原谅那个永远在家佝偻着背的瘦小女人吗，是她给了她不一样的思想，竭尽所能地保护她。


    舒槐上前一步抱住她，“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有恨有爱，才有活着的盼头。”


    “等我们安全度过难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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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都好了。”


    “嗯。”


    张峰这段日子回家时间一天比一天早，舒槐不能久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麻烦。


    舒槐带着阿六先回家，小雀暂时留在这里监视张峰。走之前，她跟何明叶说了小雀通人性，有什么事可以跟它说，它会告诉自己。


    ——


    阿六家里亮着灯，舒槐把他送回家。


    刘阿婆给她拿了份还热着的饭菜，离开之际，她没忍住好奇的心，开口问舒槐：“小舒啊，最近是不是耍朋友了。”


    耍朋友，找对象的意思，阿婆那边的土话。


    “没啊。”


    刘阿婆笑笑，一只手轻拍她肩膀，“跟阿婆还瞒这么紧。”


    她压低声音：“我都看见了。”


    舒槐一脸茫然：“看见什么？”


    “啧，”阿婆正着脸，一脸揶揄，“还装傻呢？”


    “不好意思是不是？”


    “......”舒槐发现自己真听不懂刘阿婆说的话。


    “真没有。”


    “还骗我，楼上厨房早上天天亮着灯冒着气，不是贤内助还能是你自己啊？”刘阿婆决心拆穿她。


    “呦，可以啊阿婆，贤内助这词都会用了。”舒槐扬眉轻笑。


    阿婆得意笑笑，意识到什么，收起笑：“别岔开话题。”


    舒槐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早上自己家里厨房开始辛勤工作的事，左邻右舍的都是熟人，阿婆早知道她不是早起做饭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天天给她送早饭。


    她伸出食指抵在鼻尖来回摩擦，小声嘟囔：“就不能是我自己做的嘛。”


    刘阿婆年纪虽然大，耳朵可灵了：“少来，你可做不出这个味的饭。”她的做饭水平，她可知道，别想蒙她。


    “好吧好吧，”舒槐没招了，脑子急速飞转，“确实是有情况，这不是还不稳定，没敢跟您说嘛。”


    刘阿婆眼睛弯弯，瞧着比她都开心：“哎呦，耍朋友好呀，你上大学这么久我都愁死了。”


    “现在这样多好。”


    “小伙子真不错，起这么早给你烧饭，看你这圆了一圈的脸就知道厨艺顶好，”舒槐惊恐地摸脸，她胖的有这么明显吗？阿婆还在继续说：“小舒你可得好好把握，这年头，打着灯笼都难找到正常男人，更别说对你这么好的了。”


    舒槐撇嘴：“阿婆你都还没见到人怎么就知道他好了？”


    “看你就知道了。”


    “我？”


    阿婆用眼神圈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大小正好可以放进她吃胖的脸。


    “......”


    好气哦。


    舒槐嘟嘟不高兴的嘴：“阿婆，饭菜要凉了，我得赶紧回去吃掉。”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哎——”刘阿婆揪住她，“先别走，阿婆还有话没说完呢。”


    见逃不掉，舒槐叹气回头。


    刘阿婆左右看看，拢着手在嘴边轻声说：“记得做安全措施知不知道，现在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再好阿婆肯定还是记挂你。”


    “别到时让人骗了还乐呵呵的。”


    舒槐脸爆红，一下子跳开，抱着饭盒噔噔噔往上跑。


    “记住了没啊，傻丫头！”阿婆还在喊。


    舒槐捂着耳朵，整个人烧了起来，回了句：“晓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