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逢春今晨辞别收留他的村民就往雁云城走去，在路上与一个老叫花子互换了衣裳。


    离城门口还有三里路的时候，在林荫树下看到了一群席地而坐的歇脚叫花子。他们个个身穿肮脏烂布，有的甚至只有一只鞋，赤着一只脚搭在地上，身上散发着酸臭的气息，但脸上却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苏逢春拄着棍子龟速前进，叫花子队列中传来了窃窃私语的讥笑声。他听见一个叫花子开口叫住了他：“这位兄弟，来歇歇吧。”


    那名叫花子挪了挪屁股，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苏逢春一瘸一拐的坐下。


    “兄弟，怎么做叫花子还混的这么惨呢，这腿事怎么了，走不了路了吗？”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有叫花子明知故问的挖苦他。


    “去去去，人都受伤了还来添乱。”给苏逢春腾位置的叫花子伸手往人群中扇着空气呵斥，又用自己胸口的衣袖擦了擦怀中的破碗，从水带到了半碗水热情的递给他。


    “我叫小米，来，喝点水。”


    苏逢春接过了水道谢：“谢谢，我叫小春。”


    “小春，他们说话没个度，但没坏心，你别往心里去啊”小米热络的解释着，转身又推了推旁边一个叫花子的肩膀：“是不是啊毛子。”


    那名叫毛子的叫花子懒散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扭过面来：“是啊，你也是去雁云城的吗？”


    苏逢春看着这几十人的庞大队伍，不禁有些吃惊：“你们，全都是去雁云城的？”


    毛子彻底转过了身子，盘起腿坐在两人对面，非常骄傲的向苏逢春介绍着。


    “那当然了，这谁不知道雁云城对叫花子的待遇最好了，不仅不歧视驱赶我们，还会安排房子田地和活计给我们，这可是独一份的，进了雁云城，再也不用风餐露宿了，天底下的叫花子都想来这！”


    “这年头，我们这样的人人本就难以过活，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在雪地里，谁会管叫花子的死活啊，也就是雁云城的知府大人心善，愿意收留我们，还不嫌麻烦的提供住所。”


    毛子用手中木棍指了指雁云城的方向。


    “我们这群人，哪个不是从各地慕名而来，也就只有雁云城才会把我们当个人看。”


    毛子又把目光收回来，从苏逢春的脸上移到了他的伤腿上劝告着：“兄弟，更别提你这样的了，腿脚还不好使，在外能讨到饭果腹吗，不如也随我们一起去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小米也十分赞成毛子的观点，拍拍苏逢春的肩膀一脸的善意：“是啊，毛子说的没错，你跟我们一起去，进城之后咱们住一块，大家都是兄弟，互相照应。”


    歇息了半刻钟后一行人就出发了，一路上小米都对苏逢春十分照拂，也不嫌他走的慢，被他搀扶着走，苏逢春也剩了很多力。


    入城非常顺利，城门的守卫将所有叫花子直接放行，还告诉大家无处可去就在城门口登个记，之后会一一给大家安排住处。


    苏逢春被小米拉着去登记的时候拒绝了：“小米，我在雁云城有认识的人，就不登记了。”


    小米也不勉强，爽快的拍了下胸脯：“好，等你安顿下来了就可以来找我。”


    午后，叶挽秋正在叶家医馆的躺椅上打盹儿小憩，闭上眼不久就听见医馆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叶姐姐，叶姐姐，有个叫花子找你。”


    一群总角小儿冲到了医馆门前，胆子大一点的一个男孩越过了门槛冲馆内的叶挽秋喊道。


    叫花子？估计是来求医的。叶挽秋支起身子，走到门外。


    只见一个黑黢黢的人撑着一根木棍倚靠在医馆门口的承重柱上。


    蓬头垢面，鸟窝一样的发型，头发如枯草一般凌乱，穿的也是一身灰黑色的破衣旧布，补丁连着补丁，浑身上下怎么看都是一个标准的乞丐模样。


    那叫花子脚上的鞋子磨得不成样子，鞋边都卷起来了，一只鞋头还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的脚趾来，连袜子都没有一双。


    啧啧啧，叶挽秋看的直摇头，这叫花子的日子过的实在是惨啊。看来还是得多挣下钱，以□□落街头，过上这种风餐露宿，过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视觉冲击太大，让叶挽秋产生了些许心理作用，她感觉靠近的瞬间，连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酸臭气，还不知对方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秉着医者仁心的理念，她弯下腰担心的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腿疼，烦请姑娘治治。”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叫花子似是注意到叶挽秋炙热的目光，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叶挽秋，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这腿伤尚未好全，特意来寻姑娘。”


    叶挽秋看清楚这张脸的时候大脑空白，已经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嘴巴微张，惊呆的说不上话来。


    这不是半月前上山采药时碰上的那个江洋大盗吗？他怎么出现在这，还这样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短短半个月，发生了什么，他说特意来寻我，难不成是专门来杀人灭口的？


    “他们说，你找我？”叶挽秋指了指那群孩童又指了指自己，试探着问。


    “姑娘妙手回春，在下前来感谢”，苏逢春腾出一只手将自己杂乱的头发拨至两边，露出清晰的脸，脸上的结的痂也都变成了暗色，过不了几日便会长出新的肌肤来。


    叶挽秋实在是不想和这人扯上关系，摆摆手就下逐客令。


    “知道了，你走吧。”


    苏逢春拐杖一扔，“噗通”一声就扑到在地上，动静之大，给众人吓得纷纷往后一仰。


    他的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的落在地面上，晕染出一层层的深色水渍。


    “叶姑娘面慈心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姑娘是大夫，可不能治我治到一半就弃了。”


    他抬起头来，用手背胡乱蹭了蹭泪痕，双手撑着地面向蛄蛹了一下说：


    “姑娘可是担心我没钱付诊金？”


    “待我伤好之后，定然努力赚钱还给姑娘，当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恩情！”


    他匍匐着向叶挽秋爬去，叶挽秋吓得连连后退，躲瘟神一样。


    苏逢春的这一系列的行为像是朝人群中丢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孩童还未散去，立即又吸引来了一批大人，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准备买菜的妇人菜也不买了，挽着菜篮子就往医馆门口走来；对门馄饨铺的食客齐刷刷的扭头看向这边；路过的小贩也放下了担子，假模假样的在医馆旁摆起了摊；邻居婶子端着碗捏着筷子就往人群中挤，真是吃饭看戏两不耽误。


    人是最爱看热闹的，叶挽秋明白他是在挑拨人心，借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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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向她施压。


    这种无赖行为让她心中更是不满，睥睨了一眼地上的人，只见他嘴角微扬了一瞬，戏谑的看着叶挽秋，仿佛在说：“好戏开场。”


    吃瓜群众越来越多，叶挽秋嘴角抽搐了一下，捏了捏疼痛的眉心。


    早知道当初就不上山采药了，不上山就不会遇见他，不遇见他就不会不招惹到这个瘟神，今天也就不会被他赖上，冤孽啊真是冤孽，叶挽秋的内心已经泪流成河。


    “小秋啊，一事不烦二主，叫花子说的也对。”隔壁的王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煽风点火。


    “王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纵使爱财，也不能太过分了，这叫花子没钱，却也是条命啊，岂能见死不救。我们雁云城历来有爱民的美德，咱们作为子民的，更应该以身作则，不能败了名声。”


    “你今天把他赶走了，你们叶家的脸面往哪里搁？你爹娘的老脸往哪里搁？”


    王婶朝苏逢春努了努嘴，又拍拍自己的脸。


    叶挽秋深呼吸了一口气，这王婶倒是挺会慷他人之慨的。


    幸好爹娘他们五日前去看望邻县的亲戚了，要被他们撞见，只怕这叫花子就得逞了。


    天杀的，当时在山上怎么没有毒死他，要是给他弄成哑巴也没今天这事儿了，叶挽秋悔不当初。


    “王婶这话说的，我医治过的病患可多了。”叶挽秋赶紧挤出笑脸安抚街坊邻居那颗好奇的心，“这位......实在是没有印象。”


    继而转头恶狠狠的威胁苏逢春。


    “我并不记得你，你若是想要碰瓷，信不信我把你送去官府，让你吃板子蹲大牢。”


    叶挽秋企图用官府震慑住他，哪知他神情未变，不见一丝慌乱，完全不怕官府一般，甚至收了眼泪，捡起拐杖自己站了起来。


    “叶姑娘，你看看这个。”


    苏逢春从怀中翻出一个小瓷瓶，瓶底朝上，赫然有着“叶”字标记。


    叶挽秋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忘了这茬，当初给他的药瓶有自家印记，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一脸无辜：“此前姑娘为在下治腿，在下感激不尽，千里迢迢寻来，只为报恩，奈何衣衫褴褛，叫姑娘怀疑，是在下的错，该打该打。”


    话音一落，苏逢春便抬高左手蓄力，朝自己的脸上扇去，一副要打自己的架势。


    “停停停。”叶挽秋连忙出声制止，面向围观群众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瞧我这记性，是有这么回事，他之前不是这副打扮。”


    “误会一场，大家事儿也蛮多，都忙去吧。”


    看戏的人群围的越来越厚，他这一巴掌要是下去，今日这场闹剧得闹成什么样啊，回头街坊邻居一顿添油加醋又会传成什么样啊，叶挽秋不敢想。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先遣散人群，避免闹剧持续发酵，医馆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唉......走了走了。”众人顿时失去了兴趣。


    “没什么好看的了。”


    买菜的继续去买菜，吃馄饨的低着头吃馄饨，逛街的也散开去逛街，小贩也挑起摊子赶往原定目的地。


    人群来的快去的也快，听见是大夫救了伤患，伤患前来致谢的桥段便不觉得新鲜，没戏看的众人纷纷退场，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