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新朝
作品:《瘦马二嫁》 会稽县高高的城楼被血染得斑驳,城楼的箭垛下依次挂着十几颗叛党的人头。
往来的百姓却都神色欣快,围在门楼下的一张“均田令”旁议论着。腊月里天寒地冻,新王不过破城十日,派粮均田平易市价,会稽县已是生机一片。
打了两年半的仗,北地凋零荒芜,江南虽也有少数城垣被毁,会稽县却迁来不少北人,反倒比前朝更繁华些。
巳时刚过,鳞次栉比的仓桥街上,九成的商户皆已迎门揽客,沿岸河道里的乌篷船载着一批批客商或是回乡的士绅,木船碾碎河中浮冰,一路碎冰裂响,和着赶考举子的咿呀诵读声,一派百废待兴气象。
直街尽头,一条通往府衙的小巷里,阮苹正同鹿莲庄两个行色匆匆。
昨儿夜里,鹿氏药铺因误收了名叛军头子,鹿修缘平白受冤,竟被作同党下了狱。
鹿莲庄怀里的户册,是能证明鹿家兄妹来历的唯一证据。
虽说新王仁善,放了话只诛祸首。可通敌的罪名从来不是闹着玩的,这一时若严办起来,丢了命也申冤无门。
出了这巷子就是府衙,她们刚要折出去,迎面就堵上来三个黑影。
“要脸么!苹儿,你还没同那姓鹿的小子成礼,怎就梳个妇人头发来。”
来人正是孙家三口,当年他们搭上林府的车队,为了那二百两脱籍的银子,这两年多,便一直把阮苹盯着。
孙阮氏白脸未唱完,就叫孙富一把扯到后头。孙屠户膀大腰圆的,杀了二十几年猪,满面横肉里藏不住的粗俗杀气。他拖着跛腿上前不由分说就把阮苹推得连退两步,骂道:“废他娘的什么话,小娼货定要拿钱去府衙赎她那相好去。识相的,先把欠老子的一百五十两结了。”
孙世贵则满脸酒气地跟在夫妇二人身后,像是刚从窑子出来,步子虚浮地倚着墙,他倒没开口,只把一双醉眼在鹿莲庄周身上下瞟着。
鹿莲庄急得五内如焚:“人命重比浮图,孙施主的腿疾还是在我们那处医的,只要鹿氏药铺在,你家的银钱就绝不会短。”
孙富的跛腿正是两年前叫阮苹扎的,之前阴雨天害疼,还都是鹿莲庄施针开药才好。
可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不记恩只论仇,眼里只容得下自己,更不会去想是非黑白。
一提他的跛腿,孙富啐一口暴呵:“去你娘的,你个庙里出来的贼尼成天聒噪,再不拿银子,老子的拳头可不认人!”
眼见着这熊憨货要动手,阮苹才将手摸进袖中,巷子后头突然有女子大叫着冲过来,孙富惊回头,就见是桃露举着根掌宽的扁担冲过来。
他恶狠狠刚一啐要动手,面门前忽扬起一阵烟,嗅得一股异香,下一刻他便四肢无力瘫软下去。
‘哎呦!’桃露的扁担则转了方向,兜头劈脸地朝孙世贵袭去。
醉醺醺的孙世贵抱着头蹲坐着喊她“姑奶奶”,孙阮氏还没来得及上前唤她声“阿桃”,就叫她一大口唾沫啐了个满脸。
眼睁睁放她三个跑了,孙阮氏骂咧咧去扶自家男人,孙世贵眼尖,捎带手把方才阮苹撒药时袖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拾了。
竟是一块挂着竹青小马的玉穗子。
玉他看不大懂,倒是小马编的齐整紧密,像是拿暑天里的蔗皮编的。
孙世贵看得有趣,晃悠悠跟着爹娘后头往巷外河道去,就把这玉拿手里把玩,深红的穗子就同小马一道垂着。
恰好一只乌篷贴岸转过岔道,船首坐了个整张脸在战火里烧毁的说书老汉。
老汉佝着身,正受宠若惊地从主人手里接过两个大银锭子,听着岸侧孙富哼哼唧唧叫骂,就同船上人一同去望。
便都瞧见了孙世贵手里正抛玩着的玉穗小马。
他半睁着黏连的眼皮,正要对主人家千恩万谢,抬头一惊,发现方才还温和客气的青年公子,忽就变了脸,木桩子似的死死盯着岸上人。
看了半晌,这公子冷不丁又是极短促的一记嗤。
这一下若非离得近,都未必能听着,却叫老汉心口一凛。
老汉定定神,待周遭人都没回头时,猛地拔出淬毒的匕首朝身前公子攻去。
……
半个时辰后,会稽府后衙,新任的知府俞荣战战兢兢地候着。
屋子里弥漫着新鲜浓重的血腥气,显然主座上的人还未去换血衣。
“一切皆是下官失察,臣会速速拷问出段氏藏匿之处!陛下……”俞荣抬头后一愣,因他瞥见主座上的人似对着一只草编的小马在出神。
两年来,俞荣受叶知障栽培,对这位新主也算是了解。
他从不曾见过对方有过此般神色,迟疑里还带着一分迷惘。
还是在他们刚被十几名顶尖的刺客在船上围杀之后。
俞荣正稀奇,便叫一道冷厉漠然的视线扫过,骇得他脸上肥肉禁不住一颤。
正欲跪下请罪,上首的晏浩初终于发了话。
开口却是一句:“卿家方从死牢过来,可曾见到有三名女子来喊冤赎人。其中一人,面貌毁损。”
“啊?”这一问着实让俞荣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后,还以为这是要审他偏私之罪时,忙不迭跪下老实道:“那女子原是湖州浔溪县的瘦马,她妹子是我衙中林刑名之妾,她们来赎个药铺先生,叫鹿修缘的……哦哦,对了,下官想起来了!两年前在浔溪的时候,叶阁老似也与那瘦马有旧。”
晏浩初皱了下眉,有些不耐地挥手让他起身。
“朕只问你,她们要赎的人,查过了?”
俞荣松了一口气,起身拱手:“那鹿家兄妹的户册不假,还有山东府发给他们师父的度牒。是他家药铺误留了个叛党,才被牵连。”
斟酌了番,俞荣试探:“一会儿林刑名过来,文书置办齐备,微臣就准备放人了。”
厅内迟迟没有回应,沉吟半晌后,才从主座上飘来句阴郁轻问:“这鹿修缘,同她是什么关系?”
俞荣是个极得力的小人,晏浩初在他跟前最是放松,也不须得掩饰。他先前解决完刺客,就命人捎带着将孙家三口也一并带回拷问,轻而易举地,就问出了方才巷中争执。
他还记得孙世贵,也记得孙家朝她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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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二百两。他没去想为什么当初自己离开后她没能清账赎身,他只是想,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嗜钱如命的她巴巴地拿那么多银子来打点。
俞荣心中猜度着,放低了声调:“说是两年前南逃时相识,如今在一处开药铺。那瘦……哦阮姑娘,一直也在药铺帮忙,也收卖些绣品。那鹿家兄妹施药看诊,人缘极好,即便她们不来,微臣也会查问清楚了放人的。”
“将人扣着。”
“啊?”
君臣相视,晏浩初军务繁忙,也懒得再打哑谜凭白为恁件小事耽搁。他忽的轻笑了声,阔步走到俞荣身侧,竟是伸手亲昵地替对方整了整官服:“卿是个聪明人,想法子让她来找朕。她不知朕的身份,莫要点破。”
言罢,他便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留下个俞荣瞪大了眼还杵着。待人走远了,他朝自己腿上猛拍一巴掌,高声“嘿!”了记,拔腿就朝地牢赶。
.
会稽府地牢,狱卒刚将冻住的笔尖呵化,就要打圈放人时,就见林刑名急匆匆奔进来。
见林孝成奔的一头热汗,阮苹心里先一个咯噔,升起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桃露一声“夫君”还未喊出口,林孝成一把扯过狱卒手里的文书,两下里撕了个稀巴烂。
“还好赶得及。”喘匀了气,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朝狱卒吩咐,“以后不管谁来赎叛党,都不必问。上头说了,这些事都由军中亲自来办。”
这一句,似一瓢冰水,当头浇在阮苹心里。
“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吗!成郎,你不是说叫姐姐预备一百五十两孝敬……”
‘啪’一声脆响,桃露还没拉住他的衣袖,就叫他一巴掌止住了话。
这是林孝成头一回打她,虽是收着力的并不疼,可桃露却受不了。她哪里还有闲心管鹿修缘的事,捂着脸转头就哭哭啼啼跑了出去。
阮苹心里一抽,却也只能等着林孝成的话。
“还有二十天新岁改元,估摸着行刑也就三两天的事儿,预备后事吧。”
鹿莲庄顶不住,脸刷一下白了,顺着墙根瘫坐下去。她深抽一口气,朝着地上拼命磕起头来,口中只喊林老爷救命。
林孝成避瘟一样跳开,说了句:“我也就是个师爷,若真有冤,就往府台那里去申。”
说完话,他便朝外追了出去。
牢里地上都结了冰,阮苹将鹿莲庄托扶起来,强压下心焦:“鹿大哥还要考春闱恩科,户册度牒也都清楚,怎会辨不明。阿莲,你家去凑些人写请愿书,还有圆觉寺的僧众,我现去府衙碰碰运气。”
“对对,去岁哥哥帮扶过不少流民。”鹿莲庄如梦初醒,朝她道了句“小心些”,便忙忙地往家赶了。
鹿修缘是个难得刚直良善的好人,快三年来桃露不停地要撮合他两个,鹿修缘是早就点头了的。只是阮苹或怕他将来嫌自己,亦或心死过,是以一直拖着。
晴日雪融,街上凛风拂面,她想起鹿修缘如今的处境,便不再犹豫。暗暗下定决心,倘此番死劫得过,她就同他一生一世,也不管哪个高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