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海棠小筑的侍卫们顿时一惊，反应过来时那人早稳稳地跳上墙头。


    女子一袭赤香色流光捻金线绣抹胸，外罩烟青直襟宋锦短衫，下身靛蓝百迭裙，雪青色霞帔落落大方，满头乌丝被盘做团髻，其上稀稀疏疏嵌着些金银玉饰。


    配饰虽少，却胜在简约，每一配饰皆走势流畅，端庄大气，隐约可以看出主人家疏懒不羁的性子。


    几个新来的小侍卫本想上前将她拦住，却被一些年长的侍卫拦下。


    这么一番动静，自然也让般茴注意到了她。


    般茴此刻正躺在美人榻上，半睁开眸，看着墙头上的不速之客，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对此女身份猜了一圈，最后，方缓缓开口道，“有缘人既来了，为何不下来？这满园的海棠，今日想来不应只我一人赏玩。”


    容昭微微挑眉，对外墙跟着的几个贴身丫鬟比了个嘘声的动作，随后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靛蓝百迭裙在空中划过流畅优美的弧度，宛若一只翩跹的灵蝶。


    容昭稳稳落地，向般茴走来。


    身边的丫鬟小厮们面色大变，屈膝欲跪，般茴一瞥眼，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更加印证了她心中关于此人身份的猜测。


    能在燕王府上行走自如，衣服着装看似低调，实则无处不在彰显着此人身份的尊贵，而丫鬟小厮们的反应更帮般茴验证了这一点。


    此人，当为大雍朝长公主，燕王容婴的亲姐姐。


    “拜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猜想被印证，般茴微笑，却仍躺在美人榻上毫无反应。


    而容昭似乎也无怪罪她的意思，在般茴身边软垫坐下后，开始旁若无人吃起矮桌上的糕点。


    二人之间的氛围恍若多年好友，虽未发一言，却自有默契在其中流动。


    海棠小筑内一时云淡风轻，闲适悠然。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般茴从美人榻上坐起，定睛看着漫天飞舞的海棠花瓣，冷不丁开口，“公主以为，这园中海棠如何？”


    盘中点心容昭只吃了一口，就被她重新放回盘中，闻言，容昭微微一笑，“不如何，束于院中，实在可怜。”


    般茴眉眼沉静，“但它们开的花，结的果，同外界自由生长的并无分别，为何觉得可怜？”


    “你觉得不可怜？”容昭不答反问，从软垫上站了起来，立刻有仆从上前，将她漂亮的裙裾抚平，拂去裙摆上沾染的落花。


    般茴注视着她们的动作，随后开口，意有所指，“可怜，即便它们最终命运的归宿相似，但此过程中，它们却失掉了自由，彻底沦为供人们狎昵赏玩的宠物。”


    容昭转头看她，点点笑意渐渐爬上姣好的面颊，她颔首，“本宫亦是作此想法。”


    “京中传闻三弟金屋藏娇，本宫以是谣传，未成想竟是真的。”容昭轻启唇瓣，涂着嫣红豆蔻的玉指捻起矮桌上的一片海棠花瓣，接着道，“来此处前，本宫还在想究竟是何等女子，竟能让三弟这般天之骄子视若珍宝，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般茴不吃她这一套，亦不欲同她兜圈子，言语间直至要害，“殿下来之前，已将我调查个底朝天了吧？若非不然，又怎会同我在此地浪费时间？”


    容昭笑意不变，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方承认，并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你知道吗，三弟为了迎你做王妃，忤逆亲父，前几日被关入大牢，若非母后求情，不知要关到什么时候呢。”


    般茴心跳漏了一拍，她压下心头讶然，很快冷静下来，“哦？那恭喜长公主，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一个聪慧异常，从小到大荣宠加身的弟弟，若他想要那个位置，应当易如反掌吧。”


    此话一出，海棠小筑内的仆从呼啦啦跪倒一片，众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容昭笑意一滞，捻在手中的海棠花瓣随之掉落。


    她从袖中拿出丝质锦帕，仔仔细细，根根分明地将纤纤长指擦干净，这才走到般茴面前，以只有她俩能听清的声音说道，“那你想让本宫帮三弟，还是帮你？”


    说完，容昭推开，同般茴拉开距离，等着般茴做出选择。


    孰料般茴几乎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帮我。”


    容昭错愕，反应过来后低笑出声，“这一切竟只是我那三弟的一厢情愿？”


    般茴没说话。


    在一切的利益面前，她只会选择利益，更何况这一切确如容昭所言，是容婴的一厢情愿。


    对，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她也只会选择利益。


    般茴心脏蓦地发痛，隐于袖中的指尖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不欲去想容婴的脸，不欲去想他满目渴求满溢爱意的眼睛。


    这是她和容婴最好的结局。


    她没法在京都心安理得成为高高在上的燕王王妃，皇族也不会允许一个王妃去做青楼鸨母。


    他们俩注定谁都无法说服谁。


    就此别过，才是最好的选择。


    容昭好容易止住笑意，她朝般茴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后道，“本宫可以帮你，但本宫是有条件的。”


    般茴静静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不出五岁的长公主。此时长公主无论帮她，还是帮容婴，对长公主自己都全是好处。


    容昭被她看得摸了摸鼻子，终于绷不住了，正色道，“若你能让逸秀楼为我所用，我会帮你逃出京都，同时我会帮你把逸秀楼开到京都来，扩大你们的规模。怎样，这个提议如何？”


    贪得无厌的野心家。


    般茴心中吐槽，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下来。


    容昭也松了一口气，“后续我会帮你离开，明日你的软禁应当也会被解开。”


    般茴谢过，没有说话。


    容昭又坐了一会儿，随后就离开了。


    满树的海棠花仍旧绚烂，和煦的阳光透过树隙，洒在般茴的脸上。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卷入长公主和太子的争斗中，这个选择究竟对吗？


    般茴头痛欲裂，略略吃过中饭，遂起身回房。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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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天一早，围在海棠小筑旁的侍卫果然散去了，但容婴依旧没有露面。


    想起昨日长公主的话，般茴猜测，容婴可能还未从牢中出来，但应当是长公主对容婴说了些什么，这才解除了她的软禁。


    但软禁虽解，般茴看着身后跟着自己的一大堆仆从，有些崩溃道，“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我，让我怎么出去？”


    为首的一个丫鬟上前，恭敬道，“若是姑娘不习惯我们跟着你，可从我们当中挑出三个人，代替我们保护姑娘。”


    般茴没辙了，她随手挑出三个人。


    三个人僵硬地演着惶恐，随后一番推诿，任务成功交到了为首的三个丫鬟小厮身上。


    三人中两女一男，只是看着面相，都还算是纯良无害，但般茴的第六感告诉她，要想在这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完全不可能。


    般茴：……所以一开始让我选是干嘛呢？


    主仆四人低调出府，般茴表示自己从没有来过京都，想要趁这次机会好好逛逛，三人勉强同意。


    云都就已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但到了京都，般茴才知是小巫见大巫了。


    京都的街道上，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两边，数不清的商贩吆五喝六，小摊前，精致的吃食玩意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眼球，一路上尽是繁华热闹。


    此时正是申时，京都的夜市就已全线到位，造型奇特的灯笼从街头挂到街尾，只等夜幕暗下来后，争奇斗艳，令人应接不暇。


    般茴装模作样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就自觉地往街尾青楼而去。


    身后的三个仆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叠声让般茴不要去。


    般茴全当耳旁风，嘴上说着“我就看看，不做什么”，这才让三个仆从略略放下心来。


    但他们要求要同般茴一起进去。


    般茴无奈答应。


    云都的青楼大多分布在秦淮河附近，取一邻水而建的雅名；但京都的青楼却不同，京都地处大雍北边，河流较少，故而京都之中的青楼，大多是分散在各处，但即便如此，也有一些聚集在一起。


    比如，面前京都最大的青楼，醉香楼。


    立于醉香楼下，般茴才知云都的醉香楼不过是小打小闹。


    醉香楼在云都的牌面，已算得上是一等，般茴本想把逸秀楼也修建修建，奈何时间上来不及，以及演唱会出道会等事情太赶，只能将这个想法暂且搁置。


    相比于云都的醉香楼，京都的醉香楼较之其还要大，还要漂亮。


    只见不远处，六层的亭台雅筑凭轩而建，才子佳人落拓潇洒，高饱和度的配色让整个醉香楼仿佛有了生命。


    夜色渐渐笼了上来，月上柳梢，星子在黑蓝天幕中肆意燃烧，而整个醉香楼灯火通明，宛若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不夜宴。


    不远处，绚烂的烟火在深蓝的夜幕中炸开，留下一道道流畅的光弧线。


    般茴回过神来，正欲踏进醉香楼内，身后的仆从突然变了脸色，阻止了般茴的脚步。


    “请姑娘跟我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