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来说，梦境中的主人公通常感知不到周围环境，或者说环境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可泰云摇的梦境却是五颜六色的，各色彩云簇拥在一起，来去自如穿梭，构造了一个独特的空间。


    来人正是天帝的声音，想必他又来催促女主的进度了。


    泰云摇询问道：“天帝？”


    “是我。”


    果不其然，不经别人同意就动不动就闯入人家梦境里，半点仙人的礼数都没有。


    泰云摇瘪嘴，耐着性子回道：“别催了，我正在想法子，现在我已经开始向司命大人讨教仙法符术，尽量与他相伴，再用善意感化他，这一来二去的，指定让他不再魔化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泛起嘀咕：谁让升仙的时候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修仙法术呢？


    彩云簇拥的前方，只有一片黑黢黢，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更遑论是人影。


    天帝笑起来，连云层都在抖动着，原本规整的彩云被搅得漫天翻飞。


    “你不要天真，若要照你说的，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笑声渐歇，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对他种情种，淬道心，最后用他背后的那把浮屠剑，一剑刺向他的心口，斩断他的情根，斩断一切因缘。如此，你的无情道即大成。”


    泰云摇迟疑地问：“刺向他心口，他……会死吗？”


    彩云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天帝答：“这你就不用管了，他自会回到自己该回到的地方。”


    “这是姻缘鸟蛋，我特意向长生殿的月老要来的，乃各路神仙眷侣的情丝化成，一夕破壳，七日化形，助你种情一臂之力，泰云摇，切莫辜负本尊的期望。”


    声音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去，不留人半点思量。


    “喂，那我们先说好，情种我来种，但你不要随便到人家梦里来了！”


    泰云摇冲着一片虚无大喊，仍在酣甜的梦乡，身体一沉，做她下一个美梦，又不知梦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砸吧砸吧着嘴，嘴角还溢出了一丝口水。


    司长霞走到西厢房，推开房门，门轴“吱呀”一声轻响。他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抬手按了按胸口，只是心脏还有些隐隐作痛，嘴唇略显苍白，唯有一双灰眸，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刺破云层，漫过窗沿，透过青纱帐，恰好落在泰云摇熟睡的侧脸，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小巧的下颌线，鼻尖上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绒毛，被阳光照得清晰可见。


    他掀起帐子，若有所思看向床榻上熟睡的少女。她睡得很沉，眉头紧蹙，像是梦到了什么烦心事，后来又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舒展开，连呼吸都变得绵长而均匀，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鼻尖微微翕动着，嘴角还隐约噙着一丝笑意。


    墨子归轻声走近，打破了原本沉寂静谧的氛围。


    他刻意压低声音，问司长霞：“师父醒了，身子好些了么？”


    “嗯，”司长霞依然目不转睛，挑眉问道，“我怎么了？”


    “还说呢，师父，可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昨晚有多恐怖！”墨子归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许，又立刻意识到不妥，慌忙捂住嘴，再次压低声音，“是泰云摇救了你。”


    司长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舌尖还有花椒残留的麻味。走到床边坐下，轻手轻脚地为泰云摇盖好被她蹬开的薄衾，又替她捋额角的碎发，挑眉道：“哦？”


    “这可真有意思。”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他起身径自走出去，完全不管墨子归的错愕，走到门口时又回望了泰云摇一眼，她依然睡得香甜。


    “近日为师打算歇息，短则半个月，长则一年，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的声音飘进房屋，带着一种慵懒的松弛感


    哦，天哪天哪，墨子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渡魂狂魔的司命师父竟然提出要休沐，他没有听错吧？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清晰的痛感才确认，这不是梦。


    要知道，渡死司命本就没有固定办差的规矩，只要完成渡魂人数即可休息，可是师父五百年从来没有间断过，如今居然主动提出休憩！难道是体贴近日他照料得很用心？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不管了，墨子归兴奋得两眼放光，连脸颊都涨红了，连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诶！”


    他的脑海已经浮现出灵泉谷百花齐放的景象，鼻尖仿佛已经嗅到香甜醇厚的花蜜气味，只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推开院门，晨间的清风裹挟着草木香气扑面而来，拂动了司长霞的衣袍。抬头见朝霞当空，他也要去为救命恩人准备一份礼物了。


    泰云摇这一觉睡得极安稳极沉，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关节都发出一连串“咔咔”的响声，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昨日背诗词烧焦的脑筋都活泛起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屋子寂静得很，屋外鸟啼婉转，时高时低。她循着声音望去，透过窗见饱满圆润的山楂果子挂满枝头，还垂着晶莹的露珠，顺着清晨的风轻轻摇曳，青中已有了微微的红，散发着阵阵清新的酸甜果香，令人忍不住想多吸几口。


    然而，正当她打算起床洗把脸的时候，手却不经意间碰到了身旁被子里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触感还有些温温热。


    她掀开被子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竟是一枚比她两只拳头加起来还要大的蛋，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被窝里。蛋壳呈现出来五彩缤纷流动的色泽，红、蓝、金、粉等颜色交织在一起，与她在梦里见过的彩云一模一样。


    “长生殿的神鸟蛋？”泰云摇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好奇地俯下身，半蹲着观察起来。


    “别的不说，天帝老头还挺讲信用的。”按照这样的推理，泰云摇摸了摸下巴，兴许他说的是真的，就算刺了心口，也不会给司长霞带来什么确切的伤害吧。


    不过老实讲，她活了一百多年，人间鸡鸭鹅鸟蛋她见得多了，什么形状也都心中有数，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鸟蛋，占据了床的一小半位置。


    果然，天上的人是仙人，天上的鸟是神鸟，处处看来都跟人间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心中掠过一丝微妙的抵触，撇了撇嘴，天界的一切就似乎高人一等似的。


    思绪飘远了片刻，她重新拉回视线，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轻触碰蛋壳顶部，想弄清楚神鸟蛋的怎样一种触感。在接触蛋壳的那一瞬间，泰云摇瞪大了眼睛。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蛋壳内部传来的动静，小家伙在里面轻轻蠕动、啄击，力道虽小，却异常清晰。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蛋壳裂开了一道细纹，紧接着裂纹迅速蔓延，像蜘蛛网般越开越大，最终“啪”地一声，蛋壳破碎成均匀的两瓣，掉在被褥上。


    “噗嗤。”泰云摇忍不住笑了声，原以为蛋壳里会钻出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雏鸟，没想到只有掌心大小。


    小神鸟有着蓬松的绒毛，头顶还有一撮儿淡紫色的绒毛，像插了一朵小小的紫花。周身雪白雪白，肥嘟嘟、湿漉漉的，唯独拖着一条黑色的长尾巴，正瞪着圆溜溜的小黑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她。


    小家伙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到床头的柜子上，用尖尖的小嘴梳理自己的毛发，不悦地问道：“喂，你你你，你笑什么？”


    泰云摇见这么大一只蛋，却孵出这么小一鸟儿，笑得前仰后合，故意学她结巴的样子，说道：“我我我，我笑你这么小一只！”


    小鸟气鼓鼓地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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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爪，“不许笑了，本鸟可是长生殿，不对，天界第一神鸟……其中之一！我这是还没有化形，等我化形变大了，还不美死你！”


    “哦，神鸟——小肥啾。”泰云摇冲她吐了吐舌头，眼里满含笑意。


    “哼！”小肥啾生气了，把鸟脑袋别到一边，“我有名字，我叫南宫燕，你的事情天帝都跟我说了，以后就由我来协助你完成对司长霞种情种的任务。”


    “你都知道了？”泰云摇眨眨眼，有些惊讶。


    南宫燕叉起鸟翅膀，神气地说：“那当然！咳咳，我还知道你叫泰云摇，之前嘛，勉强有些天分，不用修仙就飞升了，结果，被下放到地府了，哈哈哈……”


    呃，下放到地府有什么好笑的。泰云摇一脸黑线，传递出了幽怨的眼神。


    南宫燕象征性地反过来嘲笑两声，见泰云摇一脸“再笑我就告给天帝听”的样子，收回了笑容。又四处寻找着司长霞的身影，“那个谁，在哪呢？”


    泰云摇蹲下身子，两只眼睛都快有南宫燕半个身子大了，“你说司命大人啊？”


    南宫燕被她突然的凑近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又飞到了不远处的窗边，故作镇定道：“嗯，我得要先确认他的品性，还有他对你目前的印象，好恰当地作出筹谋。”


    泰云摇刚想说话，院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不久后门被敲响。


    “快藏起来！”泰云摇紧张地压低声音，冲南宫燕摆摆手。


    可是南宫燕根本不听她的话，反倒扑腾着翅膀，先一步飞去了院子里，落在山楂树的枝头上，得意地晃了晃她那条黑色的长尾巴。


    泰云摇紧张兮兮地小跑过去打开门，没想到却是明缃，领着鬼魂秀才方元前来了。


    她傻眼：“怎么是你们？”


    “怎么，见到我很让泰姑娘失望吗？”方元不满地说。


    明缃纹丝不动，身上的官服还带了些尘土，显然赶来得很匆忙，尴尬地说：“泰姑娘，方元吵着要见你，闹到许多亡魂都有了意见，我这才不得不向后土娘娘禀告，她命我带来寻你，恰好长霞司命告知我你在此处，所以……”


    “没事没事，文曲阵法我很快就要炼成了，方兄来得正是时候，快快请进。”泰云摇摆摆手，脸上堆砌热情的笑容。


    方元眼皮也不抬，不等泰云摇打开房门，径直就从木门穿了过去。


    要不说鬼魂的好处在哪呢！泰云摇暗自腹诽。


    明缃作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语气急促，“不了，地府事务繁重，还望泰姑娘能将方元平安带回，顺利喝下孟婆汤，告辞。”


    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泰云摇告别，明缃已不知道何所踪了。


    正要关门之际，却又被人止住，原来是司长霞回来了。


    他一身月白长袍，衬得他面色白皙，甚至于说是病态的苍白。但是精神状况远比昨日好了不止半点。


    他看到泰云摇，目光在她乱糟糟的头发和惺忪的睡眼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东西藏在了袖口之中，开口问道：“泰姑娘刚醒？”


    他的嗓音温润，如春日的清泉，透着被阳光晒过的淡淡暖意。


    泰云摇大大咧咧地点头，仿佛意识到了不对，又用手擦了擦眼，方才一切发生得都那么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洗漱。


    司长霞走过泰云摇的身旁，说道：“我去给泰姑娘做些吃食。”


    泰云摇站在原地也不好推辞，只能讷讷点头。


    南宫燕这时飞了过来，对于攻略对象的模样，她早已从天帝的口中知晓，其他细节业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天帝说他的眼睛是灰眸，这在人类之中还算别致。


    但还是佯装不大清楚地问：“唔，他就是司长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