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卤蹄花+三宝羹汤泡饭

作品:《白月光只想开食肆(美食)

    “听、见了没有……”


    声音仿佛漏了气,愈来愈小。禾南歌怔在原地,被那双凌冽锐利的双眸警告,脊背陡然窜起寒意。


    两人浑然没有要同她多说什么的意思。


    “干净了?还有吗?”


    男人收回目光,“没了。”


    他看向禾穗时,浑然变了副模样,替她轻拍衣角沾着的尘屑,动作轻柔和那眼骤冷的迫人气势全然不同。


    此前禾穗成婚她家并未去,原以为她嫁个五大三粗、朝不保夕的猎户,日子过不下了才做起卖吃食的营生,也鲜少听她说起家里男人……


    没想到,倒是找了个靠山!


    在她心里周三郎已然挺拔如松,英武不凡,可眼前这个人更像是越不过去的山,面无波澜却岿巍峻拔,悬殊着沉沉的压迫感,叫人只想退避。


    禾南歌无声攥紧裙角,再要张口,却心有余悸不敢大声嚷嚷。


    “禾穗……”


    “我刚刚说的,你……”


    禾南歌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禾穗察觉到她欺软怕硬,从前告诫的话她从来是转眼就忘压根没放在心上,如今任洵一个眼神她就有所收敛。


    掖下耳边鬓发,禾穗气笑了,“你是说你大发慈悲那句?”


    “想要方子可以,拿银子来买。”


    禾南歌悻悻,翻了一半的白眼止住了,“不就是个饼子,都是亲戚你至于……”


    “禾南歌,你?把我当亲戚?”禾穗将“你”“我”刻意咬得很重,目露讽刺。禾南歌对她指名道姓已成习惯,哪有什么姐妹亲情。


    “我说过,你要怎样无所谓,但别扯到我、我的铺子。”禾穗一字一句,“你如今能有落脚的地方也得多亏你娘,若你不识好歹影响到我做生意,我的损失你一个人全部承担。”


    “届时就算要卖给我做一辈子工,哭再大声也得受着!”


    这话敲在禾南歌最薄弱的地方,她怔愣着,忽而觉得如今的禾穗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任洵站在禾穗身后,微不可查皱了下眉,“不若我替她们另寻一处地方……”


    他知晓禾穗对食肆投入多少精力,纵然再防,也担忧有人恩将仇报,留下内患。


    “不用!!”


    禾南歌听见这话像被猛然踩到,吓得差点跳起来,觉得这两人说着似乎就要将自己卖了般,一个劲得摇头。


    “那生意也是自己找上来的,我就这么一问,你要不愿意就算了,算了!”


    她丢下话,逃也似的,头也不回就跑了。


    此事禾穗未多在意,只当个小插曲。


    接下来的日子里,如常开铺子和王娘子偶尔碰头,谈些生意。


    只是随着卤货的推广,铺子生意越发好了。


    还来了不少外乡人。


    -


    黄昏已至,驴铃止在“禾”字幌子下。


    铺里头挑着几盏油灯,比起灯火,里头箸影交错更显暖融红火。


    “禾记……”


    邱廷栓了驴回来,默念着确实没找错,进门去。


    吃饭的时辰几乎都坐着人,最里头的两个四人桌,桌中央还置着“已预订”字样的木牌。邱廷注意到一侧的长桌高椅,撩袍坐上。


    不多时,一系着靛蓝围裳的女子快步过来,问询他吃点什么。


    “卤味、饭食皆有,野雉、兔、蕈所烹的野味三宝羹,还有陶缽热煮的辛辣脊骨汤,下干汤饼或是配粟米饭皆可……”


    如今辞官,邱廷两袖清风,一路吃到此处,本就是那卤鹌鹑引来的。有钱有闲,便想着亲自来尝口新鲜的。


    他便道,“可还有卤鹌鹑?”


    “有的。”林湘舌头捣腾地快,“卤鹌鹑、鹌鹑子,对了,还有卤蹄花呢卤得透透的也不腻味!”


    这禾记的卤蹄花倒还未在云陵县尝过,邱廷手一摆,半只鹌鹑,一只卤蹄花。卤味口略重,便在那娘子提议下将脊骨汤改成更清淡些的野味三宝羹。


    “您且稍后。”


    林湘脑子飞快记下,又闻后厨呼声,忙应一声,“就来”,赶过去取菜,再将方才点的菜一合计报给里头正忙的禾穗。


    “今日蹄花卖的不错,再来三个!”


    “好嘞!”灶火映得禾穗双颊发红,她抹了把汗,分神看了眼窗口外端菜上桌同样鬓角微湿,忙碌着却唇角上扬的林湘。


    官司扯平,男方没能得逞,终是合离脱离了那方魔窟。原先养好身子后林湘也沉寂的很,冯婶就日日带她来禾穗铺子里,说是吃饭,就是叫她看禾穗整日在做些什么。


    “瞧人家活得?你这也算是重活一遭,怎就不能立起来!”


    说再多不如亲眼瞧见。


    林湘明白了如何苦闷,不解,都无法改变现状,她要走出去。


    后来知晓禾穗铺子里忙不过来,去雇人手帮忙,她便自己寻去,不提什么两家关系,就将这几日在铺子里看见的瞧见的说出来。


    什么菜该介绍清楚,什么可以重点说,菜不一边儿倒的卖,才不会陈压新。


    林湘说得认真,禾穗也听得认真,有些她未必不知,只是忙不过来总有没有想到的地儿。如今有人替她操心,这不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林湘要求着试了半日工,禾穗就将人定下了。


    如今看,是没错的。


    禾穗含笑着低头,继续注意灶上。


    架着锅架,上并四口小锅,里头“咕嘟”冒泡,醇香汤色,里头挤挤攘攘。


    野雉、兔肉皆是斩小块,投入香菇炖得肉香蕈鲜。另大勺一焯,勾芡依次兑进去,清亮汤汁立时镀上一层润光,起锅前再撒一把青菜碎,奶白浮青绿,香气盎然。


    自温着的大钵里夹出几只泛着深色的蹄花,浸润透的酱色裹着汁子,骨头都是酱红色。经过长时间熬煮已经煮出肉冻般胶质,皮肉酥烂松软,颤颤巍巍冒着热气,光是看着就嘴里不住分泌口水。


    “菜齐了。”


    杨大姐将菜摆上,而后帮着依次送出去。


    这蹄花是禾娘子近日才炊出来的,蹄子腥味略重,处理和调配汁子上似和卤鹌鹑有些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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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着蹄花开四瓣好看,飞水了还得处理一遍,尖端改刀,靠关节后头亦得划破个口,留好刀口排干净血水。从前她倒不知这样的法子,原是还有些窍门的。


    这不论是什么,过了禾娘子的手都好吃的紧!


    她还总叫人试菜,平日在这吃的一餐也是味好管饱,工钱也未亏待过。可别说,自从来了这做工,腰上都吃圆了些。


    想到有这样的好东家,杨大婶愈发有干劲了。


    呵出的暖雾笼罩面前方寸,送上的饭食叫人食指大动。


    “呼,这名起得相称。”


    “野味三宝羹。”


    呼了几口气,羹汁里连肉带菜,那青菜是被余温烫熟的还留有脆生的口感,野雉肉丝都嫩得灌了鲜汁一般,兔肉亦是细嫩鲜美,细细咀嚼泛着一股香甜之味。


    汤里无太多香料滋味,蕈香悠长鲜透进里头,吃得就是个原汁鲜美。


    邱廷未点汤饼,眼看菜平凹下去,自碗舀下几勺粟米饭盖上去,用筷搅匀,再换用匙,一口米裹上鲜羹,他尤嫌不够蹭足了汤汁,让这一口吸足精华。


    就着这堆堆一勺,送进嘴里。


    满足啊!


    肉烂鲜香,裹着米入口,彼此不分,汁润湿暖,真真是满足!!


    他吃得入神,全然未觉身侧人走人来。


    直到一刚健嗓音,落在耳边,扬声道,“劳烦娘子,还是老样子,一缽脊骨汤下汤饼!”


    邱廷本埋首正吃,闻声抬眼,手中匙悬住,看向来人。


    一身青缎官袍,面容却不负当年清俊,眉心褶痕已深。


    高县尉察觉,两人目光相撞,俱是一愣。


    “邱兄……”高县尉眸光落在他如今装束上,有些诧然,“你怎在此?”


    他们当年一同入仕,他才疏学浅不及邱廷,又得罪了上头升迁不得,如今还在这处八品微末打转。但邱廷乃新科进士,听闻他入中书省前途大好,怎一别经年竟忽然至此?


    邱廷整了整衣衫,扬起袖子。


    此前他们是同窗,入京科考后各有去处,天南海北原以为再无见面之时,如今缘聚这食肆,他分外开怀。


    朗声笑道,“昔日规矩尝多了,如今才是真自在。这人间至味,哪一味不胜过案牍三分?”


    “瞧你这样,还是这儿常客了?”


    高县尉冁然一笑,不再过多追问,瞅着他面前的三宝羹汤泡饭、红润油褐的卤蹄花,连声啧啧,“倒是不及你会吃。”


    扬声,又要了壶酒并卤蹄花。


    “今日是该喝一口。”


    邱廷频频点头,那蹄花用筷子一划拉,皮肉便分至开,软烂脱骨。胶软不腻的皮肉在唇舌间化开,瘦肉不柴是烂丝儿的,那些相接处的软劲弹牙,糯黏的很。


    微微一抿骨头里沁足肉香的卤汁一并嗦进嘴里,甘腴酱香,有丝丝辛味淌在舌尖。


    低头再伴一勺汤泡饭,肉绵长足韵的香,混着满口的鲜。


    看着人吃得正酣,高县尉忍不住直拦,“你且等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