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人不是从哪掏出一堆物什，任洵怔愣。


    “都是给我的？”


    禾穗点头，有些赦然：“此前就说要送你，结果拖来拖去就拖到今天了。”


    “这个骨哨，我特学了怎么用，一会儿可以教你……可以仿出好几种动物叫声。”


    “还有这个，这个是急救包。”


    禾穗推着一个包裹，饺子样的形状。


    外层是兽皮，防水防潮。缝了几条带子可以绑在身上，里面添了层耐磨粗布，针脚略微大了些不算平整。打开来，瞧着不大内里却塞了不少东西。


    “这个是避免蚊虫叮咬的香囊，可以佩戴在身上。”


    “这边是艾叶、烈酒、布条……还有些药，消炎止血、镇痛、解毒的都有……中间包起来的是盐、糖块、肉干这类补充体力的……”


    其实上次让任洵带上小包盐出门的时候，禾穗就想着还添点什么，结果添着添着，觉得不如就这样做个急救包。


    都是小分量，贴身带也不重，关键时候能起大作用。


    另外刀他有，护具也不缺，但有一样处理些特殊兽类或许用得上，禾穗又摸出一双手衣。


    她多做了两副，透白柔韧，是羊肠所制。


    这些东西都废了她不少功夫，虽制作不易但都能帮上忙，禾穗十分满意这满满一份谢礼。


    皎色倾泻，面前推来的物什越来越多，任洵凝望着还在喋喋不休交代着的女子。


    月华漫漫，将本就泛起涟漪的心湖，其下波澜暗涌愈发不可收拾。


    眸光久到有些滚烫，禾穗抬眼见任洵神色不对，条件反射探身查看，“可是伤口不适？”


    却被人忽然攥紧了手。


    无比炙热，近乎将她全然包裹。


    说来两人也有不可避免的身体接触，但任洵十分有分寸，就算是帮她按摩时也专注而认真，丝毫不掺杂任何旖旎之情。


    知晓这是个正经人，禾穗也早歇了打趣的心思，看归看，忍着上手的心思。


    今日这人一反常态，方才那个眼神，禾穗吓了一跳。


    “？”


    “无事……”任洵松开禾穗的手。


    他怕吓着她，一直十分克制，只愿这段姻缘再长久些。她何时愿意接纳他……他都可以等。


    可她一直疏离便罢，忽然对自己上心至此，那是不是她也——


    “喏，还有这个。”禾穗连掏直掏。


    这次换成了布包的碎银。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这里是五两银子，还差那十两待我开铺子挣了钱，再一并还你。”禾穗语调轻快，全然没注意到别的。


    “不用还。”


    男人神色有些黯然，甚至为方才生出的想法觉得可笑。


    任洵看向禾穗。


    罢了。


    他将她给他的那些东西整理存放在一边，收了两人碗筷起身。


    “怎能不还？这些都是感谢你的。”禾穗追过去。


    任洵很快进了灶房，打上水去洗碗。闻声手一滑，一只碗砸进去溅起水花。


    男人顿在原地。


    “都、是、感谢？”


    一字一句咬得分明，恨不得嚼碎。


    他撇下碗，另一只也滑下去在水里沉浮。


    水色浑浊，心也像是沉入其中，憋闷得无法呼吸。任洵陡然回身，一步步逼近。


    他双拳紧握，单手重重压在墙上，禾穗被逼至墙壁与男人身体之间。


    这个距离，她正好脸朝着男人胸口。格外紧凑的距离，禾穗垫了下脚，仰起下巴，尽量不让鼻尖蹭上什么不该碰的。


    “我不用你感谢、或是报答，你明白吗？”任洵喉结震动，眸光轻颤。


    他只是凝视着她，却恨不能钻进她眼里最深处，无奈又愤懑。


    如此攻势，却未流露压迫之感，反倒被困住的人像是他。


    禾穗轻轻滚动了下喉咙，没有说话。


    风也静止了，一只碗浮起来，悠悠在水面上打转。


    任洵忽而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退开来，转身回去继续方才的事。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是要开食肆么，钱你先拿回去用。”


    这气氛莫名，加上忽起忽落的情绪。禾穗仔细回想方才的一切对话，有所察觉。


    窸窸窣窣的水声回荡，另一只碗被撇去水，也晃悠着浮起来。


    “不要钱……”禾穗黑眸烁光，盯着几步之外的男人。


    “是要入股生意？”


    “还是喜欢我？”


    -


    两日一晃而过。


    晨光初照，院里拦起的衣绳上，水色莹亮，从大到小由深渐浅，已然晾好了衣衫。


    禾穗同任洵提过雇了位杨大姐帮忙浣洗衣裳，但自他回来后，还是每日出门前将她换下的衣裙也一同洗了晾晒好，现在杨大姐每日来只帮忙处理食材这个活。


    索性禾穗晚上洗完澡，有顺手搓洗贴身衣物的习惯，外衣也就随他去了。


    想到任洵，禾穗嘴角慢悠悠扬起。


    昨夜他未开口问“何为入股”，反倒是将刚洗好的碗掉进盆里，就已经说明一切。


    望着一排衣衫。


    禾穗暗自好笑，现在看人家已经……算是很明显了。


    面对这样的感情，她也想了一个晚上。


    如今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一个年轻娘子在外做生意，少不得有人来搭讪两句，一般有些眼力见，瞧她妇人打扮也该知点进退。且任洵上次帮她推车去摆摊，隔日便少了些打探目光。


    不过她也不能耽误他。


    禾穗直言目前重心还是会放在事业上，若是他哪日着急，另喜欢上旁人，觉得婚事有所限制，想要合离便提，她会同意的。


    他也答应了。


    那十五两他不收，她就投进店里当初始资金了，回头赚了钱再给他分红。


    其实禾穗也没什么正经恋爱的经验，为数不多的恋爱中，在她这里即便是情侣她也会有意无意，把对方送她的东西添点钱买了别的送回去，分手的时候也算两不相欠。


    或许是见过母亲义无反顾付出情感、付出一切，却拥有那样的结局，她总是在一段关系里，无形中先给自己找好退路。


    也不知她和任洵……姑且算作“先上车后补票”？的关系能走到哪一步。


    且先走一步看一步罢。


    暂时抛去这些，天光正好，银子不会辜负早起鸟儿的！


    昨日已去寻好了师傅下午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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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葺铺子，上午还得去推摊赚钱。


    照常将备好的餐食装车，车轮碾过地，沉重中碰起的盖檐下漫出熟悉香味。煤球警惕的尾巴微微晃动，复一点点耷拉下去，随即再度陷入美梦中……


    微熹褪去，北市长街热闹升腾。


    过桥后，东边酒肆对面的小食摊上已然围拢了不少人，除了寻常来这边赶集或做工的，也有不少小厮奴仆一早来这等着。


    摊后的娘子白白净净，生得颇为引人注目，挽着妇人髻，一身素衫倒也能衬出几分不同颜色。以为是冲着长相，那便大错特错。


    抛开这，那娘子摊子干净整洁，手下娴熟不乱。


    这厢问了要什么，拎出早备好的卤鹌鹑垫在油纸里，另起刀划拉那么几下。那酱红油润的鹌鹑未彻底斩开，皮肉连着骨，再浅浇一勺汁子，麻利折好口递过去。


    也有不分食的，拎着整只鹌鹑，挤出人堆，面上掩不住的笑容，活似捡着钱了。


    再往后的一听“卤鹌鹑没了”，不免丧气，却也没见谁走。


    一串密语似的“咸卤”“咸甜套餐”字样钻出口，那娘子便快手自热布笼里摸出几个对应油纸包。手里还抽空压平米，再添进菜丝夹入油润蛋黄，洒些白浆一并裹起来。但因着生意太好，一连卖了不少，才得空做一个。


    后头队伍就慢了下来，围得人还是不见少。


    稀奇了。


    陈隆生自诩平洲这块地界都跑高了，吃过见过的不少，何时柳河镇这小地方还冒出新花样了？


    等栓了驴车过去，也排不到好位置。


    他索性进了个茶摊，拿钱打算寻仆役也去买些，自个在这歇会儿脚。


    谁知这茶摊的小娘子，一听便问可是去排禾娘子食摊的，她这也有禾娘子那边卖的几样吃食。


    “这……”


    见他神色怀疑，齐翩翩连说是禾娘子允许的他们有那个什么“代经营权”，不等人再问便急匆匆将几个油纸包码出来。


    “这是咸香鹌鹑子、这是卤香的，这个、这个是禾娘子新做出来的，叫……粟米发糕！”


    几个油纸包倒和那摊上一样都有块刻着“禾”字样的方正印记，那厢闻了半天香气，早就腹中空空。


    犹豫间隙，不少茶客习以为常来买了几样这“禾娘子吃食”，眼瞧着油纸包越来越少，陈隆生也不在犹豫，每份都买了样，先尝尝再说。


    这几样倒也不贵。


    付了钱，寻了处位置这才解开那神秘的油纸包。


    轻嗅香味倒是也差不多，两兜鹌鹑子剥开来，倒是各有妙处。


    咸香不咸，香味盛。这卤鹌鹑子，更合他口味，唇齿留香。不觉已经十个下肚，听这小娘子说卤鹌鹑亦是这个汁子，这卤鹌鹑子都如此美味，别说卤鹌鹑了，怕是卤鞋垫子都好！


    至此，喝了几口茶，清了清嘴里味。陈隆生这才翻开最后一个纸包。


    他吃过不少糕点，但这发糕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做蒸饼要发面，这做糕点也要发？


    翻开来，一块白嫩颤颤巍巍，说是蒸饼却比软弹十足，说是糕点却蓬松柔软，透着大大小小孔洞，散发着谷物香气。


    顶上还撒着不知是碎芝麻还是何物。


    他尝试着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