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作品:《渣女本色

    单呈青不是个好骗的人,耿殊无比确信这一点。


    在她第三次满嘴跑火车,试图用夸张的形容描绘他之前如何死心塌地时,单呈青终于忍无可忍,苍白的脸上因薄怒染上一丝极淡的血色。他别过脸不去看她,声音闷闷地传来:


    “那你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耿殊停下手中整理陪护床被单的动作,挑眉看他。


    单呈青似乎气得不轻,语速都快了些,只是依旧不肯转头:“证明我爱你爱你死去活来非你不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别扭的生硬,却又奇异地执拗。


    耿殊把被子甩叠到一边,坐在床沿上,面对着他,忽然笑眯眯地,像只狡黠的猫:“这个好证明啊。”


    “你把手放在左胸前。”


    “干什么?”


    “照做就是了,快点啦。”


    单呈青迟疑着,最终还是依言将右手掌心贴向心脏处。病号服布料柔软,底下是年轻胸膛温热的触感和平稳的骨骼轮廓。


    “然后呢?”他问。


    “然后呢——”耿殊刻意拉长尾音,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他的眼睛,“念我的名字。”


    病房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作为背景。单呈青微蹙着眉,似乎觉得这个要求荒谬透顶,也确信,这又是她捉弄自己的玩笑行为。她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撩拨人,最后又转身轻轻靠在一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耿殊双手环胸,静静地等待着他。


    单呈青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低声开口:


    “耿殊。”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贴在胸口的手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一次异常有力,与平时跳动节奏不同的特别,那是一种近乎要撞碎他的肋骨的搏动。


    “咚——”


    他紧张到手指用力,那一处的布料很快在手底变得皱巴一片,突兀和剧烈的身体反应提醒着他,像从前每一次见她的时候。


    于是单呈青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游戏”,他狼狈地躺下床,抓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连一根手指都没往外露,活脱脱要把自己憋死的样子。


    耿殊在被子外笑得很开心,她的轻哼隔离在外,飘渺地传进他的耳朵,单呈青更觉得左胸口那块儿发着烫,仿佛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别把自己闷死了。”耿殊起身去关灯,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窗户外隐隐透着点黯淡的灯光进来。


    耿殊没有拉窗帘,她不太喜欢完全黑暗的环境。现在这样就刚好,起夜也不至于摸黑。


    她回到床上慢慢躺下了。


    医院的夜晚并未完全陷入吞噬般的安宁。护士夜间查房,急症救护车出动,垂死之人依偎在病床上小声呜咽。这些声音忽远忽近,容易惊醒那些本就心不安的旁人。但耿殊太累了,这几天忙于复赛,没什么喘息的时间,正要松气之余又碰上这档子破事儿,几经波折,就算是勤劳的牛都该累趴了。


    她沉沉地睡去,清浅的呼吸声混杂在夜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床位里的人动了动,单呈青探出颗脑袋,他确认耿殊睡着了,才慢慢挪动身体,朝她的方向侧着。


    墙上映射着一道安静的影子,单呈青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试图将手放到那道影子的脑袋上。


    就好像,他真的碰到了她一样。


    夜深人不静。


    董丽第二天一大早就赶来了,她带了两份粥和两袋豆沙馒头。耿殊在医院吃完了早饭,随后和董丽交班,回酒店洗漱。


    按照医生的嘱咐和病人的意愿,董丽在当天中午就给单呈青办理了出院手续,下午回丽都,之后要是有任何不适就在丽都复查。


    原本计划是吃了午饭再走的,但几人都没什么胃口,尤其是董丽,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反反复复折磨着她,好似要把她全部的五脏六腑掏空才肯罢休。


    收拾好了行李,临近返程之际,董丽又跑去卫生间呕吐。耿殊放心不下,让单呈青在大厅等着,自己则跟上去查看情况。


    “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要是耀国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我就不活了我!”


    “你弟弟跑去溪城找你那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他还那么小,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儿被人当羊宰,钱也给人骗去了,眼睛也给人打坏了,你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可是姐弟啊!你就这么看着你弟被人欺负!”


    带着哭腔的女音,暴怒的粗浊男银音,尖酸耳语像沙尘暴一样毫不留情地从听筒里蹦出来。


    董丽扶着冰凉的洗手台,软疲到摇摇欲坠。


    “他来的溪城的事,我不知道。”


    “放屁!”男人扯着嗓子反驳,“耀国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次才给你打过电话,你说你不知道?是根本不上心是吧?别忘了你吃的穿的全都是老子我供出来的,现在翅膀硬了!想和你爹妈撇开干系了……”


    电话?董丽疲惫到不想辩解。


    按照她爸口中所言:董耀国在四天前给自己打过电话,称想去溪城玩两天,结果到了溪城后董丽对他不管不顾,导致他被人又骗又打。


    然而董丽去警局做了笔录,事实是:董耀国在网上和别人网恋,借着董丽的幌子来溪城和网恋对象奔现,结果发现网恋对象是个盗别人照片的混混,那混混拉着他玩牌,董耀国见钱眼开,顺着杀猪盘一去不复返。


    正在气头上的男人不会听她解释,也不想听她解释,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我还要送学生回家,先挂了。”董丽哑声说出这句话,电话那头还在不依不挠地撒泼打滚,她这次没再一言不发地站着给人数落,说挂就挂。


    耿殊听完了全程,站在门口,心里涩得发紧。


    “哗哗哗——”是水龙头的声音。


    耿殊沉下心,转身离开了。


    “怎么样?董老师还好吗?”见她出来,单呈青上前两步,问道。


    耿殊轻轻点了下头:“老师说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心理压力太大了。”


    两人并肩站在行李箱一旁,董丽也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洗了把脸,水渍浸湿了额前的发丝,眼眶里的血丝却没消下去。


    “我们走吧。”她强挤出笑,装出轻松的模样。


    行李箱的滑轮在瓷砖地面上滚动,刚走没两步,耿殊出声,叫她:“董老师。”


    “嗯?怎么了?”董丽转身,声音温和。


    “我刚刚接到了我大姨的电话,让我去她那儿呆两天。”耿殊这么说着,瞥了一眼单呈青,“单呈青跟我一起。”


    “你大姨在溪城?”董丽问。


    “嗯,对。”耿殊点头,又补充,“我们家和单呈青家挺熟的,我大姨也认识他,知道他受了伤,想着让他歇一阵再回丽都。”


    董丽看向单呈青,对方眨了眨眼,确认地点了点头。她还有点迟疑,但想到尚未收尾的麻烦事儿,最后还是松口妥协道:“可以,但要让你妈妈给我回个电话,确保你们的安全。”


    耿殊应下。


    刚才听董丽那通电话的意思,董耀国还在住院,董丽要先送他们回丽都,然后又赶回溪城,一来一回太折腾了。何况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自己完全可以搞定。不过直接说实话的话,耿殊不确定董丽会不会同意。


    交代完注意事项,耿殊和单呈青告别先一步离开,董丽又匆匆接了个电话,估计是董耀国打来的,催着她回医院。


    耿殊亲眼看见董丽上了车,才朝单呈青说:“我们也走吧。”


    “去哪?”


    “回丽都。”


    单呈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多问,两人又打车去车站,赶着大巴车的发车截止时间上了车。


    耿荣会帮她圆谎,耿殊不担心这个,现在最担心还是单呈青的身体状况,以及单霖那儿要怎么交代,自己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还不知情。想到这里,她又顺手打字问起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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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殊】:妈,你知道单霖阿姨最近在干什么吗?


    【耿荣】:你问这个干嘛?


    耿殊不知道怎么和她开口。


    耿荣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到肯定和单呈青脱不了干系,但她猜的方向却大为偏离。


    【耿荣】:你和单家那小子好上了?


    好没好上不好说,不过单呈青现在不太好。抛开逆行性失忆不谈,他后续的身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复查,哪怕是有万分之一恶化的几率,耿殊都觉得自己能提着脑袋去见单霖了。


    【耿殊】:没有,比这更复杂,等我晚点和你解释。所以你能帮我打听打听单霖阿姨最近在做什么吗?在家还是?


    那头沉寂了一会儿。


    单呈青还没来得及买新手机,干在车上坐着,路上过了好几个减速带,颠簸感让他大脑一阵阵闷痛,耳边似乎还有某种不存在的东西在嗡嗡作响,敲打着神经,烦躁不堪。


    他轻轻拉了拉耿殊的衣袖,她偏头,便撞进他因难受而微微蹙起的眉眼间。


    “头疼?”


    “嗯。”


    “还很吵。”


    耿殊以为他说的是车内的声音,但这趟车人不多,大家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干自个儿的事儿,没有人发出噪音。她又想起医生的嘱咐,意识到脑震荡的后遗症发作了。包里揣着有线耳机,耿殊翻出来利落地解开,接上耳机孔。


    “听会儿歌缓缓呢。”她递上去一只,看着他戴到右耳,恰好是他打过耳洞的那只。


    耿殊低头点开自己的音乐软件,选了首舒缓的纯音乐。曲调像溪水一样缓缓流淌,每一个拍子都恰到好处的和谐。


    耿殊将另一只耳机带好,调低了一些音量。


    大巴车依旧匀速行驶在返程的路上,正午的太阳又烈又毒,透过玻璃,威力减半地投射进来。座位顶上的空调出风口呼呼地送着冷气,与耳机里安宁的音乐,共同构筑了一个暂时与外界纷扰隔绝的小小世界。


    单呈青闭着眼,紧蹙的眉头似乎随着音乐的节奏,一点点舒展开来。耿殊侧头看着他安静的侧脸,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困么?”她问。


    “有点。”单呈青轻声道。


    耿殊忽而半站起来,侧身越过他,伸手拉紧窗边的蓝色窗帘。


    “睡吧。”她坐回位置上,轻声安抚。


    单呈青缓缓合上眼皮,或许是药物作用,或许是身体依旧虚弱,他渐渐抵不住困意,脑袋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一点一点地歪向了车窗玻璃。


    耿殊看着他几次差点磕到玻璃,犹豫了一下,轻轻伸出手,将他的头小心地拨向自己这一边,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头发很软,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干净的气息。重量透过薄薄的夏季衣料传来,温热的,真实的。耿殊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个让他靠得更舒服的姿势。


    单呈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找到了一个安稳的位置,呼吸变得愈发绵长均匀。


    耿殊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飞掠,车厢内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


    她低头,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因为放松而紧闭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叮——”手机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耿殊瞥了眼单呈青,看见他没有因为消息提示音而惊扰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动作幅度放小,点开聊天界面。


    【耿荣】:单霖最近在越南监督厂建,上个月五号去的,什么时候回不确定。


    这条消息发出后没几秒,新的消息紧随其后。


    【耿殊】: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老实告诉我,单家那小子还活着吧?


    耿殊差点喷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