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作品:《渣女本色》 期末考试结束,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唯独耿殊依旧紧绷。
物理竞赛的复赛名单出了来,她在名单之上。
这意味着她没有一丝的喘息时间,第二天就得乘车前往复赛考点。
考试完的当天下午,大家齐心协力恢复班级座位,随后开始搬书换教学楼。按照他们学校的传统,准高三生会换到食堂旁边的“琢玉楼”,据说这栋楼的方位和风水是校长找大师看过才建下的,格外养人。
但唯物主义的高三生们却不大买账,毕竟这么多书得爬四楼来来回回搬好几趟。偏偏年级主任格外激动,在广播里扯着大嗓门:“同学们!从今天开始紧张激动的高三生活就彻底开始了!寒窗苦读三年载,拼搏冲刺三百天!你们努力又认真的样子,就是国家未来的希望!”
“我同意我是希望了吗?他咋随便给人戴高帽呢?”徐争秋一阵嘟囔,单脚踩上一节台阶,将书放在大腿上,缓了一会儿。
激励的话语还不够,广播里随即放起实验中学经典咏流传,各大年级主任的心头之爱,每一个住校生都烂熟于心的陈年老歌——《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在歌曲不知道循环了第多少遍时,耿殊终于搬完了自己的所有书。位置不变,还是最后一排后门靠墙靠窗的位置。
新的教室空间比原先的更大了些,教室后面空出来的空间更多,大家把自己的收纳箱整齐地摆放成一排,五颜六色的箱子里装满了复习资料,带着明艳又压抑的沉重。
这会儿已经到了下午六点半,中午那阵下了场短促又密集的暴雨,冲刷过后仍旧燥热难耐,灰蒙蒙的天边挂着一弯没有起始的彩虹,若隐若现,倒真和广播里的歌词应景,仿佛一切都如此的恰到好处。
她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撕开包装含在嘴里,感受着沁人的凉意给内心降噪。
林优去了趟厕所回来,站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眺望远方。
那里是层层交叠的水泥建筑,是老旧拥挤的旧居民楼。那里住着陪读的家长,贪黑起早的学生,一个个年轻的身影淹没其中,他们走出建筑,又扎身进另一栋改变命运的建筑。
从小到大,耿殊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好学习,等你们以后高考就好了。”
仿佛他们拼尽全力的前十几年,都是为了这场旁人口中的“分水岭”。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莫名感慨:“时间还真是不等人啊。”
林优淡然一笑:“怎么?开始思考人生了?”
“不只是思考人生啊。”耿殊转身,背抵着栏杆。她看向窗边,里面穿梭着几个忙碌的身影,她的位置还乱着,资料课本堆在上面还没来得及分类收拾。
“我后天去复赛。”耿殊收回视线,转变了话题,心身俱疲的时候,过分的思考是一种负担。
“这是个好消息。”林优说,“我一直都相信你。”
耿殊笑了笑,林优一本正经的话卸下了自己肩上强加的重量,无论结果怎么样,她都会全力以赴。
“走吧。”耿殊舒展着腰肢,“回教室收拾收拾课桌。”
“林优,董老师找你。”她们刚踏进教室后门的门槛,武百灵就从前门探头出声,林优偏头看了一眼耿殊,退出后门,朝武百灵的方向走去。
两人说了什么耿殊没听着,林优回头冲她轻点了点下巴,告诉她不是什么大事。
林优一走,武百灵绕到后门来,站到耿殊跟前,眼珠子圆溜转,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话。
“你这是什么表情?”耿殊觉得好笑。
武百灵捏紧了拳头,鼓足勇气开口:“你进复赛了吗?”
复赛名单在年级那儿,她没进自然是看不到,只能跑来问。
耿殊仔细辨认着她脸上的表情,歪头扬扬眉:“你是希望我进呢还是不希望我进呢?”
“废话,我当然——”武百灵急得脸都红了,但真心话开了个头之后迅速收住,气鼓鼓道,“你别问这个,你到底进没进啊?”
耿殊面露纠结,抱憾地摇了摇头。
武百灵怔怔地张着嘴,失落的感受顿时奔走在身体中,她嘴唇翕动半晌,试图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面前这个曾是竞争者的同学,但违心话说多了,她竟一时卡壳,结巴着重复了好几遍没关系。
耿殊收起落寞的神情,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拖着嚣张又欠揍的语调:“骗你的,我进了。”
武百灵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移动到她恶作剧成功的狡黠笑容上,深呼吸一口气,怒道:“你要死啊!”
“所以,你是希望我进复赛的,对吧?”耿殊看着她。
武百灵原本气恼着,被她这么正经一问,又熄了火,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反,反正你尽力就好了!”武百灵别过脸,匆匆跑回座位。
搬完书收拾完课桌的学生们早已回家,此刻教室内除了刚才回座抱着书包飞快逃离的武百灵,就只剩下了耿殊一个人。
她坐在桌上,看着黑板左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挂壁时钟一分一秒地走动着,似乎也正宣告着这流沙般稍纵即逝的年华。
“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耿殊头也没回,盯着黑板出声。
门外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单呈青没有进门,反而背贴墙站立着,沉默地低着头。
一墙之隔,谁都没有开口说第二句话。
耿殊忽而想起单呈青转校那天,当时她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被罚站,虽说只站了几分钟,但她那节课也无心听讲。距离下课仅有几分钟时,董丽领着新同学进来。
“单呈青。”
“嗯。”
耿殊头靠着墙,闭上眼睛。
单呈青缓缓蹲下,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他语速放得慢,像是在和多年不见的老友聊天。
“电玩城那天,我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对不起。”
耿殊没吱声,她不是那么记仇的人,很多事儿吵过一架就算过了。
她没回应,单呈青就继续说:“小时候,幼儿园的老师找上我妈,说让她多关心关心我的心理健康,毕竟年纪小的孩子,不合群不爱热闹可不算正常。”
“我现在也没学会合群,没学会怎么去当一个别人眼中的正常人。”
“耿殊,你希望我成为这样的正常人吗?”
耿殊还是没说话。
单呈青捏了捏试卷的一角,眼神中的不甘化为无尽的无奈。
“我比所有人都先认识你,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再到高中。我见过你身边站过很多不一样的男生,见过你对他们笑,手挽手、一起吃饭、逛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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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看见这些的时候,都会想,要是你旁边的人是我就好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我又害怕那个人是我,他们的结局一样,我的也一样。”
他终于说出了最深处的恐惧,不是害怕得不到,而是害怕得到了之后,终究会失去。害怕自己也会成为她灿烂青春里,一个匆匆的过客,一个被遗忘的注脚。
耿殊依然背对着他,望着黑板上那片虚无。窗外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户,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她的内心平静无波。
教室里的时钟,秒针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滴答。”
“滴答。”
“单呈青,”她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有些飘忽,打破了那折磨人的寂静,“你蹲在那里,不累吗?”
门外的人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还好。”
“进来吧。”她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衣料摩擦墙壁的声音,然后是缓慢的,带着迟疑的脚步声。他走了进来,但没有靠近,只是停在了教室后方的空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耿殊这才从课桌上跳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正好落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暖而不真实的光晕里。单呈青站在阴影处,微微眯着眼看她,像是不敢直视这过分耀眼的光。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之后的疲惫和等待审判的平静。
“你说你比所有人都先认识我,”耿殊看着他,目光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对我来说,在成为同桌之前,你几乎等同于不存在。”
单呈青的睫毛颤了颤,嘴唇抿得更紧。
“你的那些注视,”耿殊斟酌着用词,“对我来说,是无形的,没有意义的。我甚至不记得你的名字。”
她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残忍。单呈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没有反驳。
“所以,”耿殊向前走了一步,从光里踏入阴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什么呢?”
“是想让我为过去的忽视道歉?还是想用这份漫长来绑架我,让我必须给你一个回应?”
她的一字一句,分量极重。单呈青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被误解的痛楚和急切。
“不是。”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深吸一口气,单呈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坦诚:“我只是想,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我一次,一次被你喜欢的机会。”
他看着她,眼神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耿殊沉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他褪去了平日里那层冰冷的保护壳,将内里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部分,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这份孤注一掷的坦诚,比任何激烈的表白都更具有冲击力。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准备好的、带着防御和反击意味的话,在此刻都显得格外苍白和不入道。
教室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正在快速沉入地平线。
“单呈青,”她再次开口,声音放缓了许多,“告白是要从一束花开始的。”
他怔怔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