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尚昨夜的话在今日全部得到印证。


    春水镇的子民日复一日的做着同样的事情。


    每当她从子民身侧时，所有人都会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敬地唤她一声“神女”。


    明明她已经习惯了子民对她的问候，可当她意识到何为楚门的世界时，子民们这些看似敬重的行为，倏然令她毛骨悚然。


    他们不像信奉她的子民，倒像是监视她的眼线，一如她身侧的凝霜一般，时刻都在同周裔汇报她的行踪。


    就连春水镇的结界也是一样，它看似不阻拦任何生灵的通行，却唯独阻止了她离开。


    每当她踏上坦途桥时，周裔总会立即将她带回。


    那时的她以为是凝霜偷偷给周裔传讯，却未料到是结界的禁制在阻止她离开。


    此前阿尚一直在识海中告知苏扶月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不相信的。毕竟周裔对她的感情她都看在眼中，他对她的爱，她是感知的到的。可春水镇的异样却一遍又一遍地告知她，阿尚说的都是真的，她所经历的一切悲剧，都来源于周裔。


    苏扶月内心纠结，但还是主动问了阿尚关于她身份的事情。


    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找回她所有的记忆。


    在未寻到记忆之前，她无法评判周裔的对错，更无法面对与他的情感。


    阿尚告诉苏扶月，她来自一个被称作“现代”的世界，而她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参加了一场游戏内测。


    原本的游戏任务很简单，她只需助游戏男主霁明与女主桑慕华终成眷属，共同走完主线剧情，并阻止反派周裔拿到溯洄轮堕魔便可通关。


    她本该在任务完成的那一刻便立即脱离游戏世界的，可系统出现bug，周裔意外觉醒，在她完成任务即将脱离世界时，周裔用噬心铃强制剥夺了她的记忆，并将原本寄居于她识海中的系统驱逐，才被彻底困在了游戏世界。


    “在你被困在游戏世界的这二十年，我们一直在尝试与你取得联系，将你带出去。”


    阿尚垂下眼帘，不敢抬眸看苏扶月。


    “可那时的你被周裔用噬心铃夺取了记忆，已经完全融入游戏世界内，每当我试图进入你的识海将你唤醒时，总是会被你的意识驱逐。”


    “直至十年前，你走到了春水镇的界碑处，你想离开春水镇，却被周裔强制带回府内，那日你质问周裔你为什么不能离开，他用整个镇子的性命威胁你。第二天，天火降临，险些屠灭整个镇子，你悲伤欲绝，我才找到机会潜入你的识海。”


    “那时的我本欲将你带走的，可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我无法立即带你脱离游戏世界。”


    提及此，阿尚的面色愈加凝重，他本欲继续讲下去，苏扶月张口打断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若你带着失去所有记忆的我脱离游戏世界，我会如何？”


    阿尚抬眸望向苏扶月，并未刻意隐瞒苏扶月，一字一句道：“会精神失常。”


    “精神失常？”苏扶月心中一凉，垂下眼帘苦笑一声，“我现在的情况和你口中说的精神失常有什么区别？”


    自十年前开始，苏扶月的脑海中便总能浮现出阿尚的声音，她像个疯子一样望向四周，四处寻找声音的痕迹，却毫无所获。


    如今他突然来到她所在的世界，告诉她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是一场虚幻，她又该怎样信他？


    她如今的经历，怕是告诉任何人都会觉得她是一个疯子吧？


    因着苏扶月的话，阿尚再度沉默。


    “后来呢？”苏扶月又问阿尚：“你既然已经可以潜入我的识海，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令我去夺取噬心灵寻回记忆，好直接离开这个世界呢？”


    “我没有机会告诉你，”阿尚如实告知苏扶月：“从我第一次潜入你的识海，周裔便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苏扶月不可置信地抬眸，只听阿尚继续道：“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时，提醒了周裔。”


    闻言，苏扶月猛然忆起她第一次听到阿尚声音时的情况，那时的她正和周裔在书房商量为春水镇的子民商量重建房屋的事情，二人刚敲定好时间，苏扶月正欲离开书房时，脑海中猛然浮现起阿尚的声音。


    他对她说：“离开她，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听到声音的苏扶月猛然停住脚步，原本正欲拉开房门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中，她迷茫地回望四周，身后只有周裔一人。


    她问周裔：“刚刚是你在说话？”


    脑海中的声音是一个男声，那道声音与周裔完全不同，可偏偏书房内又只有她和周裔二人，她下意识地问了他。


    周裔疑惑抬眸问了苏扶月一句：“什么？”


    苏扶月只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可能是幻听了”便拉开了书房的门，转身离开。


    “你离开书房后不久，周裔离开了春水镇。”阿尚讲述着当年周裔离开春水镇后的事情，渐渐地与苏扶月的记忆融合：“那天你等到了子时他才回来。”


    那日苏扶月在忙着救济灾民，回到周府已是申时。


    她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去寻周裔，可书房并未点灯，苏扶月疑惑地推开门，施法点亮屋内的烛火。


    书房内空无一人，苏扶月疑惑转身回了卧房，可卧房内只有准备伺候她洗漱休息的凝霜。


    未寻到周裔身影的苏扶月欲离开周府去寻他，却被凝霜拦住。


    “夫人，”凝霜走至苏扶月的身侧，昂首望着她问：“您是要去寻神君吗？”


    “这么晚还没回来，我出去寻他一番，”苏扶月并没有隐瞒凝霜，担忧道：“他从未离开过这么久，我有些担心他。”


    “凝霜，”苏扶月弯腰揉着凝霜额间的发丝，嘱托她：“夜里不安全，你不要乱跑，我在府内设置了结界，等我回来。”


    “夫人，”凝霜拉住苏扶月的手，抬眸望着她，明明是因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愧疚，可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情绪，顿了良久才对苏扶月道：“神君白日里给奴婢传音，他告知奴婢他需得出城一段时间，今日会晚些回来，让夫人不要担忧。”


    “夫人白日里忙着照顾灾民，凝霜得到神君传讯后便欲告知夫人，可却插不上话，待回府后，一时间便忘了。”


    “凝霜错了，请夫人责罚。”


    苏扶月怔愣片刻，原本的担忧在凝霜的解释下瞬间消散，她笑了笑：“无碍，也不全是你的错。”


    既然已经知晓了周裔为何还未归来的原因，苏扶月便不再执着外出去寻他的身影。


    待凝霜伺候她梳洗躺下后，苏扶月辗转难眠，最终还是施法点亮屋内的灯光，等待着周裔归来。


    这一等，便等到了子时。


    “夫君！”


    见周裔终于回来，苏扶月光着脚便跑到了周裔跟前，扑入他的怀中，像是在抱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


    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抬眸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责怪：“夫君是去哪里了？怎得今日这般晚才回来？”


    周裔回来时神情疲惫，但看到苏扶月在等他时，他的脸上瞬间带上笑意，“去桑师妹那里寻了些药为你疗伤，顺便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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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买了些重建春水镇需要的物品。”


    桑师妹是周裔在广泽仙山修习时的同门，名为桑慕华，原身是一棵桑树，因饱受广泽宫的灵气修出人形，与仙道有缘，故而被元泰神君收为徒，修习医道。


    现如今早已飞升成仙，正在九重天与霁明神君备婚。


    他垂眸望向苏扶月，视线下移，一眼便望到了她那光着的脚，立刻打横将苏扶月抱起来：心疼道：“怎么不穿鞋就跑过来了？”


    “还不是看到夫君归来心中太过激动了。”苏扶月被周裔抱到床榻上，“慕华可有跟夫君提到我？”


    “她嘱托我好好照顾你，养好身子，”将苏扶月放下后，周裔施法为苏扶月驱走寒意，并替她盖上棉被，“养好身子后，待她大婚之时，才好邀你前往天宫喝喜酒。”


    “慕华何时大婚？”听到这话，苏扶月眼底的欣喜难掩。


    据周裔所言，在她失忆前，她与桑慕华为闺中密友。虽说此时的她对桑慕华毫无印象，但是曾经的好友成亲，她自然欣喜不已。


    当然除了这份欣喜，更多的是可以离开春水镇的解脱。


    “婚期定在一千年后。”周裔如实告知苏扶月。


    苏扶月闻言瞬间叹息，神情恹恹：“居然还要这么长时间啊。”


    “一千年，很快就过去了。”周裔望着苏扶月笑了笑道。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苏扶月垂下眼帘，“这一千年，还要好久，好久。”


    “你很想离开春水镇吗？”周裔注意到苏扶月失落的情绪。


    与苏扶月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猜出她心中的想法。


    “也没有很想离开春水镇，”苏扶月垂下眼帘，手指一遍一遍的在棉被上画圈圈，“就是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闻言，周裔并未再度言语。


    苏扶月见周裔心事重重，倾身靠近周裔，昂首望着他垂下的眼帘，问道：“夫君可是不愿我出去看看吗？”


    “怎么会？”周裔见苏扶月再度靠近，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试图掩盖心中真实的想法：“你当然可以出去看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何时才可以？”苏扶月又问。


    “待你养好身体之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周裔抬手，像哄孩子一样揉着她的头，“好了，时辰不早了，睡吧。”


    “好吧。”苏扶月失落地垂下眼帘，老老实实地躺回床榻，背对周裔。


    周裔知晓她这是生气了，但他没有办法放他离开，只褪下衣衫，简单梳洗一番，躺于她的身侧。


    待苏扶月熟睡之后，周裔倏然起身，用灵力探寻曾寄居于苏扶月识海中系统的痕迹，再度强制将其剥离。


    剥离系统期间，苏扶月面露苦色。


    望着此般模样的苏扶月，周裔十分心疼，可偏偏他是自私的，为了将她永远留在他的身侧，他只能这般做。


    周裔再度将系统从苏扶月的识海中驱离后，翌日苏扶月便病倒了，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望着这样的苏扶月，周裔瞬间慌了神，他用尽了灵药为她疗养却毫无用处，只能看着她的身体愈发虚弱。


    苏扶月面色苍白地倒在周裔怀中，气若游丝：“夫君，我是不是看不到慕华成亲了。”


    周裔紧紧地抱住苏扶月，明明她就在他的怀里，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却随时会离他而去。听到苏扶月担忧的话语，周裔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明明心里害怕的紧，但还是安慰她：“怎么会呢？你一定可以看到她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