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不在了

作品:《闻风先生

    我又去医院取了药。


    自从发现腺体开始萎缩后,就一直在接受治疗。这些药只能延缓萎缩的速度,却无法根治。


    我垂着头坐在诊室里,听着医生的训诫。


    “你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眉头紧锁,“长期缺乏alpha信息素的滋养,你的腺体就像缺水的种子。等到完全干涸的那天,其他器官也会随之衰竭,最终……”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你的alpha,他的信息素比任何药物都有效。”


    我最近越来越依赖这些药片了。不吃就会精神萎靡,四肢乏力,整日昏昏沉沉。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的alpha不要我了啊。


    因为我做错了事,所以不能使用他留下的信息素液,这是应有的惩罚。


    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我的先生已经不在了……”


    医生并不了解我的家庭状况,而我也不愿多提。每次提及,都像在心口捅刀子。


    只能用这样的借口。


    医生愣了一下。他原以为我们只是感情不和,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但这样一来,情况反而更棘手了。


    他眉头紧锁,神色严肃中带着为难。


    “如果是这样……最好的方案是清洗标记,再慢慢调理腺体。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达不到手术的基本要求了。”


    “抱歉,”他轻叹一声,“我无能为力。”


    “没关系。”我勉强笑了笑,“先开药吧。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艾末说闻风要回国了。他愿意回来,是不是说明对我的怨恨少了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我已经不敢奢望他的爱,只要他不恨我,只要还愿意踏进这个城市。我能远远望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最近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无聊时就研究新的甜点配方,织毛衣时间长了脖子会酸。


    坐着睡觉对颈椎不好,所以近来都侧躺在沙发上入睡。家里太安静了,只有时钟滴答作响。我睡得很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但家里几乎不会有什么声响,毕竟,只有我一个人。


    早就习惯了。


    我迷迷糊糊听见大门开启的声响,还以为是幻听,并未在意——许是鸟儿又撞在玻璃上了,那声音与开门声有几分相似。


    但紧接着,清晰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我瞬间惊醒,是……小偷吗?不可能,这高档别墅区的安保极为严密,窃贼根本不可能闯入。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我强压着惊慌,缓缓撑起身子朝门口望去。当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闻风。


    他已经两年没有回来了。从前总觉得时光飞逝,两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如今才懂得,原来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如此漫长,漫长到让人煎熬。


    我害怕这又是一场梦。梦醒时分,一切都会消散无踪。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却慌忙垂下眼帘。现在的我……一定很憔悴吧。


    我费力地坐直身子,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快六点了。闻风应该还没用晚餐,我得去厨房准备饭菜才是。


    我不禁懊恼起来,最近总是贪睡,吃了药也不见好转,竟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着了。


    我掀开毛毯,正要往厨房走。


    “你去哪?”


    闻风的声音依旧如风铃般清越,每一次听见都让我的心弦为之颤动。他看起来几乎没变,只是更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他变得越来越好,而我却在相反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从前我总是千方百计找话题与他交谈,想方设法靠近他。他能主动与我说一句话,就足够我欢喜一整天。


    可现在,我却胆怯了,害怕了。不敢与他多说,怕惹他厌烦。我不怕他,我怕的是自己再次沉溺于这份温暖。分离太痛了,痛彻心扉,如同将血肉生生剥离。


    “我……要去做饭了。”我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细不可闻,“快六点了,你……应该还没吃饭。”


    “对……要准备新鲜的饭菜,”我喃喃自语,“先生不能吃剩菜……”


    我硬着头皮走进厨房,背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我只求他别再看了,现在的我实在不堪入目。有时洗澡时从镜中瞥见自己的身体,都会被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吓到。


    脸上尚且不算太明显,只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可衣衫下的身躯早已枯槁,只要穿着稍薄些的衣物,凸起的肋骨轮廓便清晰可见。


    太难看了。


    我取出新鲜的蔬菜和肉类,那些剩菜一动未动。


    在厨房忙碌时,刀刃在我颤抖的手中几乎拿不稳。


    闻风没有如我预想的那样回房间,或是像往常一样在客厅处理公务。这次他竟跟着进了厨房。


    我在心中默默祈求。


    求你了,先离开吧,别这样看着我……


    “你瘦了。”


    我险些切到手指,慌忙稳住心神。


    “最近……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饭……”


    我转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希望不会太难看。


    “先生,您先去客厅坐会儿吧,这里油烟重,很快就能好。”


    “不需要我帮忙?”


    我摇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动作更快些。”


    闻风凝视我良久,终于转身离去。我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他回来了,我本该欣喜若狂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我才会如此紧张不安。


    先生,我好像渐渐明白了。


    要离你远一些,你才不会生气,我才不会伤心。


    不再奢求,不再惦念。


    先生,请你不要再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我把饭菜端到餐厅,精心准备了五菜一汤,盼着能合他的口味。他也顺手帮我把剩下的菜端了出来。


    “你饿了吧?……先吃饭。”


    我挪动脚步,准备退回自己的房间。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不喜欢我,讨厌与我共处一室,不能打扰他。


    闻风以为我只是去拿东西或倒水,没想到我径直走向二楼。他微微蹙眉。


    “你去哪?不一起吃饭吗?”


    一起?我踏上台阶的脚步骤停,手指不自觉地扣紧扶手。应该是我听错了。


    “我……我吃过了,现在不饿。”我声音发虚,“有点困,想躺一会儿。碗筷放着就好,待会儿我来收拾。”


    我逃也似的回到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一片药服下,这才稍稍安心。


    腹部隐隐作痛。中午只吃了两个水煮蛋,此刻饥肠辘辘。


    算了,等闻风用完餐再说。


    他的房间我时常打扫,不必担心他睡得不舒服。


    约莫两小时后,隔壁传来开门又关上的声响,我才敢蹑手蹑脚地下楼。


    餐厅已被闻风收拾得干干净净,碗筷也都洗净归位。


    饿得胃里发慌,我打开冰箱寻找食物。幸好还剩些饭菜,便取出来准备拌饭。


    望着眼前的冷菜冷饭,犹豫着要不要加热。放置两小时又经冷藏,饭菜早已凉透。本就在痉挛的胃,再吃冷食今晚就别想安睡了。


    精神会更差的,那还怎么照顾闻风……


    正要把菜倒进锅里加热,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


    “你在躲我?”


    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我手一抖,盘子险些滑落。幸好闻风就在身后,手臂轻环过我身侧,敏捷地接住了盘子。


    我惊慌转身,后腰抵着橱柜边缘,双手紧张地撑在台面上。


    “没……没躲你。”声音止不住地发抖,“就是饿了,想……找点吃的。”


    我心虚地垂下眼帘,撒谎时从来不敢直视别人。


    闻风没再追问。


    “我来吧,你去餐厅等着。”


    我点点头,侧身从他身旁走过。


    在餐厅如坐针毡。


    肯定是我下楼的动静太大,吵到他了。早知道该再晚些下来,等他睡熟就听不见了。


    真恨这不争气的肚子,整天惹是生非,少吃一顿又不会怎样。


    闻风不仅热好了菜,还做了虾仁蛋炒饭,香气扑鼻。


    他将饭菜推到我面前。


    “不是饿了吗?”


    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坐在餐桌对面注视着我进食。我顿时手足无措,连最基本的吃饭都忘了该怎么进行,一口还没咽下就又塞进一勺。


    这是他亲手做的炒饭,我必须全部吃完,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这是……又做错了吗?


    “哦哦……好。”


    我放慢速度,机械地一口一口吃完了整碗饭。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多,胃里撑得发胀,隐隐作痛。


    闻风自然地收拾了碗筷。在回房前,他停下脚步,轻声说了句:“晚安。”


    若是从前的我,定会为这句话欣喜若狂。可现在……为什么?


    这是新的惩罚方式吗?


    难道我的罪孽还没有赎清?非要先把我捧上云端,再狠狠踹下深渊?别这样……


    再来一次,我可能真的承受不住了。先生,求你不要对我如此残忍。


    回到房间,床头柜花瓶里的玫瑰已经凋零,枯萎的花瓣散落在柜面和地面。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片片拾起。


    明天撒在院子的泥土里吧,就当是肥料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落叶归根。


    我习惯性地在飘窗上坐下。胃里一阵翻涌,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指尖轻轻抚过后颈的腺体,那里的皮肤干燥而脆弱。


    治愈的良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仿佛远在天边。我不敢主动开口索取,他会……更讨厌我的。


    他爱的人,始终是唐舒啊……


    他这次回来,或许就是要与我离婚的。我不愿意……如果我躲得远远的,不在他眼前出现,不惹他厌烦,他应该就会忘记这件事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早早出门去店里,赶在他下班前回家做好饭菜,匆匆吃几口就躲回自己的房间。我们再也没有碰面,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每个深夜,我都会听见隔壁房门开合的声音,听见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而我只能将脸埋进枕头,任由泪水浸湿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思念。


    先生,你知道吗?我宁愿你永远冷漠以待,也好过给我这样若即若离的温柔。


    ……


    “阿远,你说他为什么会躲我?”


    陆远坐在另一张凳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他好兄弟迷茫的模样,皱了皱眉。


    “你大半夜找我出来就为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