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加措！”


    林加措刚翻身睁眼，一条结实的手臂就将他整个人揽入怀中。


    鼻尖掠过熟悉的气息，那抚摸的力度，将他的脑袋按在怀里揉乱头发的动作，都让他感到安心。


    他缓缓抬起头。


    “哥。”


    “听说你又晕倒了？身子这么弱还到处乱跑！”林仁青抓住弟弟的肩膀厉声质问。


    早已习惯的林加措挠了挠脸颊，面不改色地撒谎：“只是有点闷，出去散了散步。”


    林仁青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明明昨天状态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抱歉，哥。那是我出去使用能力造成的。”林加措在心中道歉。


    林仁青继续板着脸道:“医生说了，你吐血了。”


    “……那是能力的副作用。”林加措默默在心中解释。


    林仁青:“真是要疯了。好不容易三年前病情好转了，身体却因为魔力过敏反而越来越虚弱……”


    “其实只要不使用能力就没事。”


    脑海中闪过的答案个个都会让哥哥听后暴跳如雷，林加措只好保持沉默。


    林仁青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弟弟的脑袋：“大哥正在找解药，再坚持一下。”


    林加措轻轻摇头:“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


    林仁青态度坚决:“有必要。我成为职业者，全都是为了治好你。”


    如果15岁在系统的帮助下复活是林加措人生的转折，那么当时25岁的林仁青觉醒为职业者，就是另一个。


    三年前，流着泪坚信这是神的旨意的哥哥，开始追逐传闻中的万能灵药“长生不老药”，可至今，林仁青连药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说过，即便自己找不到，只要灵药现世，也一定会竞标到手。但在林加措看来，这希望依旧渺茫。


    若灵药真出现，别说B级，就连A级、S级职业者和各大势力都会蜂拥而至。


    以林仁青的聪慧，不可能不明白这点。即便如此，他仍像自我催眠般重复着“无论如何都要救你”。那副模样让林加措心疼，甚至一度动过干脆觉醒算了的念头。


    系统说过，只要他觉醒成为职业者就不会再魔力过敏。


    然而，如今的林加措相比过去，身体已相当健康。而且其他魔力过敏的患者每周发作的痉挛，在他身上直接减少到了每月一次。这意味着，他还不需要通过觉醒来治疗。


    为了一颗糖选择跳进火坑，那太不值得了。


    选择暂不觉醒的林加措，能做的只有劝阻哥哥。虽说在此之前更应该避免使用能力，但面对人命关天的情况，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都说真的没事了。只是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完全好了。你看。”林加措在哥哥面前挥舞着手。


    惩罚结束后，他的状态确实不错。医生大概也会给出类似的诊断。


    林仁青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嘱咐着:“就算这样你也得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不要随便乱跑。”随后打开电视坐了下来。


    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


    【紧急播报。今天上午出现在玉林天街一带的三个副本，已被身份不明的职业者控制。幸存者再次声称看到金色长枪击杀怪物……职业者管理局表示，这已是连续第十五次有职业者隐藏身份镇压副本，目前仍在搜寻该职业者……管理局承诺将给予丰厚报酬……】


    “咳咳！”


    “加措！”


    “没事，只是突然呛到了。”看到自己刚解决的副本事件登上新闻，林加措一时之间没控制住失态。


    他接过哥哥递来的水杯，边喝水边观看后续报道。


    【总觉得像个英雄呢。让人不禁怀疑真的存在英雄这种东西。虽然很多人说可能是未注册的职业者，但不管怎样他救了人们。我觉得这很棒。】


    这样的采访接连出现。


    林加措发愣地看着电视里报道着附近居民的采访，这时林仁青削好苹果用叉子递过来，瞄着电视笑了。


    “听说那人已经是第十五次出面解决副本了，厉害吧？看痕迹像是独自完成的，单凭一个职业者能做到这点可不容易。”


    “……是吗？”


    “是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隐藏身份，但很感谢他。不求回报地这样拯救人们。”


    “是吗……”


    当面听着关于自己的议论，林加措只能装作漫不经心，同时竭力控制面部表情。


    而哥哥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他的努力。


    “总不能一直叫他‘身份不明的职业者’，听说在职业者社区里，大家都称他为‘救世主’。”


    “噗呃！”


    “加措？！”


    “咳咳，咳咳！”被苹果呛住的林加措捏着脖子咳嗽，混乱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是疯了。”


    他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惜听力好得错不了一点。林加措勉强吐出卡住的苹果，露出一丝苦笑。


    恰巧新闻也在播报同样的消息。


    【大家将那位无名职业者奉为救世主……】


    这个世界的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明明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才隐藏身份相助，结果反倒得了个如此浮夸的称号。深知这绝非好兆头的林加措叹了口气，对自己再度与“救世主”之名绑定的处境感到无比荒谬。


    思来想去，或许自己注定要以救世主的身份活下去吧。


    林加措，18岁。


    正值青春年少的他，嚼着苹果，心里却怀着与众不同的烦恼。


    ……


    “身体不舒服就联系我。别再一个人硬撑了。”


    “明白了。”


    “没什么事就别出门。”


    “但也不能一辈子关在病房里啊。”


    “又不是让你一辈子都这样。你的憋屈我怎么会不懂？只是让你难受的时候注意点。”


    林仁青的表情稍微阴沉下来。林加措赶紧说了声“知道了”让他放心。


    他推门时又转头看过来：“等身体好些也该重新上学了。有考虑过要考哪个大学吗？”


    林加措:“嗯……我还在考虑中。”


    “那你再想想吧。我先走了。”


    林仁青挥着手离开了病房。


    得知他上午因自己晕倒的消息请了半天假，却在下午刚开始就接到紧急电话赶去上班，林加措躺在床上目送他离去，心中泛起怜惜。


    病房门关上后，再度独处的林加措反复咀嚼着刚才的对话。


    “学校啊……”


    虽然只活了十八年，但纵观他的人生，童年是最为体弱多病的阶段。那时他长期住在重症监护室，直到快上小学才勉强具备入学的体力。


    初中时病情再度恶化，不得不反复住院，断断续续地完成学业。待到高中入学前后，健康状况急剧恶化，他在医院躺了将近一年，结果好不容易在系统的帮助下摆脱了原来的病症，却又患上了魔力过敏的症状。


    “要不是白老师的话，我都不知道要留多少级了……”


    幸亏在班主任的热心劝说和校方通融下，他才能顺利在医院与学校两头跑，继续完成学业。


    但就在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林加措却突然昏厥住院，至今已经躺了一周。这样的身体状况，自然从未敢想上大学的事。


    频繁住院导致他的学习档案惨不忍睹，他确信无论申请哪里都必定落选。即便能够考上大学，这副不知何时又会住院的身体也定然支撑不住。


    只有当身体状况进一步好转，他才能奢望大学生活。


    想到这里，林加措叹着气从病床上撑起身子。


    不使用能力时，林加措相对健康，但这种比较仅限于与其他魔力过敏的患者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而言，远达不到普通人标准。


    虽然他只要动用能力就会比常人强悍得多。


    尤其当病症发作时，他与其他魔力过敏的人毫无区别。以这样的体质，能否在如今充满魔力的医院外的世界正常生活，实在令人怀疑。


    “当职业者确实是最简单的选择。”


    从长远来看，目前最稳妥的方案就是接受系统的提议，成为职业者。或许系统早已预见到他会拒绝，才做出这般安排。因为除此之外，根本不存在更高效的选择。


    但最优解往往转瞬就会变成最糟糕的选项。


    正因亲身经历过这种转变，即便明天就会死去，他也要避开那个觉醒选项。


    “……至少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还算幸运。”


    治疗魔力过敏的费用一直由哥哥林仁青承担着，加上幼时去世的父母留下的巨额保险金，即便需要定期支付林加措的治疗费，他们家在经济上仍算宽裕。


    因此，只要能够出院，林加措这辈子理论上不需要工作谋生。林仁青似乎也因弟弟外出晕倒的事心有余悸，暗自希望如此。但问题在于林加措本人并不愿意。


    就算是亲兄弟，那样活着不就像寄生虫吗？


    更何况自己之前可是作为神的代言人在游戏世界里风风光光地生活了数千年，如今竟然要厚颜无耻地依附血亲过活……这实在太伤自尊了。


    “只不过身体有些差劲罢了，只要现代科学发展到能完全治愈，我就可以承担一人份的工作——不，为了偿还这些年的恩情，要承担两三人份的工作。”


    林加措正没头没脑地自负着，忽然，一段过去的记忆浮现脑海，他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难怪总觉得这话在哪儿听过……”


    [等着吧。你现在给我的都不是单纯的好意而是投资啊。等我翅膀全愈了一定会回来报恩的！]


    这是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


    在扮演白江的时候，林加措曾发现一只翅膀受伤的重明鸟，便将它带回家中作为稀有宠物照料。


    他为它疗伤、喂食，见它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还特意找来宝石装饰。饲养约一个月后，某天它突然不告而别，只留下这封信。


    后来林加措将那封信妥善保存，待到这只幼鸟成年后归来时，才将它当年留下的信原样奉还。


    ——字写错了呢。应该是痊愈的“痊”而不是全部的“全”哦。


    信纸上，有人在拼写错误的地方细心划上红线，工整地修改了。


    最初重明鸟还带着几分感动接过信笺，但读完内容后立刻暴跳如雷，当场把林加措的屋子践踏得一片狼藉。


    那时的林加措还不知道，这只脾气暴躁的雏鸟，日后会成为他的首席弟子。


    “……还是想不起那张脸啊。”


    即便记得游戏世界里的种种经历，唯独里面人物的面容始终模糊不清。林加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