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风景如同被置于显微镜下，一切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宏大而清晰。


    即便是普通人难以分辨的、两公里之外的景象，在林加措眼中也分毫毕现。每当这种能力突然激活时，他的视野中总会浮现出看似需要帮助的生命体。


    "啊啊啊！"


    "跑！不想死就快跑！"


    "那些该死的职业者到底在干什么！"


    濒临绝境的人们发出绝望的呼喊。


    他们是被卷入副本的受害者。这是近三年来最常见的意外事故，指副本内的魔物向外倾泻而出的状况。


    沦为事故牺牲品的人们愤怒哭嚎着在地面奔逃。


    林加措目睹着那些人为保命拼命逃窜的景象，陷入了沉思。


    副本刚开启，职业者赶来至少还需要十分钟。


    "柳军！柳军！"


    "妈！"


    "啊啊啊啊啊！"


    孩子们的哭喊声如同在耳边尖叫般清晰可闻。


    "救救我！"这声近乎惨叫的呼喊直击脑髓。


    "求求您，求求您，谁来……"那近乎祈愿的音调悲切地翻涌着，粗暴地撕扯着林加措的耳膜。


    "妈妈，妈妈啊！"


    约莫五岁的男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当男孩的母亲不幸被魔物抓住时，林加措终于从506号病房的窗口纵身跃下。


    "最近怎么会有这么多副本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增加常驻职业者吗？"


    带着不满情绪坠落的林加措蹬踏建筑外墙猛然跃起。反作用力托起他相较身高显得轻盈的身躯，如同子弹般激射而出。


    以同样方式在高楼间数次飞掠后，林加措最终驻足在28层建筑的屋顶，向下俯瞰。


    啊——！


    冲出副本的魔物们进入了他的视野。从数量不足十只来看，似乎只是低级副本。


    转头望去，刚才尖叫的孩子的母亲正被魔物抓着。


    黑色羽翼与黑色尾巴，嘴角垂落紫色的涎液，林加措以厌倦的目光扫视这群魔物，突然打了个响指。


    啪啊啊啊！


    随着一道明亮的光芒，以林加措为中心出现了七支由光构成的长枪。他如同抓握般攥紧拳头向下猛刺，七支长枪便朝着魔物倾泻而去。


    咻咻咻！


    划破空气的尖锐爆鸣声中，高速飞驰的光矛贯穿了挟持孩子母亲的魔物的咽喉。


    呜啊啊啊！


    这成为信号弹，剩下的六支长枪贯穿了其他魔物。被串成肉串的魔物抽搐着，发出惨叫，如同在阳光下融化般软烂而亡。


    "柳军！"


    幸存的妇人冲向自己的孩子，用尽全力抱住那颗小脑袋。原本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此刻终于迸发出劫后余生的啜泣，类似的场景正在四处接连上演。


    林加措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注视着这一幕。


    "天啊我的儿子。没受伤吧？真的没事吗？真是……真是太好了。"


    "大家都平安无事吗？"


    "平安无事！"


    "呃，不过是谁救了我们呢？"


    "...是啊，周围好像没看到职业者。"


    反应过来的人们开始对周遭投去怀疑的目光。


    "……还是小心为妙。"


    虽然明知这里不可能被发现，林加措还出于警惕跃入另一栋建筑藏匿身形。


    没过多久，职业者管理局出动的警报声响彻城市。


    意识到善后人员终于赶到，放下心来的林加措正要快步离开建筑，却突然咳出一口鲜血。


    反射性捂住嘴巴的手掌上沾满了黑色血液。


    「警告！未经系统辅助强行使用能力将导致身体超负荷！


    已开启痛觉屏蔽。


    荣耀救世主的力量已跨越时空降临在您身上。是否选择觉醒？」


    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弹出来时，他甩掉手上沾染的血迹，咽下苦涩的唾液。


    呼——


    随着手势一挥，顽固的系统窗口消失了。


    虽然阴差阳错救了人，林加措依然没有觉醒的意愿。隐藏力量他才能活得自在，这也是为这个世界着想。


    "救命啊！"


    "求求您！求求您了！这里有副本出现了！是副本啊！"


    "求求你们，谁来帮帮忙...！"


    "救命啊！"


    "哈家..."


    听着回荡在脑海的哀求声，林加措烦躁地抓乱了头发。


    他总觉得这世界似乎不愿让自己如愿。


    “噗嗤——！”


    随着一声怪响，身体重重栽倒在地，足以装满一水杯的鲜血从口鼻喷涌而出。


    望着柏油路面上自己那滩红得刺眼、虚幻得不真实的血迹，林加措不禁哑然失笑。


    虽说今天确实消耗过度，但这出血量也太夸张了吧？


    他原以为就算吐血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结果喉咙里又涌上一股热流。试图咽下去却因量太大，最终只能全部呕出来。


    "唉......"


    林加措擦拭着染血的嘴角，踉跄起身。


    幸亏还保留着那时穿越到游戏里的记忆，若是连这点记忆都没有，十八岁的林加措看到这般喷涌的鲜血，恐怕早就吓得高喊"血、血..."，一边叫救护车一边哭诉自己快要死了。


    说不定他还会给哥哥林仁青留下遗书，凄然望着飘落的树叶，沉浸于"等这片叶子落地时我也该死了"的感伤中。


    以上场景纯属娱乐。


    吐了那么多血，简直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时日无多了。林加措脸色惨白地呆立许久，靠在墙上稍作休息片刻后，才拖着步子走回医院。


    因为双腿不住打颤，他动作迟缓。尽管有系统的痛觉屏蔽在，过度使用能力的代价依然让他浑身脱力，简直生不如死。


    "我真是疯了。"


    到底是什么念头让他一天内使用了三次能力。明明用一次就会因反噬而卧床不起，却硬是用了三次。


    这一切都归咎于过度敏锐的听力，以及接到报警后十分钟都未出动的废物管理局。


    当然性格因素也占了些许缘故。


    按理说即使看到他人遇险，若自身状态不佳也该懂得与现实妥协，选择视而不见，但林加措始终做不到这点。只要见到落难之人，他总会先伸出援手再说。明明清楚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正在蚕食自己的生命。


    看来即使历经千年生死磨炼，与生俱来的天性也难以改变。


    也是，若真能改变，当时穿进游戏里的他也不会选择自杀了。


    林加措暗自思忖:“说起来，为什么游戏世界的副本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连带着系统也是……”


    他将视线重新投向那个始终悬浮在视野一角的系统窗口。


    三年来，这个窗口一直顽固地催促着他，要他成为职业者。那感觉就像在说，既然你总是忍不住用能力救人，不如正式觉醒，用合法又更轻松的方式去拯救他人。


    林加措静静深吸一口气，像往常一样，随手将那窗口挥散了。


    三年前，哥哥林仁青在他濒死边缘，强硬穿透脑海的哭声，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那也是林加措自杀后从游戏世界脱离的瞬间。


    那天，正是因患有不治绝症而生命垂危的林加措，短暂地摆脱病魔的日子。


    他认为自己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因此获得了复活的奖励。


    那不仅仅是简单的复活，其健康程度甚至让人无法相信片刻之前他还是个垂死之人，状态反而比正常人更为稳定。


    医生们惊慌地跑来，哥哥林仁青带着哭腔不断呼唤着神明之名，但神情恍惚的林加措，却在寻找着别的东西。


    不，更准确地说，他是看见了别的东西。


    「荣耀救世主的力量已跨越时空降临在您身上。是否选择觉醒？」


    这便是林加措复活所付出的代价。


    他不可能认不出那悬浮在空中的东西。那是他在游戏世界里，数千年来朝夕相伴的存在。


    紧接着，林加措就因为魔力过敏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现实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没想到在他复活的那一天，副本也随他的回归降临了现实，世界上同时也出现了一群拥有魔力的人。


    “系统”这个词开始疯狂在人类世界传播。


    它是可以将普通人觉醒为职业者，并引导其与副本里的魔物对抗的存在。


    在慌乱中找回自己后，林加措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觉醒。


    经历过那种事，疯了才会选择觉醒。


    白江。


    他是游戏世界里神明的代言人，力量凌驾于一切生命之上，却以慈悲之心俯瞰世间。正因为力量过于强大，最终他只能选择自我了断。为了承担所有责任，也为了地上的生灵，他毅然走向了死亡。


    那就是林加措所扮演的角色。


    一旦觉醒，白江所拥有的力量便会在这具躯体上重现，若被那些降临的魔物知晓，必然会将现实世界推向灭亡。


    他不想重蹈覆辙。强大的力量必然伴随着无法推卸的重责，而林加措不愿再背负着那样的命运在现实世界活下去。


    下定决心的林加措，开始假装看不见系统的通知。尽管无数人正焚香祷告期盼着系统的出现。


    同时，他拖着虽然彻底病愈却因为魔力过敏而再次陷入虚弱的身体，日复一日地往返于医院与学校之间。


    就这样过去了三年。如今，十八岁的林加措从尘封的记忆中挣脱出来，真切地感受到漫长时光的流逝，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他发誓从未觊觎过那觉醒之力，但命运的齿轮依旧无情地转动着。


    简而言之，无论他是否愿意觉醒，游戏里的力量都已悄然转移至现实中的他身上。


    即便他百般否认、佯装不知，事实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他就是“救世主白江”。


    正因如此，林加措总是在有意或无意间，不定期地动用那份属于白江的力量。


    就像刚才那样。


    他一步一步，走得虽然缓慢，却比谁都更谨慎。当他又一次艰难地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时，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短时间内吐这么多血，会不会导致贫血？


    这个突然浮现的疑问，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咚！


    是他的身体给出了回答。


    “呃……？”


    “快叫医生！这儿、这儿有人晕倒了！”


    他好不容易走到医院门口，视野却骤然模糊，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远处路过的行人惊慌地朝他跑来。在摇晃的视线里，他看到那些人影仿佛分裂成两三个。


    林加措心想：这该死的系统。


    一边施加失血惩罚，一边给痛觉屏蔽，却连个状态提示都不舍得给，哪天血流尽死了都不知道。


    这种设定，谁敢去觉醒？


    他正想抱怨这系统服务精神太差，眼皮却不受控制地沉沉合上了。


    “喂！喂！”


    “快帮忙叫医生！”


    林加措失去意识后，周围人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而一直悬浮在他身旁的系统窗口，此时微微泛起了蓝色的涟漪。


    嗡嗡。


    那东西发出了不祥的震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