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工作人员不注意，萝芙悄悄溜进擂台后方的通道，摸索了片刻，在一间写着“柯克休息室”的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房中传来谈话的声音。


    “柯克，你是拳手，怎么会这样不小心。不少客人反馈这场对局不如以往精彩，你不像从前那般敢打。”


    “抱歉，罗伯特先生。您也知道，水果刀掉在了我的腿上。”


    “我知道有什么用呢？客人们原谅你这一次，可谁也说不准还有没有下一次。”男人好言相劝，“不要觉得赢下比赛就万事大吉，你得搞清楚客人为什么来看你。”


    “是，罗伯特先生。我会好好反思的。”


    “这就对了。拳馆内这群拳手，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保护好这具身体，它是你吃饭的家伙。”


    “嗯...我知道。”


    男人放下心来。“需要我为你请来奥玛医生吗？”


    “谢谢您。不过我想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


    “好吧，柯克，我相信你的判断。”


    门内的人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罗伯特从休息室走了出来。萝芙赶忙闪到一旁的拐角。待那人离开，她蹑手蹑脚地挤在门口，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隙，观察里面的情况。


    柯克侧靠在角落的躺椅上，右腿抬起，踩在椅子边缘，一只手轻轻抚在腹部，汗水润湿了他的头发。察觉到似乎有人想要进来，他抬起头，看到了萝芙的脸。


    “尊敬的先生，我想您又迷路了。”柯克有些不悦，皱着眉头将来人赶开：“这里是后台，不接待任何人。”


    萝芙摆摆手，否认道：“不，我来看看您。您看起来受了很严重的伤。”


    柯克微微颔首，收下了她的关心：“多谢您的好意，只是一点小伤，并没有大碍。”


    “也许我可以帮到你。”萝芙站直了身子，缓缓向柯克走去。


    “不必了，先生，请您离开。”柯克的声音有些沉闷。


    萝芙在茶几旁停下脚步，定在了原地。“柯克，你的心脏跳得很快，我能听到。”


    “先生，这与你无关。”


    “不，有关。”萝芙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曼尔城最好的拳手，伟大的狮子之拳柯克，没想到竟然心软而又善良。你看到了我被那伙士兵追捕，可你不仅没有揭穿我，甚至还假借指路之名让我摘下可能会暴露身份的项链。我说的对么？”


    柯克面无表情：“先生，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沙哑的嗓音、利落的头发、狰狞的伤疤，你在拼尽全力掩盖一个秘密。”萝芙又往前走了两步，“我探明了你的底色，正如你看穿了我的伪装。显而易见，你我都是女人。”


    柯克咬着牙从躺椅上起身，声音也染上几分怒意：“先生，请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会找来工作人员带您离开！”


    “不，这不是我离开的时候。”萝芙句句坚定，“我无法放任情况恶化而坐视不理。”


    柯克将头扭向另一边，不再看她。


    “月信到访，拳赛又无法推迟，一旦暴露，你根本无从解释。所以你当着罗伯特的面，假装失手，将水果刀掉在腿上。这样一来，所有的血迹来源都有了说法。柯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是担心我会揭发你吗？”


    柯克没有说话，她闭上双眼，眉头紧皱，呼吸声更加粗重，唇色也白了几分。终于，这具骨架再也支撑不住任何重量，她无力地倒了回去。


    “恕我冒昧，你的情况不太妙。”萝芙上前挪开她搭在腹部的手，换上了她在来找柯克之前便已经灌满的热水袋。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条破破烂烂、卷了边的毛毯，一同搭在柯克身上。


    接着，她将柯克的短裤向上卷起，那条被水果刀划开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的视野。


    “怎么会下这么狠的手。”萝芙小声嘀咕。这伤口并不深，但足有一个拳头那么长。刚刚受到了重击，此刻仍往外渗着血。愈合再撕裂，很难想象它的主人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伤口周围有些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已经简单处理过了。萝芙拿来一块棉布，沾了些水，轻轻擦拭着腿边干涸的血迹。不小心触碰到腿上的皮肤，她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做完这一切后，萝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柯克，你发烧了。我想我们还是需要找个医生来看看。”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别再说这样的话，显得你莽撞而又愚蠢。”柯克轻声哼咛，从身下抽出一把小刀，指向斜前方。“柜子里有酒，请帮我拿过来。”


    酒精退烧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萝芙走了过去，拉开柜门，一瓶烈酒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她取出酒，走回柯克面前。


    柯克挣扎爬起，从萝芙手里接过那瓶烈酒，倒在小刀上，利落地划开了手指。


    萝芙一惊：“你干什么？！”


    “放血，退烧。”柯克掀开毛毯，拎起衣角，擦拭刀上的血迹。


    “真是疯了！”萝芙一把抓住她的手，仔细查看着伤口：“你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吗？”


    柯克抽回手，抬头看萝芙：“这样最快。”


    “你——”萝芙语塞。


    “行了。”柯克打断了她，“我习惯了。”


    柯克熟练地包扎起伤口，又拿起一旁的水杯，在刚才罗伯特拿来的药里挑挑拣拣，选了两片黄色的药片吃了下去。


    “等一下。”


    萝芙低头在口袋里翻找起来，找出一枚黑色的药丸递了过去。


    “你吃这个。这是治愈魔药，能够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对普通人类很有效。”她总会在身上存些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柯克没有接，只是闭着眼蜷在躺椅上，胸口一上一下，不停起伏。


    “先生，请收起来吧。曼尔城没有魔法，这是规则。”


    萝芙皱眉，伸手捏开柯克的嘴，把药丸丢了进去，又给柯克灌了一大杯水，这才停下动作。


    “曼尔城的规则太多了，我记不住。还有，”萝芙顿了顿，“别叫我先生，我讨厌这个称呼。”


    “我是萝芙，远道而来的旅者。”


    柯克睁开眼，侧着脑袋看她。


    “我无需再做多余的自我介绍。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萝芙笑起来，俯身低声说道：“当然，可爱的柯克小姐，曼尔城最伟大的拳手。”


    “萝芙。”柯克皱眉，“你不能这样叫我。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也不行。”


    萝芙没有接话，看着柯克的眼睛：“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帮我？”


    “说实话，我不知道。”柯克有些犹豫，“我只是觉得也许我应该过去看看。”


    “可你帮了我大忙。”萝芙问道，“曼尔城里没有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清楚。从我记事起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人提出异议。”


    “你就从来没有觉得不对么？同样是人，凭什么我们就得活得小心翼翼？”


    躺椅吱吱呀呀地响起来，柯克换了个姿势。“没有必要...想得太多只会让人深陷难以承受的痛苦。”


    “别开玩笑了。”萝芙手指轻点桌面，似乎在提醒什么：“难道你现在就不痛苦吗？”


    “谁知道呢。感受痛苦并不属于我的生存习惯，这不重要。”


    “不，柯克，你在放任自己忍耐痛苦。我简直无法想象！以前月信撞上拳赛，你也是这样处理的吗？”


    “我的日子一向不准。”柯克将手搭上热水袋，“一年都不会有两次，撞上拳赛更是不可能，这次只是意外。”


    “柯克，你不该这样忽略自己的感受。”她的心里翻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样拼命，迟早会吃不消。”


    柯克奇怪地瞟了她一眼：“萝芙，你说得对。可我在关注感受之前，首先要活下去。我得挣钱。”


    “好吧。”萝芙无奈：“曼尔城里还有多少像你这样乔装打扮的女人？”


    柯克摇摇头：“我不清楚。也许还有很多，也许只有我一个。没人会把自己的软肋公之于众。”


    萝芙：“软肋？如果被人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柯克：“...像你一样被当做女巫，然后抓进教堂。”


    萝芙：“抓进教堂做什么？”


    柯克：“我不清楚。洛里安神父会保护软弱的女人，但女巫可不一定。”


    萝芙：“保护是——”


    柯克打断了她的问题。“萝芙，你最好还是少管曼尔城的事，这里很危险。”


    萝芙不以为意。“危险？有多危险？”


    “你会付出代价，也许是你的生命。”


    “生命的代价吗？可是我本来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她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柯克被这笑容打断了思绪。


    “什么意思？你生病了吗？”


    “嗯哼。”萝芙无所谓地晃晃脑袋，“算是吧。如果能在生命结束前做成一件大事，那该有多美妙。这片土地的人们都可以记住我的名字。”


    “很遗憾听到这些，但我还是不认为你应该这样做。”


    萝芙不在乎，她向来固执。“我想知道有关于这里的信息，你可以帮我吗？”


    柯克盯着萝芙，许久没有开口。正当萝芙准备放弃另寻他路时，柯克说话了。


    “曼尔城百事通每晚九点都会出现在斜对面的叁三酒馆里。你现在过去的话也许能找到他。如果必要，你可以报我的名字。”


    萝芙：“现在？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或许我可以先留下来照顾你。”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