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上标记的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萝芙按照那位寸头男人的指引，准时站在了拳馆的大门前。


    这是一扇十分朴素的单扇木门，没有半点装饰，转动时还有些僵硬。门后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勉强能容下两个人通过。她顺着楼梯往下走，快到底时，一股热浪裹挟着酸涩湿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手捂住了鼻子。


    楼梯末尾还有半扇小门，站在门口便可以将整个场馆尽收眼底。馆内的结构很简单，一层是擂台、二层是观众席，再没有什么特殊的了。


    萝芙将门推开一道口子，走了进去。


    地面的石砖颜色发暗，沾着些未干透的水渍，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些青苔。萝芙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以免不慎滑倒。


    四周墙壁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有不少年份久远，已经褪去大片颜色。新的海报一层层覆盖在旧的海报上面，显得有些杂乱。


    天花板上挂了两条彩旗，上面写着柯克和奥斯卡。四个角落各挂着一盏聚光灯，现在只开了一盏，直直打到拳馆中央的擂台上。


    观众席入口的楼梯处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前挤满了人。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坐在桌子另一侧，正开口向众人说些什么。


    “全押柯克！”一个棕发男人从外套兜里掏出三十枚银币。


    清秀男孩接过银币，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下，递给面前的男人：“先生，这是您的奖券，请拿好。”


    棕发男人攥着奖券离开，身后的男人一个踏步上前。


    “我也全押柯克！”


    萝芙从忙着换奖券的人群中挤过，在观众席上找了个空位坐下，等待着拳赛开始。


    她打量着这片区域。与刚才在门外所看到的角度不同，这个地下拳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放大版的茶碗，一楼只有一个擂台，擂台后侧还有个黑黢黢的通道；二楼是观众坐席，比一楼整整大了一圈。


    座位左侧的男人凑过来与她搭话。“嘿，你觉得谁会赢？”


    萝芙回答：“应该是柯克吧？很多人都看好他。”


    “太好了，你小子眼光不一般。”男人很是高兴，整个人都得意起来，“你都不知道柯克有多厉害！这回我可是足足投了五枚金币进去！”


    “这么多？”萝芙有些意外，眼前的男人其貌不扬，衣着朴素，实在不像能一口气拿出五个金币赌拳的样子。“你就不怕柯克输了比赛？”


    “说什么呢，怕我还会来这儿？”男人满不在乎，“再说了，柯克这次的对手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谁知道他能不能行。这打拳可不是光看力气，没有经验，根本站不住脚跟！”


    “很有道理。”萝芙随意附和着他，“听说今天洛里安神父也会来？”


    “估计是。”男人说道，“没有洛里安神父的准许，拳馆也不敢把他的名字写在海报上面。不过说实在的，就算神父大人来了也不会和我们这群人坐在一起吧？”


    啪嗒一声，另外三盏聚光灯也亮了起来。强光来得太过猛烈，萝芙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用手挡住了双眼，从指缝间向外看去。


    一个小个子男人站在了擂台上。


    “尊敬的先生们！欢迎来到拳馆！我是今天的主持人，请允许我代表拳馆，向各位致以最崇高的问候与祝福。伟大战神俄莱什在上，曼尔城杜绝一切软弱，我们将以热血沸腾此地，以力量震撼人心！请以最热烈的掌声与呐喊，点燃这个美妙的夜晚！”


    周围观众纷纷起身，大喊着柯克和奥斯卡的名字。萝芙也站起身来，在人群中寻找着疑似神父的身影。


    “亲爱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很期待洛里安神父出现在这里。但很遗憾——”他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神父大人公务缠身，今晚不能出席了。”


    这很糟糕，萝芙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到洛里安神父。


    她有些为难，拳馆的气味实在令人不悦，气氛也过于狂热，她很难稳稳当当地坐在这里；可拳赛对她来说也是个新奇的玩意，既然已经来了，看上一场也没什么不妥。


    但很快，她就不用再纠结了。擂台上出现的新男人绑住了她的脚步。


    “是他！”萝芙惊呼出声，那个为她指路的寸头男人。


    男人换上了一身深色背心短裤，红色的拳套挂在腰间。四盏聚光灯让男人的身材暴露无遗。她的视线从男人的眼睛滑到脖颈，再到胸腔，最后被修长的跟腱吸引。


    多么流畅的身体线条。但萝芙隐约觉得她忽略了一些东西。


    “让我们欢迎：柯克！曼尔城最好的拳手！”


    柯克在擂台上站定，向观众席举手示意。


    主持人哈哈大笑。“瞧瞧，真不愧是狮子之拳，我们的柯克还是这样从容不迫，似乎对今天的对战颇具信心。”


    萝芙左侧座位上的男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在原地又蹦又跳，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但没人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擂台上，主持人仍在继续。


    “让我们欢迎：奥斯卡，曼尔城最健壮的拳手！”


    奥斯卡缓缓走向擂台，观众们看清了他的身形，瞬间沸腾起来。他又高又壮，一身肌肉大得有些骇人，他是新人，但也确确实实担得起这个名号。不少人都面露惧色，开始为柯克感到担忧。对比之下，柯克显然没那么壮实。


    萝芙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


    “啧啧，奥斯卡的肌肉似乎有些令人忮忌。”主持人做出个十分夸张的表情，在奥斯卡的肩头使劲拍了拍。奥斯卡的肌肉跳动几下，昭示着它的强悍。


    “很好，很好。”罗伯特对此非常满意。“那么奥斯卡，对于今天的对局，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奥斯卡接过话筒，一双眼睛里凶光毕露。“我一定会赢！身高、体型，我都占据上风，柯克，我一定会打败你！”


    “哎呀呀，看来我们的新人选手拼劲十足呢。”罗伯特笑眯眯地虚鼓了几下掌，又将话筒递给柯克：“亲爱的柯克，你有什么想要回应的吗？”


    “我会拼尽全力。”


    “噢我的天哪，好一个拼尽全力！”主持人瞪直眼睛，嘴巴也张成一个O形，连带着鼻孔一起撑得又圆又大，“多么激动人心，我已经完全等不及了！”


    糟糕而又浮夸的表演。如果有可能的话，萝芙想把口袋里那根黑背鹊的羽毛戳进他的鼻孔里。


    “亲爱的观众们，我们的对战双方都已经做足了准备。不知道谁会夺得今天的胜利呢？”主持人压低了声音，“请大家和我一起倒数三个数！”


    “三、二、一——”


    一声刺耳的哨声响起。


    奥斯卡几乎在一瞬间发起了攻击。他伸出右手，向着柯克挥去。


    二人的拳头在空气中碰撞，柯克看准时机，挥着左臂击中了奥斯卡的腹部。奥斯卡吃痛，猛地后退了几步，不管不顾地扑向面前的柯克。柯克尝试挣脱，却被奥斯卡一双腿死死绞住。柯克的体格比不上对方，要想挣开得费些力气。他们扭打在一起，拳头雨点般落在二人身上。


    柯克的表情不太妙，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打呀！快打呀！”


    “好！再激烈些！再激烈些！”


    “柯克今天状态不好吗？就这水平算什么狮子之拳？！”


    擂台上一片混乱，一时竟分不出谁占上风。奥斯卡的拳头毫无章法，显然，对赢的渴望冲破了他的理智。


    柯克抬起拳头砸向奥斯卡的鼻梁骨，却被奥斯卡一拳打在小腹。柯克闷哼一声，猛地踩住奥斯卡的脚腕，握紧拳头向上勾去。奥斯卡躲闪不及，用下巴接了一拳，嘶吼着吐出两颗牙齿。柯克趁机翻滚，又被奥斯卡反腿钳制，整个人伏在地面。汗珠从额头沁出，他狠狠咬了下嘴唇。


    “加油啊！柯克！”


    “不会爆冷吧？我可是押了三十枚银币啊！”


    “快站起来！柯克！”


    奥斯卡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对着眼前人的脸狠狠砸下。柯克用另一只胳膊挡下几拳，卯足了劲，一头撞上奥斯卡的脑袋。


    奥斯卡被这一击撞得发懵，卸了腿上的力度。趁着奥斯卡发懵的工夫，柯克迅速脱身，在对手的脑袋上又补了几拳。奥斯卡扶着痛处，摇摇晃晃起身，又忽地失去平衡，向地面倒去。柯克闭了闭眼，挺直腰板。


    观众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赢了！赢了！”


    “好样的！”


    “柯克，我就知道你能行！”


    “三、二、一！让我们恭喜柯克赢得这场比赛的胜利！”主持人从角落里冲上擂台，兴奋地举起柯克的手：“瞧瞧，多么激烈的打斗！这满身鲜红，是胜利的勋章！”


    众人这才发现柯克身上挂了彩。血顺着裤脚流下，浅浅滴在地面上，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战神保佑，柯克怎么受的伤？”


    “不知道啊，我也没看清！”


    “真奇怪，我只在擂台上见过吐血的...”


    “听听，大家都在关心你呢。”主持人深切地看着柯克，“小家伙，说几句话吧，让大家别再担忧。”


    柯克死死掐着手心。“各位...我昨天削苹果时不小心将刀掉在了腿上，刚刚的拳赛中伤口不慎开裂。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萝芙唇角上扬，她终于意识到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是什么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


    曼尔城里怎么会没有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