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过去

作品:《绊脚石

    第一次被人强吻,不是我暗恋过的小芳或是小美,而是只有十四岁却看起来比我还要大的小弟。


    不知道被按着亲了多久,我的脸色肯定很差。陈时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跌跌撞撞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慌张又委屈,头发也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强吻他了呢。


    他坐起来,我也坐了起来,心里一团糟,不想跟他讲话。


    陈时看着我这样,也急了。十四岁的小孩儿能有多稳重,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跪在我身旁,眼泪摇摇欲坠地认错:“对不起,小润哥,我做错了。”


    可能是被气得没劲儿了,我的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脑子里循环播放方云华知道我跟男的亲嘴之后把我踢向外太空的画面。


    我问他:“...你才十四岁,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陈时低着头,手里攥着我的衣角。他像是怕我丢下他跑开,但是也不回答。


    “你不会后悔吗?”我又问。


    “不后悔。”陈时蓦然抬起头来的一瞬间眼泪也掉了,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背,彰显着少年炙热的真心,“小润哥,你嫌我小是不是?我会长大的。”


    这岂止是年龄的问题,我有些烦躁:“关键是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啊!你要是喜欢女的谁管你,我不仅不会管我还会祝福你呢,但问题是我是男的,你看清楚了没?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认为我是女的了?”


    陈时又不说话了,只是一味地看着我流泪,眼神像是被渣男伤害深了的纯情少女。


    “......”倒像是我的错了。


    对于陈时,我一直照顾他呵护他,因为知道一部分他从前不太愉快的经历,所以我觉得他是比谁都需要关爱的孩子。现在他这样,竟让我生出了一股深深的自责。


    我觉得是我没带好他。


    但是这事肯定不全是我的错,我从来没给他灌输过有关同性恋的任何思想。想到这儿,我心里的罪恶感都消除了大半,正襟危坐起来,盯着他,问:“是不是谁教你不好的东西了?许成夏给你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了?”


    陈时摇头,闷声说没人带坏他,是他自己察觉到对我有反应的。


    我也无话可说了。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都躲着陈时,不敢再和他有来往。我觉得是这几年来我们几乎每天都密不可分的原因,让陈时对我产生了错误的情感。


    毕竟年纪小,走点儿错路也正常,拐回来就行了。


    那一周的每一天,天一亮,我就跑到段小头家里躲着。陈时用陈蕊歌的手机给段小头家里打电话,我就给段小头使眼色,让他说我不在。


    陈时不信,要来段小头家里找我,我就不远万里跑到许成夏家里。直到许成夏家里也接到电话,我就再跑到其他地方躲着。


    这样过了两天,陈时明白我的意思了。终于停止对我的寻找,也让我过上几天清净日子。


    段小头和许成夏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但他俩也没多说什么。陈时和我走得近他们都知道,觉得这是我和陈时的私事,也不好过问。


    五天,凑上我躲陈时的那两天,正好一周。足以让陈时想通了。只要他说清楚,我们就还是原来的好哥们。


    可是我想错了。


    那段时间连下了三天的雨,夏季的雨也闷热得让人心里发昏,我还不得不撑着伞去帮方云华买调料。


    雨滴噼噼啪啪地落在我的伞上,不由得让我想起陈时滴在我手上的眼泪。从认识起我还没和他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都怪这雨天,平白无故增添人的思念。


    我刚这么想,老天爷就跟我作对似的打了两声闷雷。我心里气不过,抬头看乌云密布。


    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我摇摇脑袋想晃掉任何有关陈时的胡思乱想,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在看到陈时蹲在我家楼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被雨声敲打得出现了幻觉。


    雨势逐渐增大,从我刚出门时的点点小雨,到回来时进化为倾盆大雨。


    那天的经历像一场梦,陈时被淋得整个人成了一只落汤鸡,他看到我终于回来,像是漂泊许久的孩子找到了温暖的家,心安理得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站起来说让我不要丢下他。


    陈时问我是不是再也不准备理他了,为什么最近都要躲着他。


    我来不及说什么,赶快跑过去把伞打在他的头顶上。看着雨水都顺着他的鼻梁不停往下流淌,我又急又气:“你是傻子吗?下着雨怎么还过来?!”


    “小润哥,你不要不理我。”陈时只是不断地重复这一句,他想要抱我,却又不敢,害怕再付出惨痛的代价,一双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亲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好个屁!我在心里吼,你在心里抹掉不干净的心思,那才叫好。


    我懒得回应他,拽着他的胳膊就要把他往楼上带。拿出钥匙开了门,在沙发上坐着的方云华立刻走了过来。


    原本是要迎接我的,却在看到我身后低着头被淋得不成样子的陈时后心疼得拍了我一巴掌:“小时来了啊。莫小润你这熊孩子,咋不给弟弟打伞啊?”


    她一手揪过我手里装着调料的塑料袋,一手拉过来陈时,把他往卫生间里推。方云华很喜欢陈时,看他淋了雨比看自己儿子淋雨了还难受,眉头都皱了起来,温声哄他:“小时啊,你先去洗个澡吧,可别着凉了。等会儿阿姨给你拿小润的衣服,你先换上,啊。”


    “呵呵。”我无言以对。


    在门口把已经湿了的拖鞋换掉后,我就立刻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门反锁。


    我害怕陈时洗完澡就闯进来,反正方云华自己屋子里也有几件我的衣服,用不着非在我房间里拿。


    只是我低估了自己对陈时的心软程度。


    在房间里心烦意乱地待了二十分钟,漫画书也看不下去,游戏也不想玩了,脑子里全是陈时一个人可怜巴巴在楼下蹲我的样子。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指责我:他才多大啊,干嘛跟一孩子较劲?


    另一个声音及时响起:那也不行啊!陈时这是小事儿吗?不能再溺爱他了。


    两个莫名弹出来的声音眼见着就要在我脑子里大打出手,这时陈时的敲门声突兀地插入了进来。


    “小润哥,你开开门,好吗?”我听到他在门外轻声说。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的样子,倘若我一直不理他,下一秒这孩子就要带上哭腔了。


    最终心疼还是战胜了理智,我自暴自弃地去打开门,只希望他能收敛一点。


    但陈时视我的期望如粪土,一进来就立刻抱住了我。陈时一直很自律,有晨跑的习惯。虽然我也爱出去乱耍,但怎么说还是比不过正规的锻炼,劲儿跟许成夏这种小身板比起来还算有势头,但跟陈时比就完全落于下风了。


    我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推又推不开。他头上还搭着擦头发的毛巾,一直扫过我的脸,很痒。


    害怕会被方云华看到,我只能伸长了胳膊把陈时身后的门再给关上。做完这一切,陈时还是抱着我不肯撒手。


    他把脑袋埋进我的脖颈里,这种感觉很奇妙。动脉传递心跳的震动与他呼吸的频率编织在一起,好像我们在共享彼此的生命。


    陈时沉默着不说话,但我知道他肯定因为我的冷落受了委屈。罪恶感扑面而来,我愧疚地拍了拍他的背,说:“小时,对不起啊。我只是想给你时间想清楚——”


    “是我错了。”陈时突然开口,搂着我肩膀的胳膊又收紧了力气,“小润哥,是我错了。”


    “...你先松手,快勒死我了。”我感到很痛苦。


    陈时这才不情不愿地撒手,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水汽。他又牵起我的手,语气急切:“你别不理我,我再也不犯错了。”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他,也放轻了声音:“那你告诉我,你错哪儿了?”


    “我错在当时不该走。”


    这是哪门子的错?我一下没搞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时接下来说的话让我觉得他之前的一切都是装的,我第一次对这个在我眼里一直乖巧可爱的小弟重新审视了起来。


    他一扫眼里的阴霾,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我当时不该走,亲完你就应该把你拴在我身边,让你再也没办法躲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觉得眼前的陈时这么陌生:“拴个屁!你疯了吧你?”


    让他悟了一周,就他妈悟出来个这?!


    瞬间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我甚至有点想扇他。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学好,谁教他的这些!?


    “我没疯。”陈时一边说一边推着我放倒在床上。整个过程我试图反抗,挣扎,但始终抵不过他的力气,最后倒给我累得直喘气儿。


    “你他妈真疯了。给我起开,我是你大哥!”


    “又不是亲的,而且你只大了我两岁。”陈时平静地俯视着我,“小润哥,小点声,不然阿姨会听到。”


    我怒视着他,心里泛上了浓郁的后悔。之前陈时开始晨跑的时候,我还一脸的骄傲,觉得他是我所有小弟中最有自觉性的一个,以后就能成为我的保镖保护我了,谁知道他现在把练来的劲全都使在了我身上。


    陈时从容的模样在看到我瞪他之后又立马泄了下来,他再次埋在我的脖颈里,声音委屈又沉闷:“小润哥,你别这么看我。找不到你的日子我真的很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你不就找了我两天。”


    我的话似乎是戳到了他的痛处,感到脖子上的一片湿热时,我才察觉到陈时哭了。


    与之前他撒娇求和时的眼泪都不同,陈时在抽泣。我就贴在他身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不可遏制地抖动。


    陈时发出弱小的啜泣声,他把脑袋一直往我身上拱,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的脆弱。


    “我没有妈妈了。小润哥。”我听到他说。


    “什么意思,陈阿姨怎么了?”我猛地按着他的肩膀把他从我脖子那里推起来。


    陈时的眼泪这下落在了我的脸上,每落下一滴,我的心也跟着阵痛一次。我把手抚上他的脸颊,给他擦着眼泪,问他怎么了。


    “她不是我妈妈。”陈时摇着头说。


    我还是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但又联想到陈时家里的复杂情况,我就决定不再深入思考。不管陈时家里有多大的血海深仇,都和我没半毛钱关系,我的眼睛只要看着陈时就好了。


    没有妈妈也没关系,陈时有我就够了。


    接下来不管我再问什么,陈时都不肯再说。我也明白了陈时只找我两天的原因,或许是某些事情给他带来的打击过大,让他无法分出精力再来寻找我。


    剧烈的罪恶感再次袭上我的胸口,在这孩子最悲伤的时候,我竟然没有陪在他身边,而是在躲着他。


    陈时用脸颊蹭着我的手,我也许是再一次被他这副模样给打动,接受了他对我荒诞的感情。


    但我当了十六年的直男,突然让我和一个男的谈恋爱,自然是不可能。我能做的只有认清楚他对我的喜欢,以及偶尔越界的行为。


    接下来每天适可而止的亲吻,就是一部分。


    我知道这样有悖常理,可又能怎么办呢。


    陈时的眼泪不少,但只对我一个人流。别人或许看不到他的脆弱与柔软,我却能够一览无余。不管他会向我展示多少,我都全盘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