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西海市曾经侦办过这样一件案子。


    一个外地的富商到西海市开工厂，因工厂的机器设备原因，导致工厂的一名工人惨死。当时富商按照保险公司以及相关部门出具的责任鉴定书，对受害者家属进行了赔偿，另外，他还多支付了十万元作为补偿。


    原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但是，因死者是家里的独生子，他妈妈一时想不开，不知道从哪里购买了炸|药，趁着工厂员工都下班了，她将炸|药安置在工厂的各个角落里。


    晚上，值夜班的保安起夜时，无意中踩中了一颗炸|药，当场就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巨大的响声引得周围邻居都醒了，大家立刻报了警。


    警局出动警力。时任队长的连淮是此次侦破案件的负责人，由他亲自带队前往现场。


    连淮到了现场，闻到现场空气中有一股火药味道，且出事的地方被炸得漆黑一片。连淮立刻拦着众人，不让任何人进出工厂。随后，他打电话给局里，申请调局里的排爆专家以及警犬。


    凌晨时分，局里部署此次任务，赫然发现局里唯一的一个资深排爆专家在两日前被调到省里进行排爆工作，现在还没回到西海市。所以只能安排局里的几只警犬配合警员们一起进行排爆工作。


    其中局里一只叫包子的排爆警犬，曾经是西海市某户人家养的狗狗，在警局某次出任务时，无意中发现了“天资过人”的包子，申请让包子到警局工作。狗主人原本不想的，但想着狗狗干的是一件正义的工作，所以犹豫再三后同意了，亲自送包子到警局。


    包子到警局这几年，配合警方侦破了几起爆|炸案子。逢年过节时，它的主人会领它回家休息几天。


    随着包子的年龄越来越大，它的主人不想再让它待在警局了，想找个机会跟警局说清楚。


    连淮给局里打过电话后，不到一个小时，局里就送来了排爆的警犬们。


    警察们在现场对警犬们进行了简单的交代后，警犬们进入工厂搜查炸|药包。


    工厂外拉着警戒线，连淮让手下拦着看热闹的群众，不得走进工厂一步。


    厂长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架势，赶忙问连淮发生了什么。连淮简单和厂长说了目前的情况。


    话音刚落，一声冲天的声音袭来，“嘭！”


    只感觉地动山摇，响彻天际。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冲天的火光让大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队长，爆|炸了。”


    连淮想拉开警戒线，冲到里面去看看情况。被警员及时拉住，“队长，里面危险。”


    几只警犬陆陆续续地从工厂里跑出来。有的警犬嘴里叼着已经找到的炸|药，有的是听到动静后，空嘴跑出来的。


    警员们看到警犬出来，心里不由得放心了，找到炸|药包，意味着可以收队了。


    连淮注意到包子还没出来，他透过烟雾看向工厂里，好一会儿，看到包子拖着受伤的腿爬出来。等走近了连淮身边，连淮注意到包子的两条后腿被炸|药炸断了，血糊糊的，惨不忍睹。


    “我送它去宠物医院，你们留下善后。”


    “连队，还是我送它去宠物医院吧，您留在这里安排后续的事情。”


    连淮想着自己身为此次事件的负责人，思虑了片刻后，同意了同事的提议。


    武宁抱起包子，包子身上的血沾了他一身。


    连淮嘱咐武宁：“跟医生说，要用最好的药，尽量保住包子的命，花多少钱都行。”


    武宁想问要不要跟局里申请下，毕竟如果动手术，可能需要几万块钱。


    连淮看出武宁的担心，说：“你放心，这个钱我来出。”


    武宁这才放心抱着包子赶往宠物医院。


    连淮立刻给包子的主人发了条短信，告诉她包子受伤的消息。去了哪家宠物医院，要等武宁告诉给自己，自己再告诉给她。


    厂长一直等在旁边，看见连淮忙完了，他才搭话：“这位警官，我们工厂还有炸|药吗？”


    “不好说，现在是晚上，得等白天再详细检查下。”


    “那我厂里的生意怎么办？”


    “先停工两天吧。你也需要料理员工的后事不是？”


    厂长轻轻叹了口气，此前出过一次事，被死者家属闹、报复，已经让他产生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此番又死了一个保安，看样子自己得多赔一些钱了，但愿这样能息事宁人。


    包子的主人李慧娟早上醒来才看见连淮给她发的消息。她按照连淮给她的地址，赶往宠物医院。


    此时包子已经被包扎完毕，在输液补充体力。


    李慧娟慌慌张张跑进宠物医院，一眼就看到在大厅内输液的包子，她冲到包子跟前，抱着包子大声哭泣：“包子，妈妈来晚了，妈妈来晚了。”


    或许包子听懂了主人的话，眼角落下几滴泪。它耷拉着耳朵，神情落寞，抬头看了看武宁。


    武宁在宠物医院守护了包子一宿，这会儿困得不行，他简单和李慧娟说了包子是如何受的伤，到医院后救助的情形。


    李慧娟听完，心疼死了，“如今我的狗狗能退休了吧？”


    “这个，得等我们头儿过来跟您说。”


    “你们头儿是谁？”


    “连淮，连队长。”


    李慧娟认识连淮，得知连淮是昨晚事件的负责人，害得包子失去了双腿，别提多恨连淮了。


    宠物医院的医生见李慧娟情绪激动，安慰她，现在有辅助狗狗走路的轮椅，等包子的伤势好一些，她可以给包子买一辆轮椅，这样包子可以正常走路，睡觉的时候把轮椅摘下来就行。


    李慧娟听完，没说话，只想等连淮过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八点多，连淮来了。他昨晚在现场忙碌了半夜，后半夜回到局里写报告，现在来宠物医院接替武宁来照顾包子，想让武宁回去休息。


    武宁刚走，连淮准备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给李慧娟道歉，李慧娟当着宠物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狠狠地抽了连淮一个耳光。


    医生和护士们都惊了，想过来拉架。连淮冲他们摆摆手，他们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对不起。”连淮还是说出了内心最想说的一句话，“我知道这三个字不能平息你心里的怒火，你放心，包子以后的生活我负责到底。”


    “负责到底？你别跟我说，你想给它买狗粮、买狗窝，再买个狗盆，就把包子给打发了。”


    “不会的。它下半辈子吃喝拉撒，但凡用得到我的地方，我都会随叫随到。它虽然不是人，但是它为警局立了功，是英雄。”


    李慧娟懒得听连淮冠冕堂皇的话，在她眼里，包子如今这般惨样，都是连淮的错。


    -


    李慧娟和连淮的仇疙瘩因为这件事情算是彻底结下了。


    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李慧娟迁怒连淮，想了很多种办法对付连淮。


    例如，她偷偷将连淮骑的摩托车放气，准备制造车祸将连淮摔残或摔死。


    例如，她在连淮途径之路放下大石头，想砸死连淮。


    例如，她买了假的炸|药包，扔在连淮家阳台上，吓唬他。


    针对种种意外，连淮早就发现其实都不是意外。尤其在阳台发现假的炸|药包的时候，连淮就觉察出，是包子的主人李慧娟所为。考虑到李慧娟伤心惊惧，连淮没和局里说。想着时间总能抚平李慧娟心里的创伤。


    此前包子受伤做手术花了好几万，都是警局报销的。连淮时常给包子买狗粮、零食、玩具等，担心李慧娟不收，他都是买了东西后，趁着天黑，将东西放在李家门口，匆匆离开。


    李慧娟每次看到家门口的东西都能判断出是连淮送来的，她一次也没收，都扔在了小区的垃圾桶里。


    2010年，包子以26岁的高龄狗生结束了它的一生。


    李慧娟对连淮的恨越发加深了。她总觉得包子的后半生不该在残疾中度过，连淮该为它的狗生负责。


    -


    2013年，就在包子死的三年后，李慧娟采取了报复行动。


    香姑投案自首的同一时间，李慧娟以家属的名义去了疗养院看望连淮的老婆刘玲玲。


    这三年来，李慧娟一直来看望刘玲玲，所以疗养院的人都以为李慧娟是刘玲玲的亲人。刘玲玲因神志不清，所以从未跟连淮说过有人来看望她。


    李慧娟推着刘玲玲从病房里出去，去了天台。她在刘玲玲的轮椅靠背处挂了一根火腿，然后假借上厕所的名义离开了阳台处。


    她走到院子里时，放了院子里的一只大狼狗。然后潇洒地离去。


    大狼狗在疗养院内横冲直撞，病人们都害怕它。


    医生和护士们想抓住它，但是因为它被拴了太久，导致不受控，一路朝着天台跑去。它跑到天台处，闻到火腿的味道，朝着悬挂着火腿的轮椅处奔跑而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大狼狗一头将刘玲玲的轮椅从五楼天台撞了下去。


    众人错愕。


    大狼狗咀嚼着火腿，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祸事。


    疗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到楼下查看，发现刘玲玲已经当场摔死了。


    疗养院立刻给连淮打电话，将刘玲玲已经身故的事情告诉给了他。


    连淮接到电话时，没站稳，差点儿摔倒。他将香姑、陈宙等人的事情暂时交给武宁，让武宁有事给自己打电话。


    武宁看出连淮神色异常，追问出了什么事？


    连淮将疗养院内的事情告诉武宁，同时和局里申请，带几名警员赶往疗养院。


    他不相信老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


    连淮带着警察们到了疗养院，通过对现场以及目击证人的调查，发现导致刘玲玲惨死的幕后真凶竟然是一只狗。


    警员们询问连淮是否可以现场结案，还是将刘玲玲的尸体拉回警局做尸检？


    连淮让警员们带着刘玲玲的尸体回警局做尸检，他去天台上看看第一案发现场。


    连淮在刘玲玲的轮椅上闻到了火腿肠的味道，他隐隐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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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的死不会是坠楼这么简单。


    连淮到了天台，蹲着仔细查看着天台边缘处，他注意到了边缘处有火腿肠的渣子。他戴着白手套将火腿肠渣子捡起来，装在袋子里，准备等下拿回去给法医检查。


    就此，连淮在脑海里推演出刘玲玲出事的经过：有人在刘玲玲的轮椅背后悬挂了火腿肠，然后推着她到了天台，接着放了拴在院子里的大狼狗，让大狼狗制造意外，推刘玲玲坠楼。


    连淮怀疑是疗养院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呢？


    连淮凭借自己警察的身份，调取疗养院监控。看见在刘玲玲出事前一个小时，李慧娟来看过刘玲玲。因天台处没有监控，所以没看到是不是李慧娟推刘玲玲上的天台。但是在大门口的监控里看到了李慧娟在刘玲玲坠楼前十分钟就离开了疗养院。


    连淮将自己的猜测跟局里说了。


    局里考虑到连淮和李慧娟的矛盾，安排法医检查刘玲玲轮椅上有无李慧娟的指纹、以及在通往天台的台阶上查看下有无李慧娟的脚印，如果这两样有，即刻提审李慧娟。


    幸好，法医在这两处都找到了李慧娟的指纹和脚印。


    警局立刻抓捕李慧娟。


    李慧娟否认自己对刘玲玲下手，声称自己在刘玲玲出事前就离开了疗养院。


    连淮作为当事人家属，不能参与审理。审问李慧娟是由局里的其他同事。


    警察询问李慧娟：“你推刘玲玲上天台，是不是想杀了她？”


    “警察先生，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三年都是好心好意去看刘大姐，是她说想去天台透透气，我就带着她上去了，但是到了天台，她说想一个人待会儿，让我离开，我就离开了。”


    因为没有确凿的物证以及人证证明李慧娟是杀死刘玲玲的真凶，只能以过失杀人的罪名对李慧娟提起公诉。


    连淮自责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老婆惨死。他给刘玲玲买了一块墓地，但是没急着给刘玲玲火化、安葬，而是将她的遗体放在了警局的停尸间。想等李慧娟被定罪了，亲自将这个消息说给她听。想等1995年信用社黄金大劫案的凶手落网后，亲自将这个消息说给她听。


    鉴于此，连淮加紧了对1995年信用社黄金大劫案以及1993年幼儿园纵火案的调查。


    无论是他的办公室，还是家里，都张贴着这两件案子的相关信息，以及嫌疑人的信息，他将陈宇和丁喜作为这两件案子的重点嫌疑人。目前，陈珂则是整件事情的核心人物。


    警局的同事们从之前对连淮的鄙夷，到现在对连淮的同情。


    同情连淮可以对一件事执着二十年。


    同情连淮在失去了老婆后，可以立刻化悲痛为力量，投身到工作中。


    连淮自觉身为一名警察，为人民、为自己，都应该尽职尽责。


    连淮挑了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买了些水果，到陈珂家里看望陈珂。


    陈珂开门的时候，两人四目对视，陈珂笑了笑：“连警官，您来了。”


    “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嗯。做完手术，视力一天比一天好。”陈珂侧开身子，将连淮迎进了屋子。


    连淮走进屋子，打量着屋子，被陈珂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将水果放在茶几上，坐在了沙发上。


    陈珂去倒喝的，“连警官，您喝点什么？白开水、橙汁、可乐，还是咖啡？”


    “白开水吧。”


    陈珂给连淮倒了一杯白开水，端过来放在他面前。她坐在了距离连淮稍远一些的地方。


    连淮喝了口水，随口和陈珂聊天，“你的眼角膜该不会是李达捐献给你的吧？”


    “不是，是叔叔。”


    “陈宙？”连淮震惊地看着陈珂，“你叔叔一直在派出所关押着呢，怎么会是他呢？”


    “这也是我最奇怪的地方，在医院的时候，我听到了捐献者和医生悄悄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分明就是叔叔。”


    连淮震惊的眼神依旧没挪开。


    陈珂继续说着：“我爸妈死后，叔叔对我最好，没想到是他给我捐献了眼角膜，手术后我想看看他，结果发现他不在家，也不在店里，电话也联系不上他。如果不是您今天告诉我，他在派出所，我还以为他去外地办事了呢。”


    “这些天和你相处的人是李达，他是用手机变化了自己的声音，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


    陈珂淡淡地说：“我是知道，但是我一直都不太相信。更加难以相信李达会给我捐献眼角膜。”


    连淮心想：陈珂猜测的也没错，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除了自己的至亲，谁会这么大公无私。只是，李达对陈珂前后的态度差异太大，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陈珂见连淮愣神，说：“我听说了您家里的事情。您节哀顺变。”


    连淮神情落寞：“终有一天，我会抓到害死我老婆和我女儿的凶手。”


    陈珂看着连淮的眼神，有些异样，在察觉出连淮看向自己，陈珂冲连淮微笑了下：“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