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流萤

作品:《回到死敌落魄时(重生)

    日落黄昏,枝头挑着半轮残阳,店小二把撒泼的张氏轰出崔家,院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崔显自屋内出来时,面色依旧算不上好。


    张氏把丽娘亲手给他做的袍子扯坏了,福子还在他娘的指使下抱着他的腿求情,鼻涕眼泪全糊在了上面。


    “阿爹,福子真的不能去择鱼宴了吗?”


    在崔蘅的印象中,崔显还是第一次拿出身份与人脉压人。


    “他行径恶劣,轻易难改,若真运气好进了宏德书院,日后也定会惹出祸端。”崔显眉目沉沉,“况且他还伤了你和令闻,我不会再让他有和你们接触的机会。”


    丽娘在屋内替崔显缝换下来的袍子,也叮嘱道:“你们两个以后遇到他便躲着点,莫要和这家人多来往,听到了吗?”


    两小只乖乖点了点头。


    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也被收回后,谢令闻婉拒了丽娘和崔蘅的极力邀请,坚持要回家。


    崔显见他不肯留下,便也不再强求,点了灯笼要去送他。


    “我送我送!”崔蘅抢过灯笼,笑嘻嘻道,“阿爹今日好不容易一天都在家,多陪陪阿娘吧,谢哥哥我来送。”


    丽娘笑骂了句“小滑头”,朝崔显使了个眼色,“把灯笼给她吧,省得她晚上再念叨着谢哥哥谢哥哥。”


    崔蘅接过灯笼,便蹦蹦跳跳地在前方为谢令闻引路,“谢哥哥,快跟上我。”


    天地间已然拢上夜幕,月亮未升,万物寂寥,唯她手中提灯,比烈阳还要耀眼。


    “谢哥哥,你说我要不要练武呀?”小娘子放慢脚步,走在他身侧,挥了挥小拳头,“若我会武,以后见福子一次便打他一次!”


    “你喜欢,便去学。”


    谢令闻垂眸看着脚下二人的影子,她的影子在灯笼下比他矮一些也圆润一些,此时蹦蹦跳跳地走,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在弹跳前行。


    他觉得有趣,唇角微微扬起。


    谢家就在眼前,谢令闻放缓了步子,小娘子忙着眼观四周,耳听八方,毫无所觉,也跟着慢下来。


    可再慢,家里漆黑破旧的大门还是出现在眼前。


    谢令闻停住脚,正要开口,却见崔蘅提起裙子朝墙角的草丛跑去,兴奋地道:


    “谢哥哥你快来,这里有流萤!”


    时值晚夏,虫蚁繁多,一到夜间,流萤便成群结队地飞舞在草木中,引得孩童驻足。


    “好漂亮呀。”小娘子捧着脸惊叹,瞳孔中倒映着点点碎光,似星河萦绕其中。


    她伸出手想要去碰,一只小小的流萤竟真的轻轻落在她的指尖上。


    “谢哥哥,它好小啊!”


    崔蘅小心翼翼地护着这只流萤给谢令闻看,“它好像是飞累了在休息。”


    小小的流萤在他们之间散发着微弱的光,照亮她卷曲纤长的睫毛和泛起梨涡的脸颊。


    如此乖巧的模样,却让谢令闻想起白日时她护着他骂张氏时张牙舞爪的样子。


    “它走了,是要回家了吗?”


    随着小娘子的话音,小虫儿自她指尖飞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弧,又重新落入一片浓绿中。


    其他孩子见了流萤或别的小虫子,定要抓回去玩过瘾,决计不会在乎其死活,她却没有孩童那般天真的残忍,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看众生皆平等。


    “谢哥哥,你进去吧,我要回家了。”


    崔蘅把谢令闻送到门前,朝他挥了挥手,“明天我再找你玩!”


    他轻轻点了点头,小娘子便雀跃地转身走了。


    谢令闻站在门前,一直看她的衣角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进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灯光,也没有萤火,只有阿娘屋子的窗户透出一丝幽光。


    他驻足在院内看了会那扇窗,直到指尖被夜色浸得冰凉,才摸黑进了侧间。


    屋子里和几日前没什么变化,依旧破败、空荡,只是墙壁上糊着的泥又掉下来一大块,落到地上的草席上,把他叠好放在上面的衣裳也全都弄脏了。


    谢令闻借着黯淡的月色将衣裳上的泥土抖落,一件件仔细地叠好,沾上泥的便拿明日去溪边洗。


    他从怀里把崔蘅拿来为他包扎伤口的帕子拿出来。


    帕子叠得很整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蘅”字压在最上头,谢令闻垂眼看了很久,最后将这方帕子放在屋子里唯一一张还算家具的桌子上。


    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谢令闻没有在意,他正要和衣躺下,门却忽然被推开。


    谢秋娘站在门前,一袭素衣,面上未施粉黛,轻声唤他:“令闻,我买了些羊肉给你做水晶角儿,出来吃些吧。”


    谢令闻一怔,站在原地没有动。


    “令闻?”


    谢秋娘又唤了他一声,殷切地道,“快来呀,水晶角要凉了。”


    谢令闻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宋家仓房里躺着,他经常做类似的梦,梦的开始是阿娘笑着向他招手,梦的最后阿娘总会变成狰狞的怪物模样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可下一次做梦,他还是会朝阿娘走过去。


    谢令闻默不作声地朝外走,谢秋娘跟在他身边,神色难辨。


    谢家院子里有两个青砖瓦房,正屋分了两间,靠西的当作正厅,靠东侧的是谢秋娘寝房,里面还隔开了一间做盥洗室,谢秋娘花大价钱打了一排柜子放她的衣裳。


    另一个房子也分成两间,一间是谢令闻住的侧间,另一间便是灶房。


    本来这房子不该给谢秋娘,她自上京回来时还忧心自己无处可去,可等到家,却被告知自己那唯一的弟弟在父母去世后酒醉掉进湖中溺死了,她自然而然地成了这房子的主人。


    自小就只能住柴房的她立马把正屋的东西全拆了改成自己的屋子,正厅虽小,却也桌椅一应俱全。


    她自诩是去过大地方的,也攒下来些家底,家里头的物件儿都是按照上京贵人用的款式打的,谁见了都夸她眼光好。


    以前谢秋娘不许谢令闻进正屋,怕他弄坏自己的东西,今天却一反常态地领着他进了门。


    谢令闻站在饭桌边,看谢秋娘为他盛饭。


    屋子不大,学着富贵人家在正中间放着一个香炉,挤得饭桌椅子搁在一角,更显狭窄局促。


    香炉还飘荡着袅袅香烟,泛着一股甜香,有些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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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快坐下吧,趁着你吃的功夫,我和你说说话。”谢秋娘将碗摆在他面前,招呼他坐下。


    谢令闻坐下,垂眼看着碗里晶润透亮的水晶角儿,没有动。


    “令闻,一转眼,你都长那么大了。”谢秋娘轻叹,“当年你刚出生时,才一点点大,我吓得不行,以为你活不了了,那么小一个孩子,整夜整夜地哭,扰得我一点也睡不好。现在的你不需要娘整夜看着了,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


    她满眼慈爱地看着谢令闻,见他一直沉默,问道:“怎么不吃啊?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羊肉,你六岁那年我做了次羊羹,你不是吵着要吃的吗?”


    碗里的羊肉水晶角已经冷了,一层油腻的薄膜糊在汤面上,散发着阵阵膻气。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后,谢令闻缓缓开口:“我吃羊肉会起疹子。六岁那年你做羊羹,我嘴馋,用调羹沾了点汤汁舔,被你看到后,你把一整碗滚烫的羊羹灌进我嘴里……”


    他喉头滚动,停顿了片刻。


    “那天晚上我起了满身红疹,你不在家,离开了整整两天,我是自己硬生生挺过来的。”


    谢秋娘愣住。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屋了。”


    谢令闻站起身,身后响起谢秋娘的声音,含着哽咽。


    “我要走了,这家以后就剩你自己,要顾着身子。”


    谢令闻背对着她,没有应声。


    谢秋娘继续道:“我要嫁的是个商人,常年行走在外,此次来青州买货暂且住着,明日便走。他待我很好,不嫌弃我曾生育过。”


    谢令闻看着外面浓黑的夜色,蜷缩起指尖,低低地“嗯”了一声。


    “令闻,阿娘对你不好,是阿娘糊涂。”谢秋娘坐下抹起眼泪,“可我过得太苦了,年纪轻轻便去伺候大户人家,那些人只把我们当猪狗,打死发卖全凭他们心意,本来想着攒些银钱回来可以嫁个好夫婿,可没成想有了你,一个带子的寡妇是人人都嫌的。张顺倒是愿意娶我,可他死了……”


    “你不想让我跟着,我不会纠缠。”


    谢令闻抬脚离开,背影孤绝。


    他原先就明白,自己是阿娘所有不幸的根源,阿娘迟早会丢掉他。只是不曾想,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夏夜燥热,谢令闻却蜷缩在草席上,浑身发抖。


    他听到外面人来人往搬运东西的声音,阿娘低声道:“放心,他不会要跟着咱们的,咱们趁夜走,没人发觉。”


    弃子不是什么光彩事,谢秋娘也要脸,只得趁夜深走,也省得被一群多事的街坊嚼舌根。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一道人影停在他门前,久久未动。


    “应该都清点好了,没漏什么值钱的东西。”


    谢秋娘自言自语的声音逐渐远去,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合上,车轱辘碾压过地面的声响越来越淡,直至完全寂静。


    谢令闻缓缓放下正要推开门的手,眼中的光亮也彻底熄灭。


    他想起被福子欺负的那天,看到门缝里闪过的一片深蓝色衣角,上面绣着怒放的艳红色牡丹。


    阿娘,最爱牡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