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盲人瞎骑马,夜半临深池。

作品:《黄金神杖

    边城位于狴犴山脉的北面,依附于战神山山脚下。战神山地势险要,常年冰雪覆盖,千年来没有人能够从战神山活着翻越到南面去。这对于边城来说却是一件幸事,它虽然位于神魂国的最南边,却是块安宁和平之地。高耸入云的战神山配合着蜿蜒无迹的山脉,像守护神一样庇佑着这一方土地免受南面的侵扰。因为大陆的南边就是神魂国的死敌宝灵国的地界。守月河从战神山而来,蜿蜒着向东而去。边城也因为守月河的滋养,物产丰盈、富庶一方。因此,边城虽是边境,却是个安宁富裕之地。


    历来边城的守将多为皇城贵子,他们来此不为守一方安宁,只想借此机会历练好为日后的远大前程埋下伏笔。这次来边城的守将,是神魂煌极凤凰谢家的长孙谢守拙。


    苏沐宁看着手里的谢守拙的画像,有些不悦。“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她冷冷地嘲讽道。


    “城主英明!”堂下的婢女双膝跪地,热烈而诚恳地说。


    “提前将这位谢将军在皇城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佳话传扬出去,也好让边城的将士们对他心生敬畏。谢将军初来乍到,没点好名声,可使唤不动这些扎根在边城军营里的老东西。本座可得好好帮帮他。”


    “城主高见!小人这就去做……”这个婢女歪嘴一笑,得意洋洋的退出去了。


    苏沐宁侧卧在整根青玉木制成的躺椅上,左手轻轻一扬。深红色的火焰从她的手心窜出来,点燃了谢守拙的画像。很快,这幅画像就被烧成了灰烬,那抹火焰也随之消失。此时的苏沐宁,已经睡熟了。自从五年前来到边城,一步一步成为一城之主。逐渐繁琐的城务折磨得她疲惫不堪,曾经的辗转难眠不复存在,她现在只有有个依靠处就能睡熟。


    繁重的城务,几乎麻木掉了苏沐宁对于时间流逝的知觉。幸好,有下属会替她记得谢将军抵达边城的日期。“桂花浮玉,夜凉如洗。本座送谢将军一件凫靥裘当作贺礼,以表一点关怀之意。”


    “城主心意,价值千金。”还是昨天那个婢女。她名叫柔儿,深得苏沐宁的喜爱。


    “至于接风宴席,你且告诉他。本座不喜热闹,就不设宴了。”


    “遵命!”柔儿的声音总是那么高亢。


    又过几日,苏沐宁总算是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见谢守拙了。


    苏城主的府邸,总体上是红墙绿瓦、桂花满院。从迈入苏府金色大门起,完全对称结构的府邸加上高耸的院墙,让人不禁感觉有些压抑。再往里走,金色的桂花睡卧在翠绿色的瓦片上,又让人觉着静谧又安宁。走进堂屋,鹅黄色的烛光无处不在,宽阔的空间里仅有少量的桌椅和茶具摆设。墙壁上几幅山水图,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却是笔触清简尽显淡雅。


    谢守拙看画时,苏沐宁就已经悄然来到他身后,她淡淡地开口说道:“谢将军觉着这画如何?”


    谢守拙转身看向她,他望着那样一双明眸善睐又靥辅承权的眼睛,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谢守拙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苏沐宁的双眸,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谢将军?”苏沐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来柔儿的情报无误。这位谢公子实为纨绔。


    谢守拙被苏沐宁的声音拉回现实,脸颊有些泛红,他有些羞愧地说道:“这些山水画不似寻常画作,灵秀的笔触配上独到的理解,将山水刻画得气韵生动……”


    “呵呵……”苏沐宁笑了。发髻中的金镶玉步摇,随之落出细碎的响动。谢守拙有些茫然望着这笑颜如花的女人。


    “将军从皇城来,想必听说过钟穗元。”


    谢守拙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我的前夫,这些都是他画的。他实在是颇有毅力,又自恋无比。他月月都要派遣仆从来给我送画,实在是没地方摆了,就每个屋里都挂点。”不知道是不是谢守拙的错觉,他感觉苏城主话里有话,这令他有些尴尬。


    “谢将军不必拘礼,请上座!”苏沐宁并没有在意谢守拙的小心思。


    “将军是为了谢氏一族来此服役的小姐公子来的吧。”苏沐宁虽然远在边城,消息确实很灵通的。况且,谢家的人都流放到她的地界了。“虽是三年奴役,可毕竟是圣上开恩。三年后,他们还是谢氏一族的小姐公子。本座将他们安置在青木镇,平日里就是搬搬木头什么的。谢将军……可还有什么意见呢。”


    “苏城主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吾妹烬允有些特别之处……”


    苏沐宁疑惑的看向他,这还能有什么特别之处?谢烬允的父亲叛国投敌已经过了公案,她和谢葵羽如果不是谢氏族长力保,外加当今圣上实在是过于心慈手软,早就该在入秋的时候斩立决了。


    “苏城主是钟大公子的前夫人,想必应该也认识他的小妹钟潇元吧。”


    苏沐宁双眸清炯炯,眉头轻轻皱,顿感大事不妙。


    谢守拙见苏沐宁表情凝重,一时愣住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他能感受到这不是什么好事。


    苏沐宁沉潜刚克,深吸一口气后。语气坚定的说:“劳烦谢将军告知本座,谢小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在前往边城的路上,遭遇了宝灵国的黑衣使。”黑衣使是宝灵国的刺客名号,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刺杀神魂国的高官名将。谢守拙颇有自知之明,他这种无名小卒怎么可能会引起黑衣使的注意呢?他至今都没想通,黑衣使为什么要刺杀他。此事已经告知谢守拙的爷爷,他在等爷爷回信,或许他老人家的智慧能推敲出这其中的缘由。


    谢守拙继续说道:“若不是钟小姐及时出现,重伤黑衣使迫使对方放弃刺杀,我们兄妹三人或许已经不在人世间了……钟小姐是一个很坦率的姑娘,她直言她只想救谢烬允。其他人都是沾了烬允的光才能捡回一条小命,所以烬允有大功劳。钟小姐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黄金令,赠予吾妹。”


    说到这里,谢守拙回忆起钟潇元那目空一切的态度。真是让人容易火气上头,却又实在是不能生气,毕竟是她力挽狂澜救他们于水火。


    听完,苏沐宁只在一瞬间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罢了,谢小姐不用服劳役了。本座会在城主府为她备好衣食住行所需,她且在府内好生修养即可。”


    “那就劳烦苏城主费心了。”谢守拙十分恭敬的抱拳行礼。


    苏沐宁微微点头,随后就打发他走了。她现在头很痛,总感觉有很多麻烦事会像乌云压城般,整得她和边城都陷入灰沉沉、黑压压的环境中。


    自从谢烬允入住城主府,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苏沐宁从未在府里撞见过她,倒是经常遇见谢守拙。这位谢公子虽是个纨绔子弟,却身怀绝技——做得一手的好糕点。他隔三差五的就来给苏沐宁送糕点,用于感谢她照顾他的妹妹。


    苏沐宁实在是无法拒绝美味的糕点,只好送些桂花酒回礼。一来二去,谢守拙对她的称呼不知从何时开始,从“苏城主”变成“苏姐姐”了。


    “苏姐姐!这是要去郭计相府上吗?”苏沐宁在家门口又遇见了谢守拙,只是这次他身旁多了一位模样惹眼的姑娘。


    柔儿见状,微微俯身低头悄声对苏沐宁说道:“谢将军身旁的那位,就是他的堂妹谢烬允小姐。”


    “谢小姐只需嫣然一笑,这人间颜色便如尘土一般。”苏沐宁说。


    谢烬允莞尔一笑,声音温柔地说:“苏姐姐赞誉,不甚荣幸!”


    “本座还有要事在身,两位就在府里自便吧。”苏沐宁说完,就要走了。


    “苏姐姐,我也正要去找郭计相呢。若是你不嫌弃,我想与姐姐一同前往。”


    “谢将军此话言重了,我们一同前往便是了。”随后,苏沐宁就自顾自地踏上马车。正当她疑惑,马车怎么没有动静时。柔儿在马车背后隔着门帘禀报:“城主,谢将军与谢小姐没有马车。他们站在我们的马车前,似乎在等城主邀请他们上马车。”


    苏沐宁有些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随后缓缓说道:“让他们上来吧。”


    就这样三人在略显拥挤的马车车厢里,摇摇晃晃的前往郭计相家里处理城务了。苏沐宁大概是真的有些疲惫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谢烬允也跟着来了。她也有城务要处理的?


    郭勤是边城的老臣子了,满头的银发顺着脸颊过渡到胸脯前。慈眉善目外加飘逸的长胡须,颇有仙风道骨的风范。


    “城主大人安!”郭勤两手手指交叉,放在胸前。叉手不离方寸,施方寸礼。


    苏沐宁示意柔儿扶起郭计相。随后她本人率先上座于客堂的主位上,今日的苏沐宁梳着高耸的抛家髻,髻上斜插一枝梅花形状金簪,缀着细碎的珍珠和金叶,尽显雍容华贵。眉目间一点赤金箔做成的花钿,双颊绯红,唇点檀色,额边描着两道弯月状的斜红。当真是林下风致,仪态万方!


    “诸位就坐吧。”苏沐宁道。


    “谢城主!”郭计相还真是礼数周全。


    苏沐宁看见郭勤略带疑惑的看着谢家兄妹,解释道:“谢将军的妹妹谢烬允小姐持有黄金令牌,她在此并无不妥。”苏沐宁话音刚落柔儿就走到了谢烬允身前空首相对,轻声说:“谢小姐,劳烦您向郭计相展示一下黄金令牌。”


    谢烬允轻轻抬起左手,手腕上有一条绿色珠串。苏沐宁有些意外,但是她觉着谢小姐有法宝存储器倒也正常。


    “黄金令!出!”随着谢烬允的声音落幕。它是一块由黄金打造的圆环形状,圆环外边上还有翠绿色的玉雕刻的祥云乘龙,上面刻了“神器有归”四个字分别分布于上下和左右。


    郭计相没见过黄金令,他细细的端详着,已然忘我。直到听见苏沐宁的咳嗽声,他才回归过神来。苏沐宁缓缓开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黄金令出,犹如面见天子。郭计相熟知律法,礼数周全。怎么还不拜见天子啊?”


    “城主大人,正因臣熟知礼法,才不拜见黄金令。”


    苏沐宁的嘴角笑了,眉眼间还是平静中带着一点冷厉的模样。“说下去。”


    “举国上下仅有一块黄金令,应当在太子殿下手里。抛开谢烬允如今的身份不谈,就算她现在还是谢家的贵女,也万万使不得这块黄金令。”郭勤说着说着还激动起来,唾沫星子四处飞扬。“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臣担心这块黄金令会给边城带来灾祸,臣恳请城主大人上报皇城,严查黄金令是怎么到谢烬允手里的!”


    “凭你也配直呼我谢氏贵女的名字,什么德?什么智?你是在质疑我谢氏一族的家教吗?是在质疑荣国公府吗?”谢守拙“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厉声质问道。


    郭勤闻言,神色自若。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地微笑回应着说:“谢将军慎言,陛下有圣旨谢烬允与谢葵羽需要在边城服奴役三年。在这三年里,他们不过是我边城的两只奴隶,又怎么会是荣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呢?”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妹妹手里有黄金令。怎么还能算是奴隶?”


    “只要陛下没有赦免,她就还是个奴隶!”


    “你……你这个酸书生!”谢守拙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了。


    “郭计相,陛下曾经金口玉言见黄金令如见天子。陛下可没有说过奴隶不能拥有黄金令,说起来你还没有拜见我呢。”谢烬允掷地有声的发言,让郭计相有些发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烬允已经对着他下跪磕头行了个大礼。行完礼后,她继续说道:“我作为奴隶,已经向作为官绅的你行礼了。你作为臣子,现在到你向天子行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