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卜灵昀的手脚都被锁链锁住。为了防止他逃跑，有弟子专门定时给他服用丹药，确保他身上没有一丝灵力。


    除了那看守喂药的弟子，他像是被所有人遗忘在这里。


    如今月华仙府内忧外患，一只狐妖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他吊在那里，眼睛看着虚空的某一处，那里的水滴慢慢变大，然后叮咚一声，跌在石壁上，砸了个粉身碎骨。


    卜灵昀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将水滴声听成了一团肉跌落的声音。


    他转动自己干涩的眼睛，转移到角落阴影中一直在动的东西。


    那是什么？之前就在这里吗？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慢慢向前移动，离他越来越近，终于到了昏暗的光里。


    卜灵昀看清了，却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晴枝？晴枝怎么会在这里？


    晴枝的幻象走到他的面前，攀上他的腿一路向上，从怀里拿出五颜六色的石头，对准锁着卜灵昀的锁链中的孔洞一一对应。


    这种锁是特质的，需要将灵石排列组合正确之后才能解开。卜灵昀想劝她别白费力气，赶紧离开。


    然后就听咔哒几声，锁链就散开了。


    看着还呆楞在原地的卜灵昀，晴枝往他嘴里送了解药，然后焦急地拍打着他的脸。


    刺痛让卜灵昀回过神，这确实不是幻象，他抱住挂在身上的晴枝，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出去呀，别磨蹭了，快些走。”晴枝看他还能沟通，总算松了口气，她心里估算着时间，嘴中止不住的催促。


    “快些，再快些，再过一会人就醒了。”


    鬼知道她要算多久才能一屁股坐晕那个看守的弟子。天时地利，还有她今天吃的三只灵鸟，都缺一不可。


    “你跟着我太危险了，芊舟呢？她没看着你吗，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卜灵昀嘴上说着，动作没停，他自己倒是不要紧。如今晴枝和他在一起，本来身份就不好界定，万一被巡逻的弟子当作与他一伙的妖族要怎么办？


    他抱着晴枝暖暖的肉肉的身体，感觉身上的寒意也散开了些许。这孩子毕竟是为了救他才以身涉险。不能让她有事。


    而晴枝坐在卜灵昀的手臂上，并没有多少逃亡的恐惧。要是被人逮到，就说卜灵昀这个妖族故意抓她来做人质就好了。但最好还是别被人逮住，影响她后面的谋划。


    见他这个时候嘴里还一口一个宿芊舟，不由翻起白眼，“她好得很，能吃能睡，你大可放心。”


    为了让卜灵昀再用心些，别再想他那些情情爱爱，她凑到他的耳边，准备告诉他一个惊天的秘密。


    “宿芊舟现在可没空理我。”她说着，果然见卜灵昀的狐耳立了起来，“她如今和穆飞飞正讨论你之后要如何处置呢。”


    “我都看见了，她俩是一伙的。”她轻哼一声，心里忍不住暗想自己的聪明才智。有她在，宿芊舟的如意算盘尽数都要落空。


    *


    那日宿芊舟前脚离开一片混乱的小院，晴枝后脚就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她知道宿芊舟正在气头上，说不定要一个人挑战整个月华仙府，然后英雄救美，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卜灵昀。


    这俩人都浓情蜜意到这般地步了，不将月华仙府搅得天翻地覆说不过去吧。


    她只要耐心地跟着，等宿芊舟与月华仙府两败俱伤，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正想着，却发现宿芊舟要去的地方并非地牢。兜兜转转，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后院的某处院子。


    那院门四敞大开，似乎正在迎接宿芊舟的到来。宿芊舟也没客气，大步迈入门中，与主人家碰上视线。


    来神谙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动也没动，像是已经猜到了她会回来。


    晴枝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更低，以防有人发现，然后凑近些，听她们要讲些什么。


    这边，来神谙像是看不出宿芊舟眼中的情绪，反而先发制人地问道，“你怎么回来啦？”


    “明知故问。”宿芊舟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来神谙又笑起来，她款款起身，走到宿芊舟的身侧，在右后方的位置，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摸她的脸。


    然后就被宿芊舟毫不留情地用剑隔开那只不老实的手指。


    她也不恼，反而轻快地说道：“你在恼我呀？”


    “我是让姬长福对那只狐狸下手了，算计你的东西是我不对，可你知道我在帮你呀。”


    她像是哄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唯恐宿芊舟不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


    “谁准你动他。”宿芊舟不吃她这一套，反而问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来神谙手指抵在她的肩上，状如小人行走，“我知道，你最讨厌别人染指你的东西，现在就想一刀杀了我。放在从前，可能我已经身首异处了。”


    “但你如今的实力已经不够了吧？”


    宿芊舟不语。


    晴枝伸长了脖子，也没听她反驳一个字。这竟然是真的？


    她听到来神谙替她解了惑，“无情道坠入情网即是道心破碎，你的修为应该已经跌破化神期。”


    所以宿芊舟从来到这里一直没有行动，是被她压制施展不出来？


    “我不喜欢你这种受制于人的样子。”来神谙怜惜地看着她，声音中带着蛊惑：“你把他杀了，我帮你渡了雷劫，送你重返神坛。”


    她不忍心，不愿看。被狐狸精迷花了眼，短暂沉沦于情爱之中，这都不怨她，是人之常情，是马有失蹄。她觉得这不过是宿芊舟漫长光阴中的一个小偏差。她愿意帮她修正。


    待到证了道，成了仙，尝过权力的滋味，她不信宿芊舟的心还要记挂在一只平平无奇的狐狸身上。


    到时候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不过是招招手就有人奉上。


    “你很了解我？”宿芊舟问她。


    在来神谙忍不住勾起嘴角之时，宿芊舟转过身，和她面对着面，彼此的气息互相打在脸上，却谁也没有退让，她倏尔绽出一抹笑，“好啊，那就按你说的办。”


    你想让我快些证道？好啊。


    自以为是的蠢货，你彻底惹恼我了。


    晴枝捂住嘴，控制自己止不住往外跳的心脏，还在回味刚刚听到的对话。


    她急匆匆往回走，一颗脑袋瓜要想冒烟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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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好你个宿芊舟，装模作样说不喜欢，后来又莫名其妙甜蜜上了，我以为你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结果、结果！


    你把我当狗耍呢！


    想证道？没那么容易。我现在就去救了那只狐狸，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


    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一心二用地带着卜灵昀又躲过一波巡视，听见卜灵昀说道：“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晴枝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知道她在修无情道吧？”


    “嗯。”可是你怎么也知道？卜灵昀心中有些疑惑。


    “那你知道无情道到底是怎么个修行方法吗？”


    “我知道。”说到这里，卜灵昀还很愧疚。他知道宿芊舟的道心破了，实力在倒退，这都是他害的。


    如果不是他一味强求，逼着宿芊舟与他在一起……


    晴枝恨铁不成钢，抱住他的脸不惜以头相撞，要撞醒这颗冥顽不化的脑袋：“她若要成仙，必然要破她的情劫，情劫如何破，还要我教你？！”


    “她要你的命为她的仙途铺路，你个蠢狐狸！”


    说完这些，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卜灵昀半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被她的话给镇住了，骂醒了。


    晴枝有些欣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如今也不晚，咱们就……”


    “我们就去与她说清楚。”卜灵昀抱着她的手臂止不住的颤栗，声音听着也在发抖。晴枝只当他被伤至深，要去找人家讨个说法。情绪是到位了，但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但这也太危险了，挑明了之后呢？两人撕破脸之后，卜灵昀能打得过宿芊舟吗？


    “你冷静点，咱们不是她的对手，你要眼睁睁看着利用你的人踩着你的尸骨得偿所愿吗？”她的目光在卜灵昀周身扫了一圈，和他打着商量：“咱们还是从长计议，走为上策。”


    她带着卜灵昀离开，宿芊舟情劫就不能破，修为会一直跌落。等她跌下神坛泯然众人将其斩杀不过是时间而已。


    她心里想着，觉得这是上上之计，结果卜灵昀像是被愤怒冲昏了头，听不进去她说的一字半句。


    眼前的景色匆匆掠过，她已经被卜灵昀抱着向宿芊舟的住所前去，“哎，哎！大门不是往这儿走啊！”


    “你别像个被抛弃的怨夫一样上杆子往上凑，古来今往，哪有一个怨夫有好下场。”晴枝劝说他的词一套一套，恨不得拎着他的耳朵问“我还能害你吗”，结果卜灵昀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不能让他就这么跑过去送人头，晴枝心中隐隐有所预感，这是宿芊舟与她共同的劫。


    她的心像掉进了油锅，灵光乍现，突然扯着脖子大声喊叫起来：“来人啊！救命！狐妖跑出来伤人——唔！”


    卜灵昀捂住她的嘴，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要这样，他加快步伐，嘴里哄着：“好晴枝，乖晴枝，回头咱们出去了买糖葫芦吃。”


    晴枝口不能言，恶狠狠瞪大了眼睛，心里骂道：你当我是猪吗？这种时候还想着吃？！


    她抓着卜灵昀的颈边肉，恨不得直接撕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