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需要六十六个童男童女的心头血做引子，混淆天道的眼目，让祂分不清、找不见改命之人。”


    宋晴芝垂下眼睫，手里盘的细串佛珠，动作越来越快，她说：“我再想想，你让我再想想……”


    张翠娟话已说尽，并不着急催她，她似是而非、自顾自地说了些话：“旁边的县城今年涝灾，许多孩子没了父母，流离失所，在这世上活着也是一种苦楚。”


    她说话间，低头瞥向宋晴芝颤颤的睫毛。


    那之后的事宋晴芝不说，看着眼前这一出诡异的换魂，他们也知道了。


    “你今天下午在院子里和张翠娟又说什么了？”姬长命听的眉头直皱。


    宋晴芝眼神慌乱，还是将实情道出：“她让我把六十六个童子的心头血补齐。”


    “那你之前弄了几个？”姬长命问她。


    “我，我只用了十几个。”宋晴芝说道：“剩下的用江临城中患染疫病，活不成的人的血。”


    “就为了你的女儿？”姬长命将小福护在身后，不敢想象若是之前没有将她安顿好，如今是否也要面对妹妹的尸体，“你就这样残害无辜的百姓和幼童！”


    宋晴芝还想为自己辩解，“可那是我的孩子，我的亲骨肉，怎么能舍得她离我而去……”


    “那被你用来换命的人呢？他们没有父母吗？”


    宋晴芝把脸偏向一边，似乎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迷了心窍。


    姬长命发泄之后，问起张翠娟的踪影。


    宋晴芝回他：“她说要回家照看她姐姐，我就让她走了。”


    宿芊舟听完之后夺门而出，留下一句“快走。”


    卜灵昀最先跟上她，她的目的地是张翠娟家。


    几人抵达之后想要推门而入，却发现门口形成了一个结节，将整个院子都包裹起来让人擅闯不得。


    “这东西是不是得找阵眼解开？”姬长命摸了摸肉眼并不能见的墙，刚想动动脑子，却见宿芊舟拔剑就是一劈。


    在他惊愕的眼神中，信步而入。


    “这也行啊……”姬长命摸摸鼻子跟上去。


    众人面前，张翠娟背对着他们，她听到声响，缓缓转过身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正是城主府失踪的小小姐。


    “张翠娟，你果然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姬长命有些激动，“快把孩子还回来！”


    张翠娟歪着头，俏皮的样子与她此时的皮囊形成了相当强烈的反差，她噗嗤一声笑出来，问他：“要是这世上凡事动动嘴就称心如意了，还要修行干什么，干脆坐在家中靠嘴许愿就好了。”


    “你！”要不是师梧桐拦着，姬长命险些就冲上去了。


    宿芊舟看向张翠娟身后状似昏迷的张翠霞，又将视线对上正在含笑看着自己的张翠娟，问起：“你要做什么？”


    张翠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在腕间翻转，那刀尖好几次擦过怀中婴儿的脸颊，“你看到了，在换魂。”


    “不是已经换好了？”


    “还差最后一步就好了。”张翠娟说着，转过最后一个刀花，将匕首直直刺向张翠霞的胸口。


    宿芊舟眉头一皱，抬手甩出自己的剑，电光火石之间，总算在它扎穿胸口之前将它打飞出去。


    匕首落地，叮当一声响。


    “小妹妹，这不关你的事。”张翠娟被打断了也没恼，反而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们修行之人讲究因果吧？别自找麻烦。”


    张翠霞就在这时缓缓睁开眼，她看着张翠娟，想抬起手却力不从心，好在仍然被她握住了。


    这一出姐妹情深如今已经不能瞒过姬长命，他喊道：“翠霞姐，你别怕，我们定会救你逃出她的魔掌。”


    张翠霞听着，留下两行清泪，张翠娟轻轻为她拭去，她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明显就是知道了“妹妹”的真面目，被伤得很深一样。


    “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张翠娟安抚她，转头对着沧月门的几人说道：“好了孩子们，你们即将见证我一件不太完美的作品。”


    她说着，周身泛起青光，以她为中心慢慢聚来越来越多的乌鸦，正是那天城主所说的那种。


    这些乌鸦的眼睛呆滞，一些围在她的身边作为“结界”，一些则是向众人攻来。


    它们的羽毛锋利无比，碰撞时与刀剑声无异，眨眼间就可削断铁器，不是妖兽，而是炼器的杰作。


    姬长命几人哪还有功夫欣赏她“创作”，被乱飞的乌鸦搞得烦不胜烦。


    宿芊舟剑气横扫，只有其中几个被击中，即使如此也给了其他人不少的喘息时间。


    大家近乎都被她护在身后。


    直到一只乌鸦将她的发丝弄乱。


    “啧。”


    不轻不重的一声，却让身后的众人动作一顿，一股寒气直冲天灵。


    姬长命看着师梧桐：我没惹她吧？


    师梧桐摇头：我也没惹她啊。


    卜灵昀指指乌鸦，惋惜地叹了一声。


    只见宿芊舟拿出一把符纸，精准地撒向它们。接着它们一个个肚子鼓如圆球，膨胀到极致之后“嘭”的几声，接二连三炸开了花。


    竟然是把爆破符当作不要钱一般撒出去了。


    宿芊舟抬眼，面前张翠娟所在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半圆的防护罩，她弯腰抚摸姐姐的额头，将匕首插进她的胸膛。


    殷红的血漫开，张翠娟露出满意的笑。


    宿芊舟眨眼间移到她二人面前，在张翠娟惊讶的眼神中徒手撕裂了她的防护罩，握住了她还想继续用力的手腕。


    “你明明不关心她的死活，为何还执意要救人？”张翠娟与她僵持之下，不由问起缘由。


    宿芊舟半点不相让，回她：“我是沧月门的弟子，就该按规矩办事。”


    她指的是像寻常弟子一般，古道热肠、救死扶伤。


    张翠娟却听懂了她的另一层意思，身体前倾与她近在咫尺，满是趣味地打量她：“你竟然试图理解人族的规则了。”


    她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让宿芊舟皱起眉，就在她被分神的这一刻，第三只手握上了刀柄，用力向下按去。


    “啊呀，姐姐，你怎么等不急了，明明答应要我来做的呀。”张翠娟有些不悦地看向自作主张寻死的张翠霞。


    张翠霞看着她，明显她的眼皮已经很沉了，她拍拍妹妹的手，然后转头去寻找宿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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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视线模糊，只能隐隐看见一个人影，自以为说的话很清晰，其实声若蚊蝇。


    但宿芊舟还是听清了。


    她说的是：你别怪她，怪我罢。


    她气息断绝之时，天空黑沉，隐隐有雷声传来，随后一道天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霹向张翠娟手中的婴儿。


    那雷粗壮如臂，声势浩大，显然是要将受罚之人灰飞烟灭。


    本来可以将她扔在一边以自保的张翠娟却没有动，她将宿芊舟推向远处，竟然要替婴儿受雷劫。


    整整十八道天雷落下，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除去沧月门几人保护的地方，疮痍满目。


    张翠娟所站的位置更是一个深坑。浓烟散去，她站在其中，手里的婴儿还在酣睡。


    她的面皮诡异地翘起几处，像是贴上的人皮损坏摇摇欲坠。


    姬长命几人想要趁其不备将她捕获，却发现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张翠娟当着众人的面摸了摸脸，也知道这一层皮用不了了，有些可惜地抓扯耳后，将一整层皮生生扒了下来。


    她将婴儿放进宿芊舟怀中，趁她不能动弹，绕着她打量了好几圈。


    撕下张翠娟的皮之后的脸很是年轻，似乎身高也矮下来了一些，头顶只到宿芊舟下巴的位置，扎在脑后的两尾发一晃一晃，一双漂亮的杏眼带着灵动的好奇，手关节处还缠了护具，右手的拇指戴着一只镶嵌宝石的扳指。


    她用这双手细细地将宿芊舟的脸摸了个遍，一边赞叹，似乎对她的皮喜欢的不得了。


    惹得后面的卜灵昀急切地想要挣脱束缚，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她踮起脚，下巴搭上宿芊舟的颈窝向后看去，与卜灵昀对上视线，笑眯眯地说道：“不要怕嘛小狐狸，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我爱她还来不及。”她这句话惹得众人真是被钉在了原地。


    宿芊舟面色如常地瞥向她。


    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捧着宿芊舟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宿芊舟，我是来神谙。”


    她又指了指宿芊舟怀里的婴儿，“这是昭儿，你将她拿去与城主府复命吧。”


    宿芊舟感觉到身上的禁制在慢慢消散，眼前的来神谙后退两步，说道：“我走啦，咱们下次再见要认出我来呀。”


    她向后的步伐轻快，三两下踏上虚空，然后转身撕开传送卷轴，半截身子已经莫入其中时又转头看向宿芊舟，十分不舍地挥挥手，“再会。”


    就在她消失的一刹那，所有人的自由恢复，卜灵昀赶紧凑到宿芊舟身边，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然后气急了一般抬起袖子握着宿芊舟的下巴就给她擦脸，嘴里念叨着：“她这是干什么呀！”


    宿芊舟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拂开他的手，顺便将昭儿也扔给了他。


    小福凑过来看他怀里的小婴儿，正好她也醒着，两个小孩儿彼此盯着对方。


    姬长命他们三个则没有这么无忧无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她说这是昭儿？”


    “昭儿不是死胎吗？”


    “她刚刚好像给人家改命来着。”


    “那她现在到底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