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是张翠霞没保住的那个孩子？”


    宿芊舟没有反驳。


    “会有母亲将自己早夭的孩子扔在乱葬岗吗？”卜灵昀不明白，明明是对不知是人是鬼的妹妹几经维护的人，会将自己小产的孩子埋在这种地方。


    “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宿芊舟倒是没有他那般波澜，像是早有预料。


    那缕头发是她离开张翠娟家顺手拿来的。


    从进到那个院子她就觉得不对，那里铺满了青石，竟然连一颗树一朵花都没有种。进门之后也没有供奉香火的牌位。


    那她的孩子葬在哪里了？是不是一开始产下来就没有要。


    所以她拿了张翠霞的头发，以血亲之物来乱葬岗寻找这个死胎。


    “我们现在回城主府？”卜灵昀隐约知道了什么，“可这个孩子不能证明宋晴芝做过的那些事，还是拿她没办法。”


    “足够了。”宿芊舟没有给他解释，只是率先转身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卜灵昀抱着乌黑梆硬的孩子，满肚子疑惑，跟上她的步伐。


    他们到时城主府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在议事厅等着。


    姬长命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声势浩大地抱怨道：“唉，你们可算回来了！”


    然后趁着背对众人，压低声音对宿芊舟说道：“张翠娟傍晚从后门溜走了，李瑶娉在跟着她。”


    “嗯。”宿芊舟点点头，向后看了一眼，卜灵昀顺势将那个抱了一路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看清桌子上是什么的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仙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晴芝先是紧张，知道那不是她的昭儿之后有些愤愤，觉得这些人随便拿个死孩子糊弄她。


    “来人，快将这晦气东西拿走！”她使唤婢子，手帕掩鼻，眼睛里止不住的嫌弃。


    卜灵昀站出来拦住人，“别碰他。”


    “这是城主府的小小姐。”宿芊舟指着死婴说道。


    高震裘脸色青黑，已经是十分的不高兴，仍然尽量压着脾气同她问道：“仙长，哪有父母不知儿女的模样，你在说什么？况且这是个男婴，本来就不对。”


    宿芊舟解释道：“倘若两人灵魂互换，凭肉眼是分不清的。”


    在高震裘身后的宋晴芝明显面色不对。


    宿芊舟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新魂与原身融合不恰，只要以镇魂咒贴在它的额前，就可以逼出鸠占鹊巢的魂魄。”


    “我如何信你。”高震裘还在权衡，他本来只觉得是贼人绑架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却牵扯换魂一事，他感到事态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你家中还请了其他修士，若不信我可以让他们来看。”


    这一句，让高震裘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随后解释道：“我并非信不过你们。只是他们正巧在城中，我想着人多力量大就将他们请回府中一起商讨。”


    见宿芊舟没理他，他自讨没趣，招招手，让管家将其他修士请来。


    果然，那些修士过来看了看，都说这孩子不对劲。


    “虽说是死婴，身上却还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其中一人说道。


    “是什么？”高震裘此时已经有些信宿芊舟的话了，他追问。


    “不知道。”那人回他：“按理说人死之后魂魄就会入轮回，可这孩子确实……要想知道是什么，以镇魂咒贴在它的额头，如果是其他孤魂野鬼占了它的身子，经此方法可以将他们驱逐。”


    “只是这种咒我身上也没带。”他倒是想给城主一个人情，也确实是没那个条件。


    “芊舟会画，让她现画一个就好了。”姬长命在此时开口打断。


    “哦？小友竟然是符修？”那人看向全程冷冰冰存在感依然强的宿芊舟，“只是起符要沐浴更衣，斋戒三日起步，到时候恐有变数啊。”


    “哪有那么麻烦？”姬长命本来也没见过符修如何画符的，大大咧咧说道：“给她一张纸一支笔，她几下就画好了。”


    这话说的在场几个修士面色各异，刚刚还恭敬的人突然拂了一下袖子，嘴里一声冷哼：“我还以为是什么正经道友，原来是坑蒙拐骗的半吊子。”


    姬长命觉得他莫名其妙，“说谁半吊子？你画一张这么麻烦，其实是你学艺不精吧？”


    “你！”被人指出自己道行不够他有些急了，随后半是解释半是指责地说道：“符修向来如此，心诚则符成，你这种阿猫阿狗如何能知晓，就算是那沧月门的凤九歌画一张也要两个时辰，你当你们是谁？！能比她还厉害吗？”


    突然被提起未婚妻，师梧桐面色不虞，看向他：“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你就是不行，还不让人说了？”


    “诸位，不要争吵。”高震裘此时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些人平日里看着端方雅正，如今吵起来如同稚童一般，他拦在几人中间，说道：“无论如何，现在我女生死不明，还请诸位先放下恩怨，救救我女儿。”


    “哼！是他们先出言不逊。”那人还是肯给高震裘几分面子，看他仍然不偏不倚相信姬长命几人，眼睛一转，将纸与朱砂扔到桌前：“既然如此，那就请小友当着我们的面展示一下如何画符，我等也好请教一番。”


    他这样想着，众目睽睽之下宿芊舟做不得假，若她不能画出镇魂符，那就是做实他们撒谎，到时候高震裘想不将他们扫地出门都难。


    等着瞧吧。


    这边宿芊舟淡淡看了他一眼，像是自己不是这次争吵的主角，她抬笔蘸上朱砂，如同画什么简单的图画一般一气呵成。


    几人凑上去看过，那人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不肯相信。


    纸上赫然是繁密复杂的镇魂咒。


    宿芊舟将符贴到死婴头顶，等待结果之时看向他，真心实意地问道：“让你看你学得会吗？”


    “我！”他想辩驳几句，觉得宿芊舟这是在公然羞辱他，但是看着她黑沉的眼睛，脚底倏然升起一股凉气直逼天灵盖，瘪下了气焰。


    那符贴在死婴的额头，无风自动，上面的朱砂隐隐发着光，然后突然一阵尖利的啼哭声响起，众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幼小的鬼魂被挤出来。


    它慢慢抬起脸，烛火将它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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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晴芝最先忍不住叫出声，情绪激动间站不稳，被高震裘护在怀里。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宋晴芝不敢相信，张翠娟明明和她说过昭儿一切安好，还让她放宽心。


    “具体原因，要看夫人你愿不愿意说出实情了。”宿芊舟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把宋晴芝的秘密全部看透了。


    “我……”遭遇如此变故，晓是她再沉得住气也遮掩不过去。


    面对妻子的有所隐瞒，高震裘只觉得当头一棒，他控制不住语气，紧紧抓着宋晴芝的手臂，恨不得握碎了一般，沉声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宋晴芝新婚以来一直是被呵护的主儿，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可她也知道如今她被架在这里，昭儿生死不明，她不说不行了。


    “夫君，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昭儿！”她字字情真意切，看向宿芊舟时，眼中满是悲切：“仙长，你不是母亲却也当过女儿，你应该明白我的。”


    然后才说起原委来：“我身子弱，本来不能再生了，可这胎竟然真的落到我的肚子里。”


    “大夫来了一茬又一茬，都说我生不下来。可她选了我做母亲，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下她。”


    “那天我被熏艾折腾的一直咳，奶娘看不下去，说她认识个人，可以帮我。”她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张翠娟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忍不住劝她：“夫人，您的身子确实不能再折腾了，反正已经有了少爷……”


    宋晴芝听不得这些话，一把甩开她的手，“不要再说了！你们都阻拦我，我偏要生！”


    张翠娟怕她气出个好歹，赶紧为她斟了一杯温水，“我看呐，大夫说的是实话，他们肯定是使尽浑身解数也弄不好了，如今想要保胎，可能、可能……”


    她犹犹豫豫的不说，宋晴芝就越好奇，她问：“什么？你是不是有办法，你快说。”


    “可能需要点仙家的法子。”张翠娟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这种改命之事，确实要修士才能做。


    “可我并不认识什么修道之人。”宋晴芝本来觉得眼前冒出一丝希望，却抓不住。


    张翠娟看出她的窘迫，说道：“夫人，其实我之前机缘巧合认识过一位仙长。”


    “他可愿帮我？你和他说，他要多少金银财宝，我都给他！”


    “夫人稍安勿躁。”张翠娟安抚她：“那位是菩萨心肠，我将你的事说给他听过，他得知后很乐意帮你。”


    “真的……？”


    “自然。”张翠娟接着说道：“只不过改命这事违背天理，夫人保下了胎以后母子二人也是诸多磨难，后面指不定这孩子要早夭。”她指指宋晴芝的肚子。


    像是预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宋晴芝脸色一白，捂住自己的肚子：“不行，它不能有事。仙长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法子是有的，只是夫人你要下定决心，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回头。”


    “自然！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我的孩子能活下来。”


    “好。”张翠娟这回声音更小，凑在宋晴芝耳朵边说了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