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看着眼前这出家庭伦理剧因为自己胡诌的十万块奖金和不存在的升职考察，


    瞬间从剑拔弩张变成了和谐美满，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


    她决定功成身退。


    “既然嫂子来了，我就不打扰了。”苏眠礼貌性地点点头，准备开溜，“牛哥，明天准时上班，考察期，别迟到。”


    最后一句，是说给牛嫂听的。


    果然，牛嫂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苏组长您放心！我明天早上五点就叫他起床！保证他第一个到公司给您开门！”


    苏眠扯了扯嘴角，在牛马强那“组长你不是人”的哀怨目光中，潇洒地消失在夜色里。


    【今天又是拯救失足中年男人的一天。】


    【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咸鱼的剧本，硬是让我演成了知心大姐。】


    苏眠一走，刚才还热情似火的麻辣烫后街，温度骤降。


    牛嫂脸上那堪比向日葵的笑容瞬间收敛，随即附上了寒霜。


    她冷冷地瞥了牛马强一眼。


    牛马强一个哆嗦。


    “还不给我回家！”


    牛嫂一声爆喝，吓得旁边路人奶茶都撒了一地。


    “哦……哦……”


    牛马强看了看自己的黄袍加身，又看了看老婆那张比包公还黑的脸，最后还是选择了屈服。


    他恋恋不舍地脱下“黄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电瓶车的后备箱里。


    那动作，像是在告别一位并肩作战的战友。


    然后，他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跟在老婆身后，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挪。


    从CBD后街到他们住的老旧小区，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终于，到了家门口。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


    这是战争开始的号角。


    “牛马强！”


    牛嫂终于爆发了，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双手叉腰，活像一尊怒目金刚。


    “你行啊你！长本事了啊！大晚上的不回家，跑出去送外卖？！”


    她的声音震得墙上挂着的结婚照都仿佛在颤抖。


    “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可是盛世集团的副组长！A市最大的公司！你跑出去给人家送麻辣烫？说出去丢不丢人？！”


    牛嫂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唾沫星子横飞。


    “要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了，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让儿子学校的老师同学知道了，他怎么做人？！”


    牛马强低着头，光亮的脑门在客厅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委屈的光。


    他没说话，默默地换了鞋，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


    “你还喝水？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是不是聋了？”牛嫂的火气更大了。


    牛马强端着水杯，慢慢走到她面前，递了过去。


    “老婆，你骂了半天，口渴了吧？先喝口水，润润嗓子，一会儿接着骂。”


    “我不喝！”牛嫂一把推开水杯，“牛马强，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你要是不缺钱，干嘛干这个？你要是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牛马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些天，他白天在公司强打精神，晚上出来跑单，身体累，心更累。


    下午在医院里，当自己可能得了癌症时，更是让他直接丢了魂儿。


    此刻，面对妻子的质问，他那根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跟你说？跟你说有什么用！”


    牛马强突然吼道。


    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下午受到的惊吓，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跟你说，你就能变出一百万给儿子买房吗？！”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牛嫂被他吼得愣住了，她认识牛马强二十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你以为我想去送外卖的吗？！”


    “还不是为了给那臭小子买房！是谁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儿子没房子就找不到好媳妇？”


    “是谁说到时候亲家那边看不起我们家，觉得我们没本事？！”


    “我能怎么办！我马上就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子了！我不去拼命，儿子的婚房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他吼着吼着，竟带上了哭腔，这个中年男人，在这一刻，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得浑身发抖。


    牛嫂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那片因为奔波而更显稀疏的“智慧高地”，看着他因为疲惫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许久，牛嫂才回过神来。


    她的语气依旧强硬，但话里的内容，却变了味。


    “买房？买房！你就知道买房！”她也吼了回去，眼圈却红了，“你想拿命去买吗？！”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头发都快掉光了！每天回家倒头就睡，打雷都叫不醒！你以为我眼瞎啊，看不见吗？！”


    “你那点工资，白天上班累得跟狗一样，晚上还出去跑！你是铁打的啊？！”


    “你是想让我守寡是吧？想让儿子没爹是不是？行！”牛嫂一抹眼睛，


    “你继续去跑你的外卖！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我十年没上班了，我去给人刷盘子洗碗总行吧！我倒要看看，我们俩谁先把自己累死在外面！”


    这番话，瞬间浇灭了牛马强的怒火。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婆。


    看着这个平日里只会为了一毛两毛菜钱跟小贩争半天，


    会因为打麻将输了二十块钱而念叨一整晚的女人。


    他沉默了，也听懂了。


    这些狠话的背后，藏着的是她没说出口的害怕和关心。


    牛马强心头酸酸涨涨的，从胸口一直蔓延到鼻腔。


    他那副刚刚才支棱起来的硬气样子，一下子就垮了。


    又变回了在老婆面前温顺得像只猫的牛马强。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起老婆的手。


    “老婆，我错了。”他小声说，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牛嫂还板着脸，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攥得更紧了。


    “你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体。”牛马强放低了姿态，开始哄她，“你看看你，眼角都有皱纹了，再气下去，就不漂亮了。”


    “滚！谁要你管！”牛嫂嘴上骂着，却没有再挣扎。


    “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牛马强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我就是…………就是不想让你跟着我操心。”


    “以后不跑了，再也不跑了，行不行？”


    牛嫂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不看他。


    牛马强见状，连忙绕到另一边，继续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哄人功力。


    “老婆，你看，今天苏组长不是说了嘛，要给我发十万块奖金，还要提拔我当组长呢！到时候钱一到位，咱就去挑房子，交首付！”


    “等我升职了，咱们家的日子就好过啦！”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儿是苏眠临时编出来救场的，但此刻用来哄老婆，却是再好用不过的工具。


    果然，牛嫂听到这话，脸色缓和了不少。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牛马强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苏组长，那是谁？那是齐总跟前的红人！她说的话，还能有假？”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老婆捏着肩膀，正是她最喜欢的力道。


    “所以啊，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老公我厉害着呢！买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以后啊，你就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这句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土味情话，成功把牛嫂给逗笑了。


    “德性！”


    虽然嘴上嫌弃，但紧绷的脸，总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牛马强看着老婆笑了，心里那块悬了一天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一边卖力地捏着肩膀，一边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还好她不知道今天下午去医院的事。


    跟那件事比起来，今晚这场架，简直就像是毛毛雨。


    只要她不知道，自己就能再撑一撑，至少，撑到三天后，拿到那份最终的判决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