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这一声“我不同意”，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


    餐厅里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齐刷刷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个油腻的相亲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吼得一哆嗦，水都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他看着气势汹汹走来的苏眠，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一桌子还没收拾的残羹冷炙，脸上露出鄙夷。


    “你是谁啊？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


    苏眠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是她姐们儿，她亲姐们儿！她相亲，我把关，有问题吗？”


    男人被她的气场压得有点发怵，但还是梗着脖子。


    “把关？我跟珊珊聊得挺好的，我们很合适，马上就要见家长了，你来捣什么乱？”


    “合适？”苏眠笑了，那笑声清脆又响亮，带着三分嘲弄七分不屑。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合适’这两个字的？张嘴闭嘴一个月给你弟弟五千，说得好像是你多大的恩赐。你知不知道我们珊珊姐一个季度的奖金，够你那五千块发十年？”


    男人脸色涨红：“钱钱钱！你们女人就知道钱！俗不俗啊！我这是在表达我的诚意！”


    “诚意？”苏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的诚意就是让她放弃现在年薪百万的工作，回家给你当保姆，生孩子，伺候你爸妈？”


    “你的诚意就是画个大饼，让她用自己的青春和前途，去赌你那虚无缥缈的未来？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苏眠的话像一挺加特林，突突地往外扫射，字字句句都打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的脸从红变紫，又从紫变青。


    “你…你你你…你这是人身攻击！粗俗！没教养！”


    “对，我就是粗俗，我就是没教养。”苏眠坦然承认，然后指了指林珊珊，


    “但我姐们儿，肤白貌美大长腿，顶级名校毕业，盛世集团最年轻的副组长，年薪七位数。她往那一坐，就是仙女下凡。”


    “你呢？地中海预备役，啤酒肚成长期，一个月万把块的工资，口气倒是不小。你俩放一块，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苏眠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你！”男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眠说不出话来。


    他最后恶狠狠地瞪了林珊珊一眼，仿佛在说“你看看你交的什么朋友”，然后抓起自己的公文包，羞愤地快步离开了餐厅。


    世界清净了。


    苏眠长舒一口气，拉开椅子在林珊珊对面坐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不远处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服务生！”


    服务生小跑过来：“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苏眠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你们这儿所有的啤酒，都给我搬过来！今天我们姐们儿俩，踩箱喝！”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管他娘的！】


    服务生人都傻了，看着眼前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又看了看苏眠那豪迈的姿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珊珊不是傻子。


    她看着苏眠这一系列的举动，从她冲过来骂走那个男人，再到此刻要跟她拼酒，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那点藏得严严实实的心事，早就被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姑娘看穿了。


    她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看着服务生真的搬来了一箱又一箱啤酒，码在桌边。


    苏眠“砰”地撬开两瓶，一瓶推到林珊珊面前，自己拿起一瓶。


    “喝！”


    两人谁都没在说话。


    酒杯碰撞的声音，酒液滑过喉咙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一瓶，两瓶，三瓶…


    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味道，冲刷着胃壁，也冲刷着心里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


    喝着喝着，林珊珊的眼圈先红了。


    她没有抽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苏眠看到了。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拿起一瓶新的啤酒，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下去。


    然后，她把酒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也哭了。


    她的哭声比林珊珊要汹涌得多。


    “呜哇----”


    那声音又大又委屈，像个受了天大欺负的小孩，毫无保留，惊天动地。


    于是，餐厅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两个美得不像话的姑娘，坐在一堆啤酒瓶中间，一个无声地流泪，一个放声地嚎啕。


    她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拿起新的啤酒，豪爽地对瓶吹。


    那画面，又悲伤，又悲壮，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沙雕。


    周围的客人和服务生都看呆了。


    【哭！他妈的，为什么不哭！】


    【当咸鱼怎么了！我就想当咸鱼！凭什么不让我当咸鱼！还要给我安排霸总！还要给我系统！还要扣我积分！我活得太难了！】


    【冰山美人也太难了！喜欢个人还藏着掖着，差点就便宜了那个油腻男！资本家不做人！木头疙瘩也不做人！】


    两个姑娘的哭声，仿佛带着某种传染力，一个为爱，一个为命，哭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


    深夜，A市的街头。


    两个身影互相搀扶着，在人行道上走得歪歪扭扭，像是两根刚出土的鲜嫩海带。


    “嗝…”苏眠打了个酒嗝，搭着林珊珊的肩膀，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嗝…爽！”


    林珊珊也醉得不轻，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此刻布满红晕，她也跟着笑，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七位数......组长你可真能吹！我要能一年赚七位数，我还跟那个相亲男废什么话！”


    笑了没一会儿，两人又开始扯着嗓子大骂。


    林珊珊对着无人的街道，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李然！你个木头疙瘩！去死吧！”


    喊完，她又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苏眠有样学样，对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盛世集团大楼，比了个中指。


    “狗资本！给我滚！别来烦我！”


    喊完，她也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拉起林珊珊，继续往前走。


    两人最后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晚风吹过，带着凉意，也吹散了些许酒气。


    林珊珊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声音闷闷地传来。


    “可我还是放不下。”


    “我喜欢他。”


    说完，她又开始小声地啜泣。


    苏眠坐在她旁边，安静地听着。


    “喜欢为什么不说？”苏眠问道。


    林珊珊抬起头，眼睛在路灯下红得像兔子。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女朋友了。”


    “后来他们分手，我以为…………我以为我的机会来了，想着再等一等，等他彻底走出来。”


    “可你空降了。”林珊珊看向苏眠，醉眼朦胧中带着笑意，


    “你带着我们B组，一路冲锋陷阵，奋勇杀敌！你知道吗？那段时间，真的很爽！每天都像在打仗，热血沸腾，根本没时间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


    “爽是爽了，可这事，也耽搁了。”


    她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今天下午，他骂我，让我去相亲…我想，或许，我们真的没有缘分吧。或许，是我不配拥有爱情。”


    “胡说！”苏眠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捧着林珊珊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神在酒精的催化下，亮得惊人。


    “姗姗姐，你知道吗？你这个人，光靠颜值，满分一百，我给你九十九分！”


    “没给的那一分，不是怕你骄傲，而是我纯粹的妒忌！你看看你这脸，这身材，这气质！你不配？什么男人你都配得上！”


    这番真诚又直白的夸赞，让林珊珊愣住了。


    “可我…”她声音落寞，“唯独不能吸引到他。”


    “屁！”苏眠爆了句粗口，“那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个木头疙瘩眼睛有问题！”


    “你听我说，”苏眠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李然那个女朋友王婷婷，你见过的吧？我今天跟她逛了一天街，那家伙，就差把‘我要钓凯子’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跟李然在一起，就是图李然是个潜力股，是个好用的备胎和提款机！这种人，她装不久的，迟早会露出尾巴！”


    “李然现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等他被现实狠狠扇几个耳光，他就会发现，谁才是真心对他好，谁才是值得珍惜的人！”


    苏眠拍着林珊珊的肩膀，信誓旦旦。


    “到时候，他就会看到你的好！他会后悔今天说的那些混账话！他会哭着跑来求你原谅！”


    一个路过的阿姨牵着泰迪，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两个在长椅上又哭又笑的漂亮姑娘，赶紧加快了脚步。


    林珊珊被苏眠这番话逗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人却已经破涕为笑。


    她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些。


    苏眠看着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夜风中，两个美女笑得东倒西歪，一个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一个则在绝望中看到了微光。


    苏眠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安慰是暂时的，必须来点实际的。


    不把王婷婷那个绿茶的真实面目撕下来给李然看，都对不起今天晚上喝的这箱酒！


    我们B组的家人们，一个都不能少！


    咸鱼的路上，谁都不能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