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周课程结束放假回来，上课场地转移到了学校西南方向的广阔草地上。


    提前到位换好训练服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站着，等待正式上课前的点名。


    人群中，一道稍显不安的目光持续扫视着周围。


    “怎么样，这周得跟我一组了吧？”来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纳芥身旁，声音里透着微不可察的得意。


    时下注意力缺失，被背后的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纳芥没好气地回:“先把你的战地成绩提到及格线再说。你不觉得用我这样的精神域值配你，就像杀鸡用牛刀吗？”接着，他眸色微动，目光锁定在一个人身上，挑起眉把握十足笑道:“配得上我的搭档，永远都是我的，谁都不可能抢走。”


    远处，恢宏的古钟声在辽阔的草原上回荡开，如同远古生物的低吼。那是属于实践课开课的独特仪式，在每周第一节课程开始前会由校长亲自敲响。呼唤着学生们体内待觉醒的野性基因的同时，也喻示着腥风血雨的战斗场即将拉开序幕。


    实践训练类课程，是预备校培育校内精英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它包括了基础体能、战地类和野外类三大模块。其中又细分出很多精专课程，例如战地作战、野外求生、战地救护和作战指挥等等。通常来说，一个小组会由更擅长精神域控制的“向导型”学生，和身体素质与机能更为发达的“哨兵型”学生搭配组成。所以由此，校内盲目追求力量引起的另一个问题也就随之显现——“向导型”学生与“哨兵型学生”数量比严重失衡，导致每周的实践课程组队都成了一个难题。


    于是像他一样在这两种类型之间的“全能型”学生，自然而然地接管了小组中向导的位置，承担起平衡两类学生比例的任务。


    清脆有力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绿茵场上的躁动立即平息，辛谣开始按着点名册点名。


    很快，点名册顺着读到最后一位插班生的名字。


    “季春昂。”


    ……


    按照平常，辛谣点名从不会把一个名字重复第二遍，没听到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但这次顿了两秒后，看在他是插班进来第一次上实践课程的份上，又放大音量念了一遍，“季春昂！”


    空荡的草地上细碎的声音都消失了，这一声名字回荡了很远。


    无人应答。


    老实讲，辛谣很失望。如果真如这人所说，他小学后就辍学没能读书了，但现在还能获得进入预备校的资格，那就应该用全力把握好一切机会，而不是像现在开学第二周就无故旷课。


    当然，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实践课程马上开始搭档却缺席，他当务之急是寻找自己新的组员。


    “班长！”


    纳芥早在一旁观察许久，找准时机便冲上前去，先假意惊怒，“那家伙竟然旷课了！”然后立即表明来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还是我和你一组吧。”


    辛谣挺惊讶，这个人竟然还没组队。明明自己上周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了他让他丢了面子，现在居然还来找自己。


    小伙子挺有决心的，看来是真的很想进步了。


    心中本能的对他多了两分欣赏，将他上周疑似带头孤立新同学的错误暂且搁置到一旁。


    ……


    “从没见过如此舔的一条狗。”


    辛谣纳芥两人身后，班里的几个同学围在一起不禁发出感叹。


    “不过我能理解纳芥，只是我的脸皮没他那么厚而已。现在只到努力寻找千万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摸到班长手的段位。”


    “……天呐……要是以后能找一个班长这样的哨兵结合，那我这生也别无他求了……”


    “你就这么肯定辛谣会分化成哨兵？我靠……不敢想……要是他分化成向导了，得多强大的哨兵才能稳得住他。”


    “那你胆子太小了，眼光放宽一点，我们这儿只是预备校，国家前线正规军里面一堆精神失控的顶级哨兵，要真成向导了有够他受的。”


    “是哈，他现在自己的精神域都有问题呢，上次不是还……”


    ——“好了伙计们，我们的课堂开始咯。”


    洪亮的号召声把议论叫停，新的学期，学校特地安排了战地类课程作为实践课的开胃菜。


    “Smith？！怎么是他？难道我们要跳过体能基训，第一节课就开始实战演练了？”


    人群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身形修长，比例极佳，在各各一米八几的人堆里还能明显高出一个头来。紧身的训练服包裹着难以掩饰的肌肉线条，身体的每处线条都呈现出锋利的角度。


    ——Smith，预备校内战地类课程的教导主任。


    从一名外聘教师走到现在的位置，他只用了一年。以他的实力，如果不是出国深造期间碰巧自己国家灭亡了，他也不会半自主地选择留在这儿当一名体制内教师。


    “没错，就是大家想的那样，做好准备了吗？实践课第一堂——战地作战，开始咯——”


    Smith抬手响指一打，六块全息投影的巨幕出现在众人眼前，将人群包裹起来。每一块巨幕的下方，对应着地图内部的一处具体出生点。


    “你想去哪？”辛谣回头问纳芥。


    “我都可以的！”纳芥扬唇笑。


    “你不可以。”


    “明明实力不允许自己跟随对方的选择，那就好好根据自己的优劣做出判断，选择最有利的起始点，可以事半功倍。纳芥，上学期也和你组过几次队了，怎么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辛谣说完这段话自己都差点憋不住笑，他觉得预备校真的有种邪气，呆得久了就连自己这种本来最讨厌说教的人也能沾染上导师主任的恶习，更何况自己还被锁在班长和最优生这两个名号里，演技已经出神入化到自己都膜拜的程度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纳芥好像很受打击一般垂下了头，思考了半晌，“我懂了班长，我更擅长伏击和掩护，我们去山顶瞭望塔吧。”


    说完，二人踏入下方标记“山顶瞭望塔”的巨幕，几乎没有延迟时间，在另一边落地的脚已经自动加载了军靴，整个身体完全进入后，已经换上一套完整的作战服，背后的巨幕消失，四周场景短暂的陷入黑暗，耳边机械音响起——


    “欢迎来到作战地图——黄金岛。”


    “此次行动主题为:资源争夺、生物变异。”


    “此次地图为星型布局，同学们需要在从起始点开始沿路收集获取能量矿石，提升战力，沿途会随机刷新变异兽进行阻碍攻击，十二组成员需要保证生命值的同时按照路线前进，到达中心位置，生存到最后且获取稀缺能量矿石的小组获得最终胜利。”


    “呵呵呵……极限生存和侵略对抗两条线，一个学期过去，课程难度倒是有了质的飞跃，可我的战力别说保持原有水平了，感觉还往回翻了一跟头，只希望待会儿那些变异兽不要太残忍，让我死相不要太难看……”听完战前预报，汪伍掌心合十祈祷道。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挥在他脑袋上。


    “再多说一句我进去先把你放倒，小组内只要存活一名成员就可以胜利。”刘婕梳着利落的高马尾，翻了个白眼，嫌弃地一偏头，发尾像鞭子一样甩在了汪伍的脸上。


    机械声结束后两秒，伴随一阵滋滋的电流声，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望不到边的岛屿上，各式地形错落，黄色土壤将其覆盖，从高处俯拍，就像一只色泽金黄的大闸蟹。北面山坡上，辛谣纳芥两个人被系统带到了一个四周几乎没有遮掩物的开阔位置。


    纳芥下意识掩护着辛谣想往西边不远处那座高耸的瞭望塔方向走。


    “等等。”辛谣叫住了他。


    虽然这个出生点看似糟糕，却隐藏了一个唾手可得的新手奖励。


    “脚下感应到能量矿石的磁场，你帮我掩护，我用精神力勘测具体位置。”


    闻言，纳芥面露崇拜了一秒，然后立即切换作战状态，在辛谣周边开启一级戒备，放大精细感官，紧盯着视线可及范围内任何细微响动。


    很快，在辛谣发达的磁场信息素指引下，确定了脚底正下方五十米处，埋藏了一枚高阶能量矿石。他用指尖在黄土上刻下一个十字，从背包中翻出一枚微型爆破炸药，“纳芥，铁锹丢过来。”


    挖了大概半米，辛谣站起身将炸药丢了进去，拍了拍身上的灰，“喂，你说，这个要怎么引爆？”


    可能是戏瘾来了，辛谣突然当起战地指导开始给纳芥出题。


    他漾起一抹狡黠的笑，那是一种出在学校里其它时候都很难看见的表情。


    纳芥被他盯着，一边陷在那副稀有表情中思考他给的问题，一边又觉得莫明寒毛竖立打了个寒颤。果然，下一秒，


    “跑！”


    辛谣突然大喊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魂都快吓丢了的纳芥起步差点没把自己绊死，跟在辛谣身后心跳极速上升地冲刺了一百米，身后便轰一声炸了开来。


    松散的黄土被炸飞几十米，爆炸的余音还没结束，就被辛谣放肆的笑声盖过。


    刚刚刨土的缘故，他脸上粘了一抹土色，但不仅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给平日里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增添了几分生动。他笑得很开心，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纯粹爽快。


    笑了一会儿，辛谣注意到纳芥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立即收住表情咳了两声，又回到刚刚给他出题时严肃人师的模样。


    “看明白了吗？”他问纳芥。


    见纳芥一副呆愣的模样，一看就是没学会，“信息素控爆，只要释放人离开事发地，其余在场所有人都得被…”


    “轰上天。”最后三个字轻轻的，藏着某种胜券在握的笑意。


    纳芥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明明没有看见辛谣做任何装置，就可以隔空操控炸药。原来还未分化的信息素也可以强大到能够控爆的程度……


    岛的另一边，深蓝色湖泊中两人正费劲搅动，发出不小的动静。


    “我靠……真是史无前例啊！请问往年预备校实践课程有哪个队是直接出生在湖里的吗？？还是湖中央！丧心病狂啊！！”狂游了两千米，刚爬上岸，汪伍破口大骂起来。


    刘婕捋了一把头发，“随机出生点不仅可能是水域，还有可能是活火山旁边，沼泽地里，和全是瘴气和毒物的原始森林，实力差就算了，见识还短。”


    汪伍缓缓阖上双眼:“……”无力反驳，只能拱手对预备校说好样的。


    但汪伍并不知道，起始点的湖泊只是开始。二人的前往中心点的唯一路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河湖溪湾，将路面切成一截一截的。游过第五条河时，汪伍觉得自己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尼玛不是系统故意生成用来整学生的地图我吃屎好吗？！”


    “闭嘴！”刘婕突然示意汪伍噤声。


    “我吐槽一下还不行……”


    “左后方有情况！”磁场信息素让刘婕感应到了异样，一头几乎和湖水融为一体的变异兽缓缓从水面升起，露出血红色的眼睛。


    回话间，刘婕用眨眼的速度掏出枪朝左后方射击，砰砰砰！！……


    回过头，那头变异兽湖蓝色的身体上出现了几个血窟窿，扭曲变形的五官博然暴怒起来，身子乍然膨胀几倍大，朝二人方向快速移动。


    “热武器免疫！汪伍，用你的精神力！”


    汪伍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做出行动打开精神域，释放精神力攻击，但迎接他的，是一股冲撞五脏六腑的能量，将他击打出一个完美的弧线，重重砸在身后的湖水中。


    巨大冲击力让汪伍坠入湖中后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几秒后，他睁开眼，一副让他想再次闭上眼的场景映入眼中。深不见底的湖底，另一头和岸上变异兽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正张着血盆大口往上游，只差半米，就会用那口漆黑锋利的尖牙将他撕碎！


    汪伍:“……”合着把我开始前说的话当许愿了是吧。


    尽管只是虚拟世界，但真正濒临死亡的那一刻，还是让汪伍承受着仿佛撕碎心肺的恐惧和痛苦，“别太疼别太疼别太疼！！！”


    皮肤的每一处都变得非常敏感，但想象中撕裂的巨痛传来之前，手腕处却先感受到一双手有力而柔软的触碰！


    惊喜抬头，是一副与下方可怖场景截然不同的场景。


    他看见他的班长修长的指节紧紧圈住他的手，发丝跟随水纹飘逸，先天白皙的皮肤在蓝色的湖水衬托下发出冷色光，圣洁而高贵，像一条蛊惑又危险的人鱼。


    那是绝对摄人心魄的画面。


    “哗——”汪伍顺着那道力量被拉出水面，脚下，变异兽咬空的牙齿发出咔的回响。


    再回过神，汪伍趴在岸上喘着粗气，一双黑色军靴踩在他脸边。


    他猛地抬起头，迎上一道视线，辛谣蹲下来，打湿的头发被他全部撩到后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能死死锁住人的视线。


    “班长！你们怎么会来我们这条路啊？”汪伍快感动哭了，想伸手抱住辛谣裤脚。


    “为了救你啊。”头上的人回。


    看着汪伍震惊之余感动地嘴唇颤抖眼泪汪汪的模样，辛谣憋着坏接着开口，


    “你该不会想听到这个回答吧。”


    汪伍:“啊……？”


    “当然是想来亲自送你上路。”


    说完，他提起汪伍后脖领，把人从地上扯起来，释放出磁场信息素，另一只手上凝出一股力量，“走好。”他在汪伍耳边轻轻道。


    眼看着那股强力朝自己袭来，汪伍一副预料之内的表情，张着眼睛，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也没有输掉战斗的不甘，眼里全是能近身观察辛谣发动攻击状态下身体的优美线条和漫不经心神情的兴奋。


    皮肤怎么能这么白……脸怎么能这么小……腿！到底怎么能这么长呢？汪伍看着那只即将朝自己袭来的手，纤长白皙，打过来的话，会不会像自家猫伸爪子挠一下那样又疼又爽……


    死在辛谣手下比死在恶心的变异兽口里不知道好多少倍，值了！


    汪伍都准备美美上路结束这场折磨了，谁知道下一秒，后脖子突然一松，身上传来的不是内脏传来的爆裂之痛，而是□□摔在地面的钝痛。


    而本来抓着自己的辛谣脸色神情忽然变得空白，毫无预兆地向后到去，汪伍后退都快蹬出火星子了，还是来不及爬起来接住他。还好，旁边刚打完岸上那只变异兽的纳芥一个疾跑闪现在身后将他稳稳搀住。


    “班长？！”


    纳芥怀里，辛谣呼吸急促，眼神空洞，额头处冒出大颗大颗的虚汗淌到脸颊，短暂丧失了自主意识。


    见状，纳芥心中直道不好，和上次的情况一样！


    就连在纳芥这样精神域极不发达的状况下，都能感受到辛谣体内精神信息素的紊乱和暴动。


    没有犹豫地，他立即点触左手手环上的紧急按钮，“呼叫演练中心，小组编号010，请求立即退出作战演练，同时请校医院派人来校内野外训练场接人！”


    说完这些，他声音骤然减小，用只有电话另一头能听见的音量补充，


    “……辛谣的精神域又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