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自己。


    这个事实让闻砚呼吸一滞，他的手臂还在江止岚手心里，可能是没注意，他又用力，闻砚吃痛地“嘶”了一声。


    江止岚猛地松开手，闻砚的手臂上已经有了一圈红痕，他盯着红痕看了几秒，又低头看着一地狼藉，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他和闻砚腿上的尔尔对视，下一秒，尔尔把脸埋进闻砚腿后，夏天天气闷热，闻砚穿着短裤，江止岚顺着尔尔看过去，发现他居然一点腿毛都没有，白皙的腿肉暴露在空气中。


    江止岚别过眼。


    他咬牙，向闻砚道歉：“好久不见闻学长……抱歉！没想到高中毕业后再见你是在这种场面，抱歉！是我误会了，我待会帮忙收拾好，这个花瓶我也会照价赔偿的……”他说到一半，也看到了惨死的花，沉默了一瞬：“这花……我帮你养回来吧。”后面那一句明显说得很心虚。


    逆子，江止岚在心里嘀咕，尽会给他找事的尔尔。


    闻砚看着江止岚，他嘴角带着一抹笑，但这抹笑让闻砚心里不太舒服，他眼底的歉意很真诚，可是这抹笑确实十足的疏离和冷淡，像是挂着一副假笑面具，公式、虚伪。


    这不是闻砚记忆里的江止岚。


    记忆里的江止岚，别人问他一句他能答别人十句，所有人都很乐意和这位长得帅成绩好人又热情的同学做朋友，他真诚热烈，仿佛天生就没有什么烦恼，看向你的时候是十足的真诚。


    甚至闻砚变成猫的时候，他面对倔强不吃猫粮的闻砚，只是无奈宠溺地笑，下播后看粉丝的私信，也是很真诚地回复每一位粉丝。


    可是……


    闻砚又想起了地板角落上的字条，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江止岚正蹲下身想把尔尔从闻砚腿上扒拉下来，没想到尔尔挣扎地爬上闻砚怀里，闻砚生怕它掉下去腿又受伤，扶了它一把，它顺势埋进闻砚怀里。


    闻砚：？


    江止岚：……


    江止岚磨牙，又扯出一抹笑，刚准备站起身，就听到闻砚开口对他说：“你是看到那张字条了吗？”


    “为什么要丢在地板上呢？”


    江止岚一愣，抬起头，看着闻砚。


    即使是这个角度，闻砚的脸依旧没有任何瑕疵，头发经历过刚刚的慌乱有些炸，几根头发翘起来，这个角度，江止岚在他的脖颈上看见了一颗红痣，它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的喉结莫名滚动，站起身，不看闻砚的眼睛：“是……但是记下电话号码就随手扔了……抱歉，乱丢垃圾不好。”


    很假的借口，江止岚说完就想咬自己舌头。


    闻砚骤然开口：“那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江止岚顿住了，努力从犄角旮旯的记忆里勉勉强强翻出来，“呃……152……”


    完蛋了，江止岚想。


    只听见闻砚叹了一口气，他开口：“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作为拥有几百万粉丝的人……网红吧，不应该随便把这种字条扔在地板上的，万一今天不是我，而是那种比较偏激的人，下一秒把你挂在网上说你高高在上、态度不好怎么办呢？”


    我不在意，这句话江止岚没说出口。


    他愣愣地抬起头，闻砚又说：“这方面你自己要注意的，怎么说呢，要在意自己的羽毛？抱歉，我对这种词汇可能用的不太准。”


    他眼里满是不赞同，却温和地劝着自己。


    江止岚看着闻砚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学长，你长发的时候很漂亮。”


    闻砚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呆住了。


    从小到大，闻砚被夸得更多是长得标志。小时候，闻砚被妈妈带出门，都要被路过的叔叔阿姨调侃两句：“砚砚，长得标志得嘞，跟个小手办一样站在这。”虽然小闻砚不懂什么叫手办，他只知道叔叔阿姨在夸他，他就拍着手冲他们笑。


    长大之后，同学们夸他的词汇更加直接“帅的要死”、“那个长得跟美神降临一样的闻学长”，当然，这种话不会当着闻砚面说出来，而是朋友转述给闻砚的。


    像直接夸他漂亮的，只有两次，还都是江止岚。


    记忆被拉回昏暗的化妆间。


    “学长，你长发的时候很漂亮。”


    化妆室中，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型摄像机，他顺着闻砚的视线跟随过去，精准定位到摄像机，他快速把拿着摄像机的手放到身后，摆摆手：“抱歉学长！我会回去把视频里你不小心出镜的画面删了的。”


    闻砚此时不自然地扯了扯旗袍下摆，漂亮精致的眉眼被修容雕刻的更加立体，睫毛挺翘浓密，衬得他五官更加艳丽，他抿了抿唇，口红特有的脂粉味充满口腔，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会，他才慢慢开口：“没事。”


    又开口：“不用删的。”


    “江止岚！你小子跑哪去了？！”外面传来一阵声音，男生听到名字后回了头，应该是在叫他。


    江止岚.....


    “来了来了！”男生回应，挥挥手礼貌性地和闻砚告别，刚抬脚想走，却又突然停下来，眼睛笑得弯弯的，语气非常真诚不带任何意味：“学长，你长发的时候真的很漂亮，我说真的。”话音刚落，化妆室的门口就出现一个男生，看样子是他的朋友，男生一溜烟地跑了，还能听到他笑嘻嘻地和朋友道歉：“错了错了，今晚请你吃炒粉。”


    “炒粉就能弥补我的伤心吗？再加个烤肠。”


    “略略略。”


    男生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徒留闻砚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不知所措。


    江止岚.....


    闻砚知道，他对这个叫江止岚的男生一见钟情了。


    此刻，闻砚看着江止岚的眼睛，奇怪的氛围在他们两个之间流转，江止岚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想：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呢。


    刚准备道歉，他就发现对面的闻学长耳朵红透了。


    江止岚挠挠头：“学长，你很热吗？”


    闻砚：……


    闻砚有点恼，他干脆整理了一下头发，把红透的耳朵藏起来，伸出手，想把怀里装死的尔尔送回到江止岚怀里，毕竟书房里还是一地狼藉，得赶紧收拾了。


    至于花……


    只能跟闻妈负荆请罪了。


    闻砚这样想着，尔尔却死死扒着他的衣领不走。


    “喵！喵！”


    声音还是江止岚都少有听到的撒娇卖萌音。


    江止岚瞪着尔尔，觉得尔尔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猫，他伸出手，握住尔尔的腰部，想把尔尔从闻砚怀里强硬地捞出来。


    却看到闻砚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江止岚连忙稳住他的身形，几乎是把闻砚拽到了没有玻璃渣的地方。


    他开口：“没事吧学长，你怎么了？”


    怎么了，闻砚也想问。


    就在江止岚握住尔尔腰部的一瞬间，闻砚的腰部又出现了被桎梏的感觉，这次的感觉更加真实，像闻砚真的被人握住了腰部一样。


    闻砚低下头，和盯着他的尔尔对视。


    他趁尔尔不注意，猛地把他塞进了江止岚怀里，又对他说：“你摸摸它耳朵。”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急切。


    江止岚：？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照做了。


    做完后，他疑惑地开口：“这……怎么了吗学长？”


    看不见的衣服布料下，是闻砚有些抖的身子，在尔尔被摸耳朵的一瞬间，他的耳朵同步传来被抚摸的感觉，一时之间的痒意让他招架不住。


    心下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但他仍不死心，再说：“你再摸摸它的脸颊。”


    这下江止岚没照做，他只是看着闻砚，明显对于闻砚让他做的行为感到不解。


    闻砚咬住下唇，开口：“求你了，就一下。”


    ……


    尔尔的脸被主人掐了一把，它不服气地咬了一口江止岚的虎口。


    “嘶——”你个逆子。


    另一头的闻砚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余光中的镜子里反射出他们两个人，他看过去，脸颊上有一道刺眼的红痕——江止岚掐出来的。


    他闭了闭眼，有点不想接受现实。


    这两天的梦境，原来不是梦境，而是尔尔的感觉传到了他的身上，甚至随着他和江止岚距离的增近，感觉更加清晰。


    ……


    江止岚看闻砚没说话，倒是先开口：“学长，我先把这逆子放回我家，然后我再来帮你收拾书房……抱歉！我以后一定看好尔尔，你稍等我待会就来！”


    等着江止岚的身影消失在书房，他缓缓打开微博，搜下两个字：“共感”。


    闻砚是一个网络作者，对于这种词汇不可能不熟悉，先前是不敢往那一方面想，但是此刻的种种都指向那个可能性


    ——他和江止岚的猫共感了，在他变回人之后。


    这个可能性让闻砚脑子一片空白。


    他随意翻了翻“共感”关键词下的微博界面，基本都是同人女们的创作，有几个甚至带上了“h”字眼。


    闻砚：……


    他盖住手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学长！”


    江止岚再次出现在书房里，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


    闻砚微微退后了两步，避开玻璃渣，喉咙有点干涩：“你……刚刚不是在直播吗？不要紧吗？”


    江止岚一愣：“我刚刚交代了一句就提前下播了，明天再补回来……学长，你怎么知道我在直播？”


    他又开口：“难不成，你关注我了？不然怎么知道我有多少粉丝。”


    闻砚别开眼，半真半假地说：“对，我关注你了……不过，不怎么看你直播。前几天你不是出事了吗，想着看看你直播你怎么样了。”


    话里是藏不住的关心，这让江止岚有些措手不及。


    江止岚缓缓说：“那还得感谢学长为我的粉丝数量添砖加瓦啊哈哈哈……我没事，前几天还有点别的事，耽误了一点，所以拖到今天直播啦。”


    “另外，我能现在加新邻居的联系方式吗？”


    闻砚抬起眼，江止岚把手机递在他面前，眼睛弯弯，嘴角不再是疏离的笑，而是闻砚最熟悉的笑。


    “多多指教啦，新邻居。”


    闻砚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