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即使那维莱特尽量放轻脚步,鞋跟依旧在水泥地上磕碰出脆响,回荡在宽阔的实验室内。


    莱欧斯利在另一头,走近观察马林防腐药水里的尸骨:“……这些孩子,从容貌特征来看,大多是枫丹人。”


    那维莱特沉吟:“年龄在5至10岁不等,有男有女。如果都是孤儿,突然失踪,恐怕没人关注;如果不是孤儿,其父母一定会向逐影庭报案,在失踪人口上也会有记录。这些,只能回逐影庭查询。”


    莱欧斯利在其中一具尸骸前驻足。


    无色透明的马林药水中,死去多时的幼童紧闭双目,小小的躯体上遍布手术伤痕,触目惊心。


    这副情景,勾起了莱欧斯利久埋心底的血腥回忆。


    截然不同的场面,别无二致的幼童,遥远的过去不断刻下带血的陈迹,一直延续至今,从未远离忘却。


    玻璃储尸仓倒映出莱欧斯利的面容。他的脸颊不染半分血色,那双幽蓝神秘的眼眸好似失了色彩,变得空洞苍白;面部轮廓在玻璃中扭曲变形,而后逐渐模糊,浮现出大片暗红的液体。


    ……是血。


    飞溅的血到处都是,染红了侧脸与双拳,滴落、流淌,蜿蜒至幽暗的死角。


    “——莱欧斯利!”


    在思绪堕入无尽深渊之前,有人把他拽了回来。


    莱欧斯利只觉手腕一凉,脑袋懵了一下:“怎么了?”


    那维莱特眉目沉沉:“这话该我来问你。你差点把玻璃仓击碎。”


    “!”


    莱欧斯利霎时卸了力,全身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对准玻璃仓的铁拳垂落:“……我没事。可能只是有点……”


    那维莱特:“创伤后应激障碍?”


    “……”莱欧斯利干笑一声,“这么冷僻的医学词汇,亏你记得一字不差。”


    确认莱欧斯利平复情绪后,那维莱特这才松开手:“希格雯在来信时,有和我说过她对你的心理诊断。”


    “……是吗,护士长还挺关心我的。”


    “是我向希格雯询问了你的情况,并嘱托她关照你。”


    那维莱特细细端详莱欧斯利的神情:“你还是没能从那场事故里走出来,对吗?”


    “……”


    一时间,实验室内只沉淀着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就在十五年前,莱欧斯利第一次撞破了养父母的秘密:那对在枫丹廷享有美誉、备受尊敬的慈善家夫妻,表面上富有爱心,经常收养孤儿,再为孩子们寻找更好的归宿;背地里却是与贵族们沆瀣一气、为了摩拉不择手段的人贩子。


    那些有权有钱的大人物们嗜好特殊,可想而知,被以收养名义送走的孩子们都将会经历什么。


    而那些送不走的,则会被偷偷“处理”。


    于是,彼时十来岁的莱欧斯利,逃离了寄宿家庭,并在不久之后,自行制造了一副机械拳套,杀死了他的养父母。


    莱欧斯利单手撑在实验台边沿,另一只手捂住额头,连头顶酷似狼耳的翘发也耷拉下去:“……是啊。”


    高大健壮的身形稍稍弯腰,身居高位的公爵低下头颅,只比那维莱特高了一寸。


    莱欧斯利哑声:“我本来以为,在我找到我想做的事、得到我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一切后,就能平静地提起过往的经历,时间也会抚慰所有伤痕——可直到刚刚,我才察觉,时间非但冲淡不了痛苦,反倒会让痛苦越发清晰,如鲠在喉。”


    那维莱特抿唇,抬手轻拍莱欧斯利的肩膀。


    “我这才知道,往事的阴影从来没有远离,只是被我藏了起来……我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但暴戾的种子早就扎根在我的心底,我的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我仅仅只是活着,说难听点,就像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莱欧斯利冷漠地吐出刻骨之语,字字诛心:“规则?那是用来约束犯人的工具,我想改就改,没人能置喙什么;信任?那是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我从未信得过任何人,从来都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别人的用意——就像我怀疑希格雯是你派来监视我的一样。”


    自贬的话语落地,那维莱特叹了口气:“那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抱歉,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或许你的人生际遇会彻底改变。”


    话音刚落,莱欧斯利忽觉胸前一暖,一双手绕过胁下,轻轻搭在他的背脊和后脑上。


    刹那间,莱欧斯利的呼吸停滞了。


    言语苍白无力,唯有行动必得人心。


    他们不久前便做过更为亲密的举止,平心而论,一个拥抱也许算不上什么;但在此刻,却有着非凡的意义——对于莱欧斯利而言,那是在困境和苦痛中拯救他的举动,而这举动属于那维莱特。


    莱欧斯利用力回抱,恨不得将那副身躯揉碎了藏进怀里。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暧昧不清。


    半晌,莱欧斯利平复心绪,慢慢松开胳膊,抬手理理那维莱特被弄乱的发丝:“我要让犯下这般罪孽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维莱特没有立刻回话。他稍稍敛眸,斟酌片刻:“当年,你事发后,逐影庭曾深入调查过那个以收养儿童的名义,实行贩卖儿童的骗局,最终顺藤摸瓜,揪出一些隐藏在利益链上游的靠山——他们大多是枫丹的旧贵族。”


    那维莱特环顾四周。即便他并非人类,但在亲眼目睹此番残暴不仁的景象后,依旧心下恻然:“但有些贵族反应太快,迅速消灭了重要证据,以致于当时逐影庭未能对他们连根拔起,审判庭也无法指控他们。”


    莱欧斯利冷笑:“于是,他们死灰复燃了。”


    十五年前的打击并未令旧贵族的邪念土崩瓦解,沉寂不过是暂避风头,等到普罗大众的注意力都转向别处时,他们在暗地里的小动作再度卷土重来。


    “尤其是在洪水预言愈演愈烈的这两年,旧贵族的势力越发蠢蠢欲动,他们不断地试探着议会的底线,以及我的底线。”


    那维莱特久居高位,对底下的暗潮汹涌也看得透彻:“我无法对人类的野心做出如律法般公正不移的评价,但我不会容许有人窃夺我改革的成果、破坏维系枫丹的正义与秩序。”


    莱欧斯利:“我和你一起。”


    公爵语气坚定而平静,就像是谈起今天的天气般从容:“毕竟,作为梅洛彼得堡的典狱长,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某种程度上,我也算半个律法与公正的维护者了。”


    闻言,那维莱特眸光闪动:“那么,你也一定调阅过当年收养贩卖儿童案的卷宗,对吧。”


    莱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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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点点头:“卷宗上的有效信息很少。我本来想调查那对夫妻背后的靠山究竟是什么人,结果只查到几个贵族的姓氏;而后我又查了梅洛彼得堡的入狱人员名单,找到了那几个贵族的姓名。不过……”


    “他们在入狱后不久,就染病死亡了。”


    莱欧斯利呼出一口气:“那时我还在拳场上没日没夜地打拳、挣特许券……水下每天都有死去的人,见多了,便没人在乎了。”


    十五年前的梅洛彼得堡就是个乌烟瘴气之地,管理混乱无序,被判了刑送到水下的,无论轻罪重罪,大多都过得生不如死;直到莱欧斯利赶走前任管理者,接手监狱,情况这才逐渐好转。


    那维莱特道:“那几个贵族,是收养贩卖儿童案的幕后主使之一。逐影庭抓到他们时,他们还没来得及销毁相关的罪证,有个贵族甚至因为试图灭口案件知情人,被当场击毙。”


    莱欧斯利抓住关键:“之一?还有没抓获的人吗?”


    “有。”


    案件细节仍然历历在目,那维莱特不假思索:“在逐影庭搜集到的证据里,有线索指向德拉克家族的现任家主,亨德里克·凡·德拉克。”


    又是德拉克家族。


    莱欧斯利:“你在卷宗上可没提过这个人。”


    那维莱特也很无奈:“当时,逐影庭找到了一个关键证人,准备让他在审判时出庭作证;但在庭审时,证人却突然改口,推翻了他的供词。于是最终,老德拉克被无罪释放。”


    莱欧斯利:“这不对劲的也太明显了。”


    “没错,负责办案的警官也是这么想的:证人会不会收受了老德拉克的贿赂,从而掩饰真相、伪造证词?”


    那维莱特:“所以,逐影庭跟踪监视了证人和老德拉克一段时间,但却一无所获。”


    莱欧斯利思忖:“恐怕老德拉克早就有所预料。案件的古怪不言而喻,是个人都会起疑心,何况是逐影庭。老德拉克知道他会是重点怀疑对象,索性就躲了起来暂避风头,不和证人联系,倒也说得通。”


    公爵摸摸下颌,连续几日的奔波让他无暇打理自己的形象,唇边和下巴都冒出点点青黑的胡渣:“亨德里克……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维莱特更为熟悉枫丹政坛,很快给出答案:“亨德里克·凡·德拉克,是现任贵族议院议长马库斯·凡·德拉克的父亲。”


    “马库斯?哈,原来是他啊,我有印象。”


    莱欧斯利兴味盎然:“就在我刚被沫芒宫授予‘公爵’称号后不久,芙宁娜女士组织过一次贵族宴会,我也应邀出席了。这个马库斯,在宴会上和我搭过话,想向我购买水下生产的全类型特化型机关……不过,我拒绝了。”


    那维莱特长眉微蹙:“生产和购买发条机关均需要通过沫芒宫审批,否则将会面临三至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莱欧斯利附和:“特化型机关一共有四种,其中以歼灭型最具杀伤力,通常是军用和警用设备。这个老德拉克,明显心怀鬼胎,所图非小啊。”


    “……”


    那维莱特似乎想到什么,着意看了看莱欧斯利:“倘若老德拉克当真和十五年前的收养贩卖儿童案有关,那么,你觉得,作为轰动一时的少年犯的你,会不会早就被他的儿子马库斯认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