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惟有读书高
作品:《寒门宰辅,连中三元后权倾朝野》 -
陈秀珠高着嗓子就嚎了一句,因为音调很高,听起来又尖又利。
她的眼珠子一下就红了。
家里还哪有银钱,早就揭不开锅了。
这些年,分了家的老二仗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没少到他们家来打秋风。
这些年,虽然分了家,可哪一次二房要钱都冲着他们一家来。该卖的田也卖了,该借的钱也借了,如今自家当家的男人去年患了病连口苦汤药都喝不上,更遑论请郎中了。
就是前两天老三落了水,那都是陈秀珠舍了一张面皮从村里人手里头借出来的,家里的米缸都见了底,哪里能有一点钱。
莫说十两,一两银子他们也拿不出。
“没有?姓陈的,你这是要挡了我们家老二的科举路哇,你好毒的心肠。”
“我们家老二那可是要给老蒋家光宗耀祖的,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是想要娘九泉之下不能闭眼呐。马上就要交粮了,你们家怎么能没银子?再不济,你们家那几亩水田不能换钱?这话,老大,你说!”李氏骂骂咧咧两句,目光一转就落在了老大蒋大来的身上。
后者嗓子咕嘟嘟的蠕动了一下。
这个半辈子都在供养弟弟读书的庄稼汉想要说点什么,可到了嘴边儿的话看着自家的婆姨气的浑身发颤,想要应承下来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弟妹,十两银子……太……太多了啊……”
蒋大来艰涩道。
身患重疾的庄稼汉强压住肠胃中的翻江倒海,虚弱的说道。
谁知这李氏得理不饶人,她双手叉腰,指着蒋大来就开始破口大骂:“十两银子还多?哪里多?你知道啥叫读书人不?我们家老二为了能给你们老蒋家光宗耀祖,这钱还算是少的嘞。”
“谁不知道读书人花钱如流水,我们老二在学府中头悬梁锥刺股,可全都是为了你们蒋家。好,好,好,这钱你们家不出是吧,我找爹评理去。”
丢下一句,李氏蹬蹬蹬的就朝着外头走,要去找公爹过来评理。
“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陈秀珠眼眶一红,一屁股坐在地上,压抑的哭声顺着她的指缝中流淌出来。
而靠着门口的蒋大来开口想劝,可一想到这些年过的日子,他嘴里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屋里,蒋新年默默坐着,他看着闷葫芦是的大哥感到一阵气苦。
不管自己那二嫂李氏说的如何冠冕堂皇,但二房趴在全家人身上吸血的事情这是事实。
原主的记忆很清晰。
当初老娘弥留之际二房便提出了分家,为了供养那个所谓读书的种子,一心盼着蒋家能出个读书人的老两口就是偏心眼子将大半的家产都给了老二两口,而他们大房和自个儿这个老三分到的就只有一间破屋,和两亩水田而已,勉强果腹都不够,每年攒下的银钱不超过二两。
就这还不够。
每到逢年过节,二房就会以各种名义来要钱。
笔墨纸砚要钱,同窗访友要钱,拜访名师要钱,处处都要钱,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哪里会管他们的死活,只是拼了命的趴在大房头上吸血。
大哥的病本来不过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顶多两剂苦药下肚就能生龙活虎,可年初的那一笔银钱却让小病生生拖成了大病。
“大哥……”
蒋新年放下书本走出去,他看着无声哭泣的嫂嫂陈氏又瞧了瞧一脸灰败的老大蒋大来开口想说点什么。人总得为自己活着,未曾想,他话音儿还没吐出,刚刚关上的院门砰的一声又被踢开。
“蒋大来,你老子还没死呢,你就要反天了?”
“你弟妹把信拿过来给你,你没看到?你也不想想老二读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等他来日高中,当了大官儿还不是得顾念着你们,让你们吃香喝辣?”
“十两银子,你都不掏,老子……老子没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破口的骂声混合着急促的粗气声响起,一个颤颤巍巍的老汉闯进门来,一头就磕在了蒋大来的胸口上。那表情好似这大房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
“爹……”
蒋大来本就有疾,他急促的咳嗽两声,脸上憋红的像是沁了血。
“别叫我爹,我们老蒋家没你这么混账的子孙,某更没你这么个拎不清的大儿子!”
老汉怒气冲冲,压根就不搭理蒋大来的辩解,他手一伸,开口就喝道:“钱呐,把钱拿出来给二房,马上就是秋闱了,耽搁了老二的科举老子不扒了你的皮,你娘老子就算死了也不能闭眼。”
“当初你怎么答应你娘的,你说要好好供二郎读书,那可是咱们全家的希望。现在呢?现在呢?你娘老子埋进土里才几年,骨头还没化呢,你就不管不顾了?”
一听这话,陈氏顿时急了,她抹了把眼泪,连声道。
“公爹,家里是实在是没钱了啊。”
泼辣的乡下女人在这个孝道当先的时代中无论如何也不敢冲着自个儿的公爹发火,只能忍住气,辩解了一句。没想到,陈氏的话音儿刚落。
“公爹,别信她的,他们有钱。”
“马上就是交田税的时候了,老大家里怎么可能没钱?!”
“公爹啊,你可得给老二当家做主哇,咱们老蒋家可都指望着他一个读书人了……咱们老蒋家也就只有他一个是读书种子啊……”
一旁的李氏连忙调出来加油添醋,甚至边说还一边假惺惺的挤出了两滴眼泪。
纵然分了家,但在老蒋家,还活着的公爹就是天。
有公爹在,量老大一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闻声,本来一听田税的蒋老汉还有点打退堂鼓。
可一听这话,蒋老汉顿时点头。
“对,把要交的田税拿出来给老二,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东西,老二要是过了秋闱的府试,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
“这是在给我们老蒋家贴金,给我们老蒋家光宗耀祖哇。”
一听这话,嫂子陈秀珠的脸色登时变了。
每年秋收的田税大房当然准备好了,可那是要交给官府的赋税,怎么能打那些银钱的主意?
若是到了日子交不出,那岂不是要自家男人去服徭役?
大衍的律法素来严苛,从来都不容情。
这是在将他们一家朝着死路上逼啊。
陈氏抿着嘴,红着眼,一声不吭,死活都不愿意将准备好的田税拿出来去填二房家的无底洞,自家男人如今的身子骨下地都费劲,若是去服了徭役,怕是有命去,没命回了。
公爹好狠的心呐。
见状,蒋老汉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再加上一旁的二房媳妇李氏在吹耳旁风,这老汉奋力跺了跺脚,一双浑浊的双眼落在了老大蒋大来的身上。
“老大,你是个死人呐,还不管管你这媳妇?由着她顶撞你爹,你可真是孝顺啊……”
闻声,蒋大来身子一颤,他抬起头,剧烈的咳嗽声好似要将自己个儿的心肝都咳出来。但瞧见自家老汉好似能吃人的目光,他苦笑一声,开口道。
“秀珠啊,要不这银钱,咱们……”
闻声,陈秀珠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只是蒋大来话音儿未落。
“这钱不能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