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两银子就把我买了?
作品:《永和元年》 啪!
陈鸿烈两掌交叠拍出一声脆响,喜形于色。
“汤先生,言之有理!爹,我看行。”
陈于王没回答,而是坐回椅子上,他一只手捻着胡须,一只手摩挲着桌面,他噘着嘴,眼神在屋内三人身上来回转动。
外面,鸟叫跟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时不时飘进来,屋内,齐雪制盐时器皿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梆……梆……梆……
陈于王摩挲桌面的手指并拢,开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梆!
重重的一声敲击,随后屋内声音戛然而止,汤管家跟陈鸿烈视线齐齐挪向陈于王暗红的嘴唇。
“将军,盐……盐做好了!”
齐雪脸上挂着笑,半边脸因为刚刚那一巴掌显得极不协调。
想象中的陈于王很是重视盐的场景没有出现,他只是抬了下眼皮,随后就又把目光挪开。
陈于王:“盐的事太大,咱们不是借机把西水墩船厂里,县令的人踢了吗?那就多上报去剿几次倭寇,截下来的造船银子也能分些,还稳当。”
陈鸿烈很听他爹的话,见老爹表态也不墨迹,立马上前就要掐住齐雪的颈子。
他喉间应了声‘嗯’,右手按在腰间刀鞘上。
他步子迈得极快,骨节分明的手直往齐雪颈子探。
“慢!”
齐雪身后,汤管家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按住陈鸿烈。
他视线扫过陈鸿烈,又落在陈于王的脸庞,视线里失望一闪而逝。
“急什么?”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透人的冷意。
“当年将军在苏州府请我时,可不是这般‘稳当’。当年您说‘大明困局如死水,需一石激起千层浪’,还说要在江南挣出片天地’—— 怎么如今倒把‘石头’扔了?”
他俯身接过齐雪手里装盐的碗。
“杀了她,省了私盐的麻烦,可也断了‘破局’的路。您以为剿倭截银子稳当,那是把脑袋拴在‘朝廷粮饷’上 —— 哪天朝廷不发饷了,哪天东林党的人把盐引全攥在手里了,到时候您守着空荡荡的船厂,跟谁去要‘稳当’?”
陈于王定住的身子缓缓回到座位上。
汤管家还没停,继续道:“当年秦末乱世,萧何敢留韩信,不是信他‘稳当’,是信他能‘破局’;如今这丫头手里的细盐,就是咱们的‘韩信’—— 虽险,却能打开被士族捆死的绳套。您要的是‘江南的天地’,还是‘苟活的稳当’?”
啪!
装细盐的碗被他滑到地上,像颗石子砸在陈于王的‘算盘’上:“若将军只想贪点船厂的碎银子,踢走县令的人就满足了,那我这‘智囊’,倒不如回苏州府卖烧饼 —— 至少烧饼是热的”
汤管家说完话,拂袖要走。
机会稍纵即逝,齐雪想活下去这就是她唯一的夹缝,她不敢耽搁,扑通跪下。
“我愿为将军马首是瞻,守口如瓶,永不背叛。”
齐雪说完双手捧起地上的盐,期盼地看向陈于王。
“汤先生!”
陈于王高呼一声,腾地跳起来,跨过齐雪一把拉住汤管家。
陈鸿烈见此也知道老爹转变了想法,身上的杀意褪去,上前扶起齐雪。
“忠于我陈家,你不吃亏。”
陈鸿烈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两银子,塞到齐雪手里。
“去医馆看看伤,剩下的银子算是赔罪。”
赔罪?
齐雪感受着手里的分量,耳边回响着陈于王的话。
活命的侥幸让她有些窃喜,但她知道陈家肯留她,不是怜悯只是因为有价值。
真出了事,顶包的还是自己。
回去的路上,四个陈家亲兵护送,随行的还有汤管家跟一个小账房。
原本跟着来的三哥、铁蛋还有张饱饭,没有跟着回去,被汤管家安排先走。
路上,四个亲兵前后跟着。
汤管家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问她 “提炼细盐需多少柴火、器皿”,小账房在一旁低头记录,齐雪一边快步跟着马车,一边答着话。
一到船厂,齐雪先跑去找老爹,老爹正蹲在墙角盘点木料,见她回来,刚要问话看到齐雪脸上的伤,顿时紧张起来。
没等他开口,汤管家就走过来,笑着拍了拍老爹的肩膀:“老齐啊,你家闺女有本事,将军想着让她在船厂制盐,既方便照应,也省得外人眼杂。”
汤管家话音刚落,齐老爹猛地顿住,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汤管家身后的亲兵没敢接话 —— 盐是官家管控的,寻常百姓碰不得,更别说制盐。
先前齐雪提过一嘴肥皂的事怎么如今要沾盐?
齐雪瞧着老爹发白的脸,赶紧上前半步,低声说:“爹,就是帮着做点东西,陈家会照应咱们的。”
老爹回过神,对着汤管家僵硬地笑了笑,半晌憋出一句:“听…… 听军爷安排。”
他没敢问做什么盐,也没敢问会不会犯讳,只敢顺着话头应下来。
“哦!对了,这孩子在府上被兵器架砸到了!”
汤管家都懒得想理由,便随便编了个,搪塞了齐雪身上的伤;随即就开始领着父女俩在船厂转悠。
走来走去,汤管家又来到那间青砖房,齐雪脚步顿了顿 —— 这是之前那个狗里狗气的总甲住的地方,之前总甲总端着架子,老爹之前来,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房门敞着,里面还留着总甲没搬走的旧桌椅,汤管家站在屋门口说:“这里靠大门,亲兵守在门口,既能防着闲杂人进来,搬东西也方便。”
说着话,汤管家进去,齐雪跟在后面,又扭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亲兵,怀里的银子有些硌人—— 陈鸿烈给了一两银子,把细盐的手艺变成了陈家的。
往后的日子似乎又平淡起来。运河因为大旱快干了,所以船厂也没事干,他们一家子除了制盐也不用做什么。
一连半个月,粮价飙到了三钱,而且还在涨。齐雪一家因为帮陈家制盐侥幸沾了光,没有挨饿。
张饱饭,自从上次跟着齐雪进了趟城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始经常去,而且每次都鬼鬼祟祟。
不仅如此,他好像还跟一个叫赖子的经常在一起。
老爹这边对船厂的盘点也出来了,亏空很大!
亏空的钱财应该都进了原总甲的腰包。
他在纠结要不要上报。
报了,可能会遭到原总甲以及他背后主簿报复。
不报?
也不行,如果以后事漏了这屎盆子肯定就扣自己头上了,况且现在自己还在做杀头是事——制盐。
这事要是因此被抖出来,那就不单杀自己的头了!
权衡一番,老爹怕惹麻烦,独自一人去了无锡城。
上次进城是几年前,那时候,城里很热闹,当时还没进城,琳琅满目的商品就塞满眼睛,烟火气很足。
这次再来,城里城外堆满了饥民,有沿街饿死的,有身上插根草卖自己的,卖自己媳妇或者女儿的,死气沉沉让人窒息。
齐老爹有些庆幸自家的侥幸,不然今天跪在这里的,兴许就有自己的儿女。
一路走来齐老爹心情复杂,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