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发作

作品:《嫡女救世手札

    屋顶的瓦片响落,似有人从屋顶掠过。


    东陌使臣赶了两个月的路才来到北洲,此刻一整个东馆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歇下了,独剩一间房还亮着灯。


    剪刀将烛火下的烛线剪下露头的半截,裕安把手里的剪刀放回木筐里,嘴里打着哈欠,坐回药炉跟前,眼睛看着火候,手里摇着扇,嘴上嘟囔着:“殿下带裕平出去办事,又不带我。”


    有一阵微风,吹的烛火摇晃。


    摇着摇着,盖子被掀开,明晃晃的两个骰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点数是十一。


    “哎——”周遭的人群传来唏嘘声,大多数人都将银钱压在了“小”,如今输了,不免心疼。


    “再来,再来,老子玩一宿了,不信这次还点背。”


    一张银票大咧咧的被人摆上了桌台。


    “老子就一直压小。”


    “谁还上注?谁还压?”人群中有人起哄:“输了一把又一把,总得赢一次过过瘾吧。”


    “压大。”


    “我压。”


    “压。”


    “还压小。”


    ……


    又是一批“韭菜”上了桌。摇木蛊的人重新扣好,随意掠过桌上的银钱,悄无声息的与同伙对视一眼,缓缓开摇。


    这座赌坊名唤“上心坊”,是皇城脚下赫赫有名的消遣地,与最大的青楼“欲仙阁”平分秋色,被人戏谑称为“两大销金窟”。


    上心坊共有三层,一层喧嚣混乱,粗言俗语比比皆是,二层设有雅间,招待部分的达官贵人,至于这第三层,便是坊主一人的地盘,谁也去不得。


    上心坊的顶层窗边,一抹素兰身影浅浅的倚着窗柩,偌大的翩羽屏风将人的身影模糊了去,隐隐约约间窥得半分少年气。


    云继手里摇着折扇,向窗外观望,对面的茶楼雅间亮起了灯,他嘴边勾起一抹笑来。


    折扇被人合上,扇柄尾端的鱼纹仿若动了起来,黑色的鱼尾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光滑的衣绸飘忽,一柄剑出现,剑鞘将衣角的鱼纹挡了去。


    笃笃笃——


    茶楼雅间的门扉被人轻叩几下,门扉被人从里面拉开,云继站在门外手里的折扇将他面容半遮,只听他的话中暗含笑意:“东陌皇子果真是消息灵通,竟能找到我这里来。”


    柳葙黎端坐于桌前,眉眼之间满是漠然。


    云继迈步而入,守在门口的裕平复而将门关上,他腰间的佩剑一闪而过。


    折扇轻叩桌边,不急不缓,云继细细打量面前的东陌皇子。这人喜怒不形于色,能摸到他这一层关系,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在这北洲,云继表面是赌坊坊主,可这暗里,牵连了多少谁又能说的清呢?


    毕竟能在这偌大的皇城立足,并且做到数一数二的人要么是自身背景过硬,要么就是背靠大树不倒。


    不巧,云继的出身不甚高贵,甚至属于低微,他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才到如今经营赌坊的同时掌握着北洲暗桩,尤其是对这华京城,不说了如指掌,到也谈的上皇城七八分秘辛,他全都知道。


    而柳葙黎,东陌皇子,多么敏感的一个身份啊,第一次来到此地便能寻到云继跟前,要说他在北洲没有线人,是没人信的。


    汩汩茶水倒入杯中,慢条斯理,两个人看起来都不着急的模样,夜变得更深了。


    折扇敲击的动作停下,云继先开了口:“七皇子殿下深夜寻我有何贵干?”


    柳葙黎品了一口茶香,抬眼看他,道:“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哦?”云继起了好奇。


    裕平将一副画纸奉上,递到云继眼前。


    云继垂下眼来,细细观察,这是一个檀木盒图样,不难看出它制作精良,实为上品模样,上面雕刻的蛊虫样式栩栩如生。


    这蛊盒上的花雕云继识得,但他却没真正见过实物,若他没看走眼的话,这些花雕刻的乃是西邑特有的毒蛊,各个难以圈养成型,但每一个都有着无穷的杀人威力。


    有意思。


    云继道:“东陌的殿下,寻这西邑的毒物,恐是不妥吧。”


    柳葙黎抬眼看他,眸底未有一丝波澜,西邑毒物又如何,他想要,那就要得到。


    他嗓音平淡:“就寻此物,开价。”


    云继没着急讲价,反而道:“如此说来,此物必定在我北洲地界内了。”


    柳葙黎没应。


    云继颇感无趣,他手里拿着折扇在下巴轻敲,在心里盘算。寻此物不难,难的是他该开多少价好呢,必然是要狠狠敲诈对面一笔才是,毕竟他要攒娶小娘子的钱,越多越好。


    良久,云继在手上比了个数出来。


    柳葙黎见了,道:“三百两?可以。”


    裕平去了屏风后方。


    云继蹙眉,心里腹诽:东陌人都这么穷吗?他想开的价是三千两白银才对。


    云继甫一张口,余光看到裕平的身影出现,反驳变惊讶,他把所有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只因他看到了裕平抱了一箱明晃晃的黄金出来。


    裕平把箱子放到木桌上,占了木桌大半个面积,他面无表情对云继道:“这里是三百两黄金你点一点。”


    三百两……


    黄金!


    云继两眼放光,嘴角是难以抑制的笑。


    三百两黄金,这可比他预想中的三千两百银翻了一倍啊!


    一个个金元宝在烛光下泛着灿灿的光芒,箱盖被云继猛的盖上,他打开折扇,掩饰般的开始咳嗽几声。


    “那个……数量就不用点了,这事儿交给我你放心。”


    少年此刻对钱财的心动胜过一切。


    云继借着折扇遮挡,将嘴角压了又压,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他双手抱着木箱,爱抚似得摸了摸,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他道:“夜深了,七皇子早点歇着吧。”


    他这句关切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柳葙黎看着他抱着箱子一步一步的退到门外,还贴心的用后脚把门关上。


    三百两而已,柳葙黎内心毫无波澜,毕竟他所拥有的就只有这些了。


    裕安跟前的药熬了又熬,冷了再温,迟迟不见殿下归来,他面露苦涩,捂着肚子,看着面前的药炉。


    糟了,肚子痛,想去茅厕。


    裕安心里大声哀嚎:殿下啊,裕平啊,你们到底去哪里了?怎么留我孤家寡人一个在这里啊?


    肚子又来了劲,他急的直跺脚,小碎步能给地面踏出一条坑来。


    屋内的烛火从一开始的一整根,燃烧到如今的半数,忽而开始剧烈晃动。


    裕平宽阔有力的身影出现在裕安面前。


    裕安甫一看到裕平的身影,头也不回的飞身远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裕安再回到煎药的房间时,烛火早已冷却,药炉见了底,他舒出一口气来,裕平还是这么靠谱,想来殿下已经吃了药,歇下了。


    裕安顺着楼梯回房,路过主子门前,果然见灯已经熄灭,他又去了屋顶,探出一颗脑袋来,裕平还没有睡,他果然在这儿。


    裕安也上了屋顶,蹑手蹑脚的来到裕平旁边,放轻了动作坐下,他拍裕平的肩膀,打着哈欠道:“辛苦了,我先睡会儿,你到换班时喊我。”


    没等裕平应声,他已然自顾自的在屋顶寻了舒适的地方,双手垫在脑后,微微张着嘴巴睡去。


    “嗯。”裕平的回应裕安一如既往没有听到。


    路过的打更人敲响了锣,三更天到了。


    相府内,小小姐的闺房中,凉风越过重重屏障,悄然的拨起一角纱帘,宁兰因揪着心口在床上辗转反侧,秀眉轻轻拧在一处,她在慢慢的调整呼吸节奏。


    是毒蛊发作了。


    她的心跟被人不断抓挠一样忽痛忽痒,痒一阵,痛一阵,惹得人握拳直敲心口。


    宁兰因的额上出了细密冷汗,她支着胳膊起身,半靠在床头,把软枕垫在腰际,缓缓吐着浊气。


    这蛊虫也真是的,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人睡的正香时开始活动,让人糟心极了。


    这觉,是睡不成了。


    待清晨的薄光打进房里来,蛊虫才慢慢安静蛰伏下去。


    宁兰因坐在床上,缓过劲来,她右手揉揉心口,左手手里揪着薄被,发觉体内蛊虫安静下来后,她缓缓阖上眼眸,困的又滑进了被窝。


    总算……消停了。


    ……


    翩翩从管事账房那里取了钱,塞进自己的口袋,背好自己的小布包,蹦蹦跳跳出了府。


    院里的丫鬟婆子开始在外院洒扫收拾。


    内院中,只有玉柔一人守在小姐门前,她打发了翩翩去府外的糕糖铺子给小姐买些零嘴来,自己一个人尽职尽责的守门,直到日上三杆,直到屋内传来了动静。


    翩翩在手里揪着自己的小辫玩,她早就回来了,把买回来的点心送到了小厨房,可就是不见小姐醒,无聊的她跟玉柔一样,乖乖的守在内院不吭声,不去打扰小姐。


    只是翩翩耐不住心,这不,她手边的散发都被她扎成了辫子,如今听到屋内传来动静,玉柔开了门,她紧随其后而入。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玉柔抬手把床帘拢好挂到一旁,翩翩则蹲着身子为宁兰因取过鞋子,又服侍她穿好衣裳。


    玉柔手巧,为铜镜前的人儿拢好垂髻,独插一边细丝花钗,眉目如细雨春风,秋水潺潺。


    小丫鬟被翩翩引进房内,手里端着锦盒,里面放满了钗环首饰,宁兰因侧过脸去,扫了一眼,抬手取出一对耳铛,素兰色的珠花与她今日穿的水袖霓裳正相映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