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变体手捧一次性餐盒，刚刚长好的脑袋一卡一卡，看起来像是宕机了。


    好半晌，它才掏出手机，扫码支付了888元，端着它三分熟的大脑离开了。


    弹幕开始沸腾起来——


    【不是吧，这也行？】


    【这场直播的规则是不能拒绝顾客的任何要求，这个玩家确实把人脑给那只畸变体了。】


    【前面的，你也会说畸变体了，畸变体大脑也算人脑吗？】


    【但是在模拟世界的逻辑里畸变体就是人啊，它觉得自己是人，玩家也是人，他要一份人脑，又不能指名道姓要谁的大脑。】


    【难怪畸变体走的时候卡卡的，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CPU都烧坏了吧？哈哈哈哈哈！】


    【得了吧，就畸变体那颗光滑的大脑，能思考点啥。】


    【难道就我觉得，888一份小吃太贵了吗？】


    【这么宰客还能有回头客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慕寻今晚做完这一单就没有顾客愿意上门了。


    她举着铲子站在店里，眼看着“顾客”走到她店门口，开始掉帧似的扭来扭去，就是不进来光顾，心中五味杂陈。


    她把生意做成了一锤子买卖。


    慕寻关了炉子，把店里的砧板翻过来，写上“暂停营业”，然后挂出去。


    很快，路过的“行人”不卡顿了，默契地选择对铁板鱿鱼店视而不见。


    直播间里一切运行逻辑都是模拟现实世界的。畸变体作为直播间居民，所有的行为都是在模拟现实世界人类。


    它们遵照现实，懂得“宰客的黑店不能去”，但是又无法逃脱“光顾小吃店”的设定，就像编入两串冲突的代码。


    慕寻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仿若屎山雕花，让濒临崩溃的系统重新跑起来，不可谓不功德无量。


    确定不会再有“顾客”上门，慕寻尝试走出店铺——


    无事发生。


    小吃街很热闹，几乎每间店门口都挤满了人。


    也有一些挤不进去的人，他们走在街上，有一家三口手牵着手说笑的，也有小情侣抱在一起旁若无人接吻的。


    它们在无法达到杀人条件时，会尽职尽责扮演自己平凡的角色，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直播间又涌出许多讨论慕寻的弹幕——


    【这个玩家到底要干嘛？把顾客宰得不来买东西了也不想着补救，还出去逛街？】


    【第三天晚上就是美食节，她就不怕拿不到比赛资格，被当成食材吗？】


    【让我当食材，还不如直接被畸变体吃掉来得痛快！】


    【斩立决和凌迟处死……非要在两坨屎里选一坨也不能选稀的啊！】


    【搞不懂……】


    小吃街很长，左右两排店面紧紧挨着，前后出口一眼望不到头。


    每一间店面，都代表一个被拉进直播间的观众，放眼望过去，少说也有好几十人。


    店门口站满了“顾客”，它们虎视眈眈盯着“老板”，恨不得立刻冲进店里饱餐一顿。


    慕寻逛了半条街，已经有近一半的店面亮着灯，却无人值守了。


    幸存下来的人也大多面带菜色，不知道能撑过几次考验。


    慕寻走到小吃街尽头，那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模拟现实直播间容量是有限的，就像存在于黑洞中的扭曲时空结构，任何物质跨过边界，即不再拥有存在的定义，也永远无法逃脱混沌。


    人们将那片未知领域，称作时空悬崖。


    慕寻的店面在小吃街中间位置，走到一处尽头，也只能逛到一半的店铺。


    美食街最后一家店是100号，做的是单人小火锅，老板适应能力还不错，没有被畸变体吓得手忙脚乱。


    慕寻在那家店门口站了会儿，掉头往回走。


    一百家店，给她三天三夜时间，她都搜不完。


    还是要缩小范围……


    沉思之际，慕寻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一抬头，余光瞥见有个小姑娘扔下餐具就要往街上跑。


    慕寻猛地伸手拽住她，一把将她扯回店里。


    “你找死吗！”


    她对面的炸串店老板，就是因为扔下“顾客”逃跑，违反了直播间规则。


    小姑娘跌坐在地上，被吼得发愣，坐在店面的台阶上抬头看着慕寻。


    她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脸稚气，看起来还在上学，脸色苍白如纸，眼里充满恐惧和探究。


    慕寻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解释：“别看了，我是人。”


    小姑娘两颊一红，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能在街上逛的都是畸变体。”


    慕寻没说什么，毕竟玩家在直播间里确实只能按照规则行动，没什么自由。


    她能在营业时间出来逛，纯属瞎猫碰见死耗子，卡到BUG了。


    “你不做我生意了？你刚才是不是不想做我的生意了！！”


    耳边传来一声声咆哮。


    慕寻扭头一看，瞬时被吓一跳。


    一只畸变体忽然把脸凑到两人面前，五官如浓稠的液体一般搅弄成旋涡，融化在一起，看起来诡异又恶心。


    饶是慕寻这种经常出入各种直播间的，也被这只畸变体丑一大跳。


    旁边的小姑娘更是，颤抖着声音，边说话边掉眼泪：“我没有，没有不做你生意，就是突然内急，想上厕所……”


    唐悦就是胆子小，脑子并不笨，她很快反应过来，顾客提出要求后店主离店也是一种拒绝行为，马上找了个借口让刚才的行为变得合理。


    畸变体像生锈的机器般动作顿了顿，又慢慢缩回原地。


    又一个BUG。


    ——人在直播间里根本不会内急，但是作为人类，内急又是合理的。


    模拟现实毕竟不是现实，BUG还是很多的。


    慕寻朝小姑娘伸出手：“先起来。”


    唐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到眼前人手中，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


    就一会儿功夫，畸变体已经调整过来，继续它未完成的主线任务，“那我要的心脏米线呢？我要老板的心脏做配菜的米线，快点给我做……”


    这场直播的规则是“不能拒绝顾客的任何要求”，扮演顾客的畸变体一开始只是向玩家索要各种人体部位，比较懂得灵活变通的人也能应付过去，或者拿一些动物相对应的部位糊弄，或者放一些不会损害生命的身体组织。


    如果是像慕寻这种意识体强大的，也可以选择用拳头说话。


    一开始唐悦靠着一些小聪明，应付畸变体还算有惊无险，直到这只畸变体，指定要吃她的心脏……


    唐悦想不到应对办法，而畸变体还在不停地做出诡异的变化，试图恐吓她，让她失去判断能力，最好慌不择路。


    畸变体确实成功了，唐悦在受到强烈的惊吓后，判断力下降，差点酿成大祸。


    如果不是正好有人路过，将她拽回店里，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算暂时活下来了，她也没有办法应对眼前的绝境。


    要怎么保证自己活着的同时，还能把心脏给它啊？


    她又不是比干……


    唐悦绝望极了，就算被拽回来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想不到应对的办法。


    “跟它说，特别定制的米线，三天后来取。”


    “啊？”唐悦愣住，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慕寻只是抬抬下巴，示意她赶紧说。


    唐悦犹如醍醐灌顶。


    对啊！三天后来取，三天后这场直播都结束了。


    她要是能活下来，也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要是活不下来，变成畸变体，那还不是要多少心脏就有多少心脏？


    唐悦擦干糊了满脸的眼泪，对“顾客”道：“你要的老板心脏是特别定制餐，要三天后才能拿。”


    “顾客”当场定在原地，似乎是在用它光滑的大脑思考着什么。


    唐悦紧张地盯着它，生怕对方又想出什么阴招对付自己。


    好在，畸变体是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它们的一切行为只受源核控制。


    融化脸在店门口卡了好半天，最后也只能点点头：“好的。”然后转身要走。


    慕寻：“跟他要点定金。”


    唐悦又愣住了：“啊？”


    慕寻：“参加美食节要业绩。”


    “哦哦哦，好的！”唐悦赶紧照做。


    看到收银机里上浮的数字，唐悦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什么都没做，就有一笔进账。


    眼前的女孩，面对这个虚拟的世界有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老板，我要一份老板人皮米线……”


    还没等唐悦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店门口又来了个“顾客”。


    “哦，好……”唐悦赶紧答应。


    她正想用刚才女孩教她的办法应付过去时，就看见那女孩眉头一皱，突然抄起锅里的大铁勺用力一挥——


    “哐当”一声，畸变体被慕寻一勺敲倒，脸上深深凹进去一个洞，露出它人皮下交织的条状组织物。


    唐悦惊呆了，玩家能对畸变体动手吗？


    玩家能打得过畸变体吗？


    慕寻扭头看向唐悦，解释：“只有意识体足够强才能有攻击畸变体的力量，不要随便模仿。”


    耳鸣声骤起，是频道内的消息提示。


    慕寻单眨左眼，接收数据信息。


    是场外技术员卢卡斯。


    卢卡斯：【慕寻，你在干什么！脱离控制不去找线索，反而主动挑起无谓的冲突，万一被源核发现，你还想不想完成任务了！】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刺，慕寻宁愿从未选择接收频道信息。


    卢卡斯：【别想切断频道，这次你要是还敢不听从指挥，就永远别想转正！】


    慕寻：【……】


    这年头，场外技术员还会读心术。


    管理局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