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翻来覆往

作品:《天蝎对天蝎:暗恋别掉马

    要说司扬从什么时候改变了策略?


    大概起始于他们重逢那一晚,形成于往后同居相处的几十天。


    蒋述很少出来,司扬回家晚时,却总有一盏亮着的小灯等他。


    有时他打开冰箱里满满一柜的护肤品,逐个逐个给蒋述看成分、检查日期,蒋述就那么安静地抱着膝盖坐在一边。


    手上端个小篮子,接过司扬递出来的过期面膜、水乳,听司扬无意义的唠叨。


    就是类似的时候,司扬想:蒋述也许不真的恨他。


    他们之间,翻来覆往,许多前尘往事忘怀、有些因缘纠葛算了。


    他把人喊出来陪自己看电视剧,耍赖似的问出口,要一个答案。


    蒋述还是心软,憋了半天说句不恨他。


    搞得司扬也心底软软地,泛出些酸和痒来。


    *


    司扬15岁那年,市里接连发生几起青少年失踪拐卖案,消息压不住,弄得人心惶惶。


    市一中开学,姚叙美容院那边生意可好,到晚上都有人排队等做脸,司航那小加油站也忙、24小时轮班,司航自己要管理两班人。


    大人忙不赢接送几个孩子,尤祁是司家邻居,尤祁爸妈倒能接送,但他没读市一中,读的私立国际院校。


    俩大人一合计,司扬年龄大些、下自习晚,也有同住这片的同学,不用操心。


    蒋述和苗冉同年级同班,上学由司扬带他俩去,下自习俩小的相约回家,有伴儿。


    就这么先安排好。


    开学前,姚叙给蒋述买来新手机,叮嘱他每天使用不要超过一小时。


    初中部晚八点下自习,蒋述收好书包,等苗冉一道回家。


    苗冉磨磨蹭蹭半天,不情不愿地冲他说:“我要等司扬哥下自习,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没明说让蒋述先走,但蒋述明白。


    “好。”他背上书包,校门口初中部学生鱼贯而出,还有三轮车推来小吃摊,好不热闹。


    蒋述松口气,自己走也不怕,一路上多的是车和人。


    新的城市、新的学校和老师同学,一切都那么新奇地纷至沓来,蒋述脑中的奇思妙想飞扬,他突然想把这天的心情画成一幅画。


    没有形状,五彩斑斓、交错复杂的。


    蒋述自己走了几天,某天进门正撞见司航回家拿账本。


    “小述?”司航眼睛瞪得有些大,青色的胡茬蔓延在下颌,帅气的脸染了些沧桑疲惫,“怎么你一个人回来?小冉呢?”


    “他去高中部等司扬哥下自习。”蒋述站在门廊的灯光下,鞋换到一半。


    司航当时没多说,拿了账本就走,让他乖乖在家别乱开门。


    夜深又回家一趟,交代他们仨:“以后你俩先下自习的,就在教室复习、看书,等司扬下自习过来接你们。”


    三人点头答应,高中部和初中部隔得挺远,中间有个大操场,从操场边回家才近。


    于是第二天早上分道时,三人约好:俩小的先在教室复习,等高中部下晚自习前后,来到操场等司扬汇合,直接从近道回家。


    省得司扬来回跑。


    晚上八点,教室里同学陆陆续续走空,蒋述拿出单词本默写。


    苗冉坐不住,别看他脸乖,性子倒很急,捣鼓一阵书桌、书是一眼没看。


    随后苗冉“啪”地站起来,在自己座位远远问蒋述:“我直接去哥他们班门口等,你要在这儿吗?”


    蒋述看看单词,刚默写十个不到,什么也没记住,便说:“你去吧,我看会儿书再去找你们,几点来着?”


    苗冉人已经到教室前面,风风火火丢下句:“十点半。”


    黑板上方挂着个时钟,蒋述算好时间,晚十点十分走出教室。


    他走得很快,到操场时一看手表,22:20。


    操场上有零星几个人在散步,天很黑,缀着星星。


    蒋述靠在说好的足球框位置等待,左等右等,时间来到23:00,司扬和苗冉不见人影。


    操场渐渐沉寂,不远处篮球场的灯光也熄灭,蒋述好像站在深水中,四周空无一人。


    他又咬牙等了十几分钟,忍无可忍才掉头走人。


    蒋述胸膛里升腾起冰冷的怒意,这司扬和苗冉根本没想同他一起走,拿他当傻逼耍呢。


    就他还当了真,背着死沉的书包,苦苦等他们。


    他低着头飞快地走,以往从初中部正门出去,走大路,外头全是点灯的三轮车夜宵小吃摊;今天头回从操场边的小门出来,绕行过一个小区,好半天才找见外头的车道。


    幸好蒋述抬头能辨认出步行街中心大厦的方位,边沿路走边修正一些岔错的小道。


    然而这边不似初中部门口,生意冷清,门店早早闭门歇业了。


    他走着走着,忽听见摩托车嗡鸣着朝他身后接近。


    蒋述心惊,猛地回头,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身改装过、贴了炫彩的灯管,两个眼神不善的青年坐上边,松油门、降速度。


    下一秒,摩托车停在离他很近的位置,那二人看到猎物般,调笑道:“小帅哥,这么晚自己走?来哥哥送你,要去哪儿?”


    蒋述头皮发麻,猛地抬脚飞跑,硕大的书包像铁块坠在背后,他尝到喉咙里腥甜的血气。


    他头脑没理清二人来意,全凭一种危险感知的本能在逃,联想起新闻里播报的好几起失踪案。


    摩托车紧随其后启动,排气管高亢地尖叫,轰鸣声像从蒋述血管碾过。


    启动的时间差,给了蒋述一丝机会,但顺着路跑早晚被他们追上,蒋述只得一头扎进右边小巷子。


    小巷路窄,两边都是人家,虽大门紧闭、无人求助,至少路边摆上三轮车、打农药的大机器、搅砂浆的拌罐车,处处占满,摩托车进来会寸步难行。


    蒋述拼命向前跑,肺要炸裂般,他听到摩托车在巷子口略作减速,又飞射而出,仿佛那俩人商量了别的对策。


    果然,无论怎么跑,蒋述耳边始终跟着高亢炸街的摩托声,他们顺着巷子出口的方向绕,不出意外会在前面拦截蒋述。


    前进还是后退?


    退回去太远了,眼前只剩一段路,蒋述看见昏黄的电灯泡灯光投进巷子,巷子口似乎有小吃摊和水果摊。


    他一鼓作气飞奔上前,浑身上下淋了汗,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和疼。


    正准备松口气,突然,一声口哨传来,调子回环婉转好几圈。


    黑摩托上的青年,兴奋地直勾勾看定了他。


    他们仍跨坐在摩托车座椅上,仿佛料定了蒋述跑不掉。


    后面那红毛青年咧嘴笑喊:“小哥哥,说了送你回家,再跑我要生气咯。”


    几个玩着手机摆水果摊的老板,纷纷站起来,坐回三轮车驾驶位,避之不及就要走。


    三轮车一哄而散。


    蒋述立即往最右边的烧烤摊跑,他不想连累老板,但他必须借个手机。


    黑摩托后座那人看他还不乖,“啧”了一声,手拎着头盔跨下车,一步步朝蒋述走来。


    他脚下的靴子铆钉和链子撞得直响,听声就叫人紧张。


    “老板,求你帮帮忙报警,快——”


    突然,一只手“歘”地箍紧蒋述手臂,那红毛青年笑得露出一口歪牙:“别为难人家老板嘛。”


    随后红毛朝老板手机射过去一眼,冷冷道:“做你的生意,别多管闲事。”


    蒋述如冷水浇头,顿生绝望,余光瞟见另一人放下摩托脚架,摘了手套要过来。


    蒋述使劲抽回手臂,红毛懒懒笑着,干脆把他两只胳膊都攥紧。


    恰此时,一辆三轮车“滴滴”地鸣着喇叭驶来,后车厢是一盘盘炸串,炸串和油锅随着三轮车颠簸,滴溜溜跳个不休,驾驶座两边挤挂着三个人。


    “给我停手!干嘛呢你们!”


    “警察!警察,都给我老实点儿!”


    那三人簇拥着三轮车司机,一个手持点击枪,两个拿了警棍,穿着polo衫凉皮鞋,一接近位置就跳下三轮车往前冲。


    “放开他!别跑——”


    蒋述如蒙大赦,更加了力道挣脱钳制。


    不用他怎么挣脱,那俩青年早已吓懵,急吼吼跨上摩托车猛蹬,红毛发动车蹿出去一下逃了,另一人没坐稳甩跌在地。


    那晚,姚叙和司航从店里赶来警局把他带回家,司航还穿着加油站工作服、姚叙手腕上沾几点给客人敷脸用的泥膜。


    警察把俩大人一顿教育,要他们再三保证往后亲自接小孩晚自习下学。


    风尘仆仆推门进家时,司扬和苗冉一人占据一边沙发,司扬拿本书正看,苗冉横着手机玩游戏。


    以为是蒋述进门,司扬脸都没抬一点,苗冉回头,见门边竟是三人。


    他嗓子有点紧,喊了声:“航叔,姚姨……你们……”


    司扬这才抬头,脆生生喊:“爸妈,回来啦。”


    司扬走过来,一手按亮厅里所有灯光,“啪”,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猝不及防。


    声音很响,蒋述在姚叙背后还没完全踏进家门,突闻此声,也吓得一哆嗦。


    司扬显然没想到会挨这一巴掌,姚叙和司航这十几年,从没舍得打过他。


    他无言地转头,满眼复杂,望着司航。


    司航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冷冷打量他儿子一眼,二话没说抬脚进屋。


    姚叙叹口气,把蒋述拉进来,合上大门,自顾自换鞋洗手。


    没有人讲话。


    司扬站在原地,手指滑过被打的脸,又立即放下手来。


    他看到蒋述站在进门处,小臂上有淤青,头发湿了,脸到脖子薄薄的皮肤还透着红。


    他大概想到,司航这场火出自哪儿。


    司扬紧盯着一动不动的蒋述,恨他入骨般,压了声音说:“沾到我一点儿你是会死吗?不等我们一起走,偏要我爸妈接你才舒服?”


    蒋述身心俱疲,虽被司航打司扬的一巴掌震慑住,此刻也再难生出什么同情:“别装了,生怕我跟你们走就直说,我从十点半等到十一点多,耍我很有意思吗?”


    蒋述越过司扬,背着书包往里走。


    司扬怔愣原地,皱眉思索一番才转身。


    未等他开口,司航让苗冉站起来,他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眼神很深:“你们跟蒋述说,高中几点下晚自习?”


    苗冉捏着手指,低头站着,不敢看司航。


    老式挂钟滴滴答答在走。


    司扬道:“九点四十分。”


    司航根本不理他,直勾勾只看苗冉:“苗冉,你说说。”


    姚叙在一边翻药箱给蒋述上药,一句话也没说。


    苗冉脊背都僵了,身子却微微发着抖:“航叔,我、我不大记得……”


    司航手肘支在沙发扶手边,按着眉心揉,不再看苗冉。


    他平日温柔的面貌褪色,坐在那儿不说话就很威严。


    苗冉沉默半晌,抽抽搭搭就要哭,整个屋子没一人说话。


    司扬明白了,是苗冉告诉蒋述,高中部十点半下晚自习。


    司扬:接了棵小树到家,怎么我先挨骂又挨打呢?诶?[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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