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作品:《夜未央

    屋内漏风,油灯的火焰子被吹得乱动,即代表着这屋内主人内心的不安与慌乱,他的心也在乱动。


    素其善借着灯光细细瞧着桌上的图纸,那是建台布局的图纸,灯灭人流泪,素其善因这突灭的灯气急败坏,人也不如往日随和,竟愤怒的将图纸在手中攥紧,捏搓着。


    今儿一大早,素其善见到了刘昭,与她主动说了几句话,他对刘昭有点印象,只因自己的儿子总是针对这位女奴,他教训责问素明:“人家老老实实的做事,你干嘛非上前找麻烦?近日来是不是太闲了?学会欺负人了!”


    素明则是不屑,刘昭现在仿佛变了性子一般,乖觉又顺从,与先前的她简直是天差地别,在奴隶营里再也不显眼,有时还会陪笑玩趣,表面上是融入了一众奴隶之间。


    装得真好,刘昭每次面对素明,装样都显得敷衍,非常之应付,基本都在无视他,刘昭也知道,在素明面前伪装不了,这人机灵且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性子。


    他直接与他爹说:“她都是装的!她可不是一个老实的人。”


    素其善踢了他一脚:“你也不见得老实多少!不要惹事好吗?”


    素明做了个鬼脸便溜走了,也不知他爹的话有没有听进去。


    今日,他碰上了刘昭,思及儿子的种种言行,不由多看了几眼这女奴,上前表明身份与她说话:“我是素明他爹爹,他年纪还小不太懂事,别跟他计较太多,以后你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帮忙。”


    素其善语气真诚,态度友善,与他的儿子简直有着天差地别的性子。


    刘昭迟疑转过头,对于素其善突如其来的搭话,她的眼中没有惊讶之色,反而生起几分庆幸之感,她在为五日后贵奴的挑选之事烦心,若自己成了贵奴,生死不知的日子她还是惧怕的,刘昭没有以往的武力应对,且现在她还在养伤时期。


    阿燕昨日说自己可以向主事求情,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阿燕与刘昭相互扶持,阿燕她是个人傻的,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要对别人好十分,此时的她俨然将刘昭当成了自己人,竟愿意为了她去求人。


    不过刘昭拒绝了,她实在是受不住这份善意,不愿阿燕去涉险冒头,结果阿燕还生气了,觉着刘昭没将自己当朋友,一整天都不理人。


    面对阿燕的错怪,刘昭嘴笨不解释,只一面暗暗讨好,一面去想解决的办法,她要去找素明的父亲素其善。


    他是建这高台的一位督造人,也是唯一一位奴隶出身的督造人,他有些这方面的经验和天赋,因他这一天赋,全家上下都沾了光,奴隶营凡是与他有些关系的,全都受到了不少的恩惠。


    可刘昭逐渐猜出了一件事儿——这高台最后肯定会坍塌。


    高台的建立是沙尔王提出来的,他不仅要建这高台,他还要塑自己的像,他建的位置很有说法,在漠地与中原的临界之处,中原人一进去漠地,就能看到这高台塑像,这对漠地的大王是何等挑衅之行?最终这高台势必倒塌,至于怎么倒,刘昭不知道,但倒后谁会论罪责罚,刘昭可谓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或许这只是刘昭心思太多,但依刘昭近日来在此地的观察所看,就算漠地的大王不在乎不发难,但有人会替他去发难,因为有人从中贪了银子——这高台是个豆腐渣工程。


    素其善或许清楚,或许不清楚,他还是认真的督造着高台,只因这是它全家上下改命的机会。


    刘昭心中认定这是个要死的活,她觉着高台势必会坍塌,到时第一个论罪的人就是素其善,她想以此消息换素其善保她不成贵奴。


    刘昭听着素其善的好言好语,当下即装成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道:“我今日就遇到了一件事,不知督造大人是否能够帮忙?”


    “你且说。”


    “这奴隶营的主事想要让我去当贵奴,想请督造大人保我。”


    素其善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方才的话他只是随口一说,见刘昭提出这要求,他顿时眉头压紧,成贵奴的人有主动想要去脱奴籍的,也有得罪主事被指派的,听刘昭此言,她应是得罪了主事,替她求情,这可不是一个小忙,说不定主事不高兴,还得找他不痛快。


    素其善绷着一张脸道:“这帮我忙不了。”他觉着眼前的人太蠢,不知见好就收,当下竟提出这般过分的请求。


    面对素其善果断的拒绝,刘昭放低姿态追问道:“那大人怎样才能帮我呢?”她已渐渐熟悉适应自己奴隶的身份,向阿燕学到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素其善烦不胜烦,刘昭的追问让他没有了耐心,想要走人,应付道:“我们非亲非故的,虽我那不孝子处处针对你,但终究没有伤及你的性命。”他叹了一口沉气,肃然道:“我本可以视而不见,只因为良心过不去才有先前言语,往后小事我可以帮一帮你,但这事,我只能祝姑娘好运,恕景某无能为力。”


    刘昭卸下伪装,笑意淡淡,毫不留情面的拆穿素其善的虚伪:“你并不是无能为力,你只是认为我只是一个女奴,觉得不值得,所以不愿意。”


    刘昭话说的直白,这让素其善微微愣住,笫一次认真打量了面前的女奴,审视而警惕,他明白了儿子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这人果真是不老实的。


    素其善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刘昭,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刘昭已垂首继续开口道:“人之常情,你当然可以不帮我,所以我愿以一个救命的消息换你保我不成为贵奴。”


    素其善并不当回事,不知为何短短几句交流下来,他就不喜欢刘昭了,这种来自心底的敌意,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强压心中想法,反笑道:“一个救命的消息?你一个女奴能有什么救命的消息。”


    刘昭压低声音道:“这高台定会坍塌,若不想丢命,请大人早做打算。”说着,抬首与素其善对视着。


    素其善心头打突望着刘昭,顷刻间,他像是失了魂魄,他也发觉了此事,只是内心的潜意识总是在隐隐的藏着这个不好的事实,此时这女奴提出,素其善怒中心来,被人强调诉说这个坏消息,他不高兴,他有点讨厌刘昭了。


    素其善摇了摇头,方道:“你这的确是个救命的消息,只是你有些小聪明却又没有那么聪明,还是太年轻,你用这种姿态跟我说这种话,其实是对你不利的。”顿了顿,他实话实说,也不隐瞒:“比起这个讨厌的事实,我现在更讨厌这个人,你的请求我会考虑,我的命也无需你的挂心。”


    素其善对自己的评价戳进刘昭的心,生痛,她做事有时太过冲动,顾头不顾尾的,且难藏自身傲骨,并不能快速忘记自己是谁,她明白像他们这种亡命徒,变成谁都可以,可刘昭从不是一个知行合一的人。知道该如何做,和能不能做到是两回事儿,她本性刚硬,有时言行不过大脑,总不做对的事,只做心底想做的事。等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她的确不应该以如此姿态与素其善对话,这样遭人会忌惮。刘昭咽下一口埋怨自己的气,见素其明早知这个消息却是置之不理,仍要埋头苦干。她蹙着眉头道:“我自然不挂心你的命。”语气中似乎带着冷硬。


    “我不懂,你既早知这高台会坍塌,还要如此欺瞒自己?”


    素其善笑了笑:“有些人能活下去就是靠着自欺欺人,你总不能剥夺我活下去的权利。”


    刘昭不知该说什么,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张了张囗,最终只道:“今日叨扰大人了。”


    “我不觉叨扰,还是那句话,你的请求我会考虑的。”


    “是吗?你其实可以忘了我们今日的对话。”


    “为什么要忘?”


    “因为你喜欢自欺欺人,最终是会害我,还是会帮我?结果很明显了。”


    “姑娘,你不是一般人啊。”


    “大人也不是一般人,自身的魄力不是谁都有的。”


    素其善苦涩一笑:“想要改命就要先赌命,是输还是赢?我都心甘情愿。”


    刘昭深深望着素其善,平声道:“所以你不会帮我。”


    刺骨的寒风吹着,刘昭直打哆嗦,素其善却淡然以对,他的身体早已不是人的身体,它被寒风吹了十几多,它俩已是老朋友了,素其颜听着风,望着风,肃起面容,竟坦诚道:“你口中救命的消息我早已知道,所以没什么用啊,我肯定不会帮你。”


    刘昭应了声好,转身道:“先前大人祝我好运,我在此谢过,也祝愿大人能好运。”


    刘昭和背影越来越远,素其颜眼睛用力瞧着,心里用力哭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竟叫住了刘昭:“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人远风声大,幸而刘昭耳朵灵,也愿意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