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巫族
作品:《好巧 你也是白切黑》 楚予怀走后不久,泠漪传讯给他后便离开客栈。
茫茫白街上依旧热闹,吆喝音一声盖过一声,她走在街上看什么都觉有趣。
泠漪刚从胭脂水粉铺走出,沾染一身的甜腻香味,就见前方街道拐角站满两三排的人。
她挤进人群,看见人们自觉站在两旁空出中间的街道。
没人大声吵闹,四周的人像肃穆的木桩划分出两处界限分明的空间。
“这是发生了什么?”泠漪小声问身旁的人。
“这里马上要经过押送巫族人的队伍。”那人提到“巫族”时皱眉一脸嫌恶。
这不是泠漪第一次听说这几个字眼,数百年前,巫族与妖勾结,他们是人族的叛徒。
从这以后,巫族成为一种罪名。
泠漪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才看见走来一群人。
最前方的是一个温润玉郎,面若好女,他白衫洁净,正目视前方走着。而他身侧的少年盛气凌人,仰头跟着身前的人走,偶尔目光随意地落在人群中。
二人身后跟着系着日月纹样的绶带的灰袍修士,押送着数十名奄奄一息的巫族人,雪落在他们佝偻的身子时变成了一座山,沉重的脚步在厚雪上拖出长痕。
泠漪认识领头的少年郎,沧溟道君的二徒弟尺明君韩越屿,同时他还是飞白行翼主的长子。
她曾经跟着师尊参加沧溟道君寿宴时与这位尺明君有过一面之缘。道君的大徒弟同渡君多年前牺牲,三徒弟即道君之子满心修炼连宴席也不参加,整个寿宴便只能由这位操劳筹办,一场宴会办得尽善尽美,滴水不漏。
韩越屿瞥见人群里的泠漪,竟朝这走来。
泠漪身侧的人纷纷离远她,将她围在人群中心。
韩越屿笑道:“想不到在这遇见泠漪道友,也许久未见青岫君,还请代问令师好,日后尺明定亲自拜访。”
韩越屿之弟韩柏舟站在身后,他也听过泠漪的事。但他不认为此人之事会像众人所说的那般传奇,也不过是个天赋极差的凡人多年后才能入道修习。
他一言不发,看向泠漪的眼里带着傲慢。
泠漪没管此人对她的嫌弃,也回笑:“承蒙尺明君挂念家师,泠漪定会亲自转达与师尊。”
韩越屿有礼开口:“泠漪道友此番可是有参加天枢考核打算?”
泠漪点点头,只回是。
韩越屿微笑:“我观道友非池中困鱼,此次考核定能取得佳绩。”
泠漪挥挥手:“借尺明君吉言,我只当尽力去搏,不负君之厚望。”
“在下有要事在身,便先走了。”
她点头,韩越屿便回到队伍继续向前走,那是前往飞舟台的方向。
二人走后,泠漪迅速逃离了四周窃窃私语的人群。
韩柏舟跟在韩越屿身后,他只觉自家兄长过于和善,下一秒就听见兄长问他:“柏舟,你很讨厌那个泠漪道友?”
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
韩柏舟撇嘴道:“倒也谈不上讨厌,我只是觉得她也没传闻中的那般奇特,很普通看起来也天赋平平。”
韩越屿无奈道:“柏舟,你的眼光太高了,有几个人能称得上你心中的天才。何况泠漪道友是青岫君的徒弟。”
韩柏舟笑嘻嘻地回:“当然是我的兄长你和砚斐兄啊。”
随后他又愤愤道:“那泠漪也不知有的什么好运气,能让青岫君收一个凡人做了十八年的徒弟。”
“柏舟,你这脾气该改改。”韩越屿教训道。
韩柏舟一脸“我知道了”的神色,这话听了多年,他早已学会当耳旁风。
泠漪刚走出人潮,还没看清前路便被撞到,她伸手抓住罪魁祸首。
是一个瘦弱小孩,此刻被抓住正朝她用力挥舞手脚。
“姑娘,这孩子偷了我们的荷包。”
泠漪听到声音转头看去,一个黑衣男子神色着急地走来。
男人抬眼扫过被捉住的小孩:“他手里抓着的那个荷包是我们的。”
泠漪听后手指挥动出炁流将荷包卷到自己手里。
那小孩挣扎得更猛了,她挥出一道水流捆住他,施展禁言术不让他说话。
泠漪转头打开荷包数着里面有多少骨币。
骨币是五洲通行的货币,由三派五族共同管理,知晓骨币制作之法的人少之又少。它由一种颜色银白,触感如骨的精矿炼成,由此得名骨币。
而骨币又有年限之分,由短至长有四类,百年以下,百年至千年,千年至万年,万年以上。
四种年份炼制的骨币颜色有差,依次为白、苍、铅、黑,一枚苍骨币相当于一百枚白骨币,一枚铅骨币等同于一千枚白骨币。
各色骨币间皆可如此转换。
“那你说一说荷包里面有多少骨币吧。”
男子呆住,伸出两双手准备扒着手指计算着。
泠漪瞧见他的动作只觉两眼一黑。
“两千六百一十骨币!”
只听这一句大喊,一个身穿灰扑扑紫衣、黑发高束的青年从人流中冒出头,伸手扶着掰手指数数的男子大口喘气。
他缓和后便接着说:“我们此次出行统共带了三千骨币,花了四十买烧饼作干粮,五十是刚刚喝肉汤的钱。”
他随后瞪着旁边的人:“还有三百是因为这大傻子不小心砸坏客栈花瓶赔给客栈的。”
泠漪听完将荷包抛给身穿紫衣少年,后者接住荷包后又数了两遍才收好,另一人在他身侧抱手向她称谢。
“这孩子怎么处理?”
收好荷包的青年听到询问后抬眼,走近那个被束缚住的孩子,屈指往他额头上重弹一下。
“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还偷人东西,你父母呢?”
泠漪立刻撤走禁言术,抱臂看着面前的三人。
“我没有父母,他们都被妖杀了。”男孩怯生生地说。
紫衣少年面露不忍,叹气开口:“送他去霞归城的养济院吧,也是个可怜人。”
他的黑衣同伴点头赞同。
泠漪收回男孩身上的水流便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少年郎蓦然拔高声量惊呼。
“你居然是那个泠漪。”
她又看回紫衣青年,挑眉没说话。
“没想到你那么心善,谢谢啊。”
泠漪带着好奇的口吻问:“你对见到我为何如此惊讶?”
“唉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吧。”少年拉起男孩细瘦的手,三人一齐朝着养济院方向走去。
泠漪没有拒绝,抬腿跟上。
“我叫陈江,这个话比较少的叫阿黑。”紫衣青年介绍道。
“我们那将你的故事传了又传,现在你的事迹人尽皆知。据说青岫君为爱徒上刀山下火海找到了稀世修炼之法。”
“也有说你为能够入道跋山涉水,被人下毒追杀,危在旦夕之时绝境逢生,上天怜你赐你修炼之法。”
陈江另一只手在空中画着山起伏的轨迹,神色认真,恍若他正在翻山越岭。
“还有人说......”
泠漪听不下去,便打断他:“停,这也太离谱了。”
陈江收手没再继续说,此刻他们正路过围观押送巫族的人群。
他瞥过不散的人潮,又正色道:“你知道大家为什么对你的事津津乐道吗?”
“为什么?”泠漪望向他。
“因为你的事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谁不想要修道,能长寿能自保。”陈江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语气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凡界人们都说十岁化道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但修者经历过化源,自知丰盈和未盈,一字之差便是天河。”
“修界不认为十岁后仍能入道,但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澄清。未盈入道其实是一种众人都认同的自欺欺人。”
泠漪没说话,但她听懂了陈江的话。
一个凡人的本源之炁在出生时最为浓郁,本源炁量为满盈。随着成长,炁会渐渐消散。也因此修者能凭本源炁量的多少,探出凡人的年龄。
十岁是个分界,十岁前的本源炁量人们称为丰盈,之后为未盈。
“对于普通人,在你之前没人在十岁后入道,也没人能证明这不可能。所以众人不约而同的留下了一个希冀,而你证实了它。”
“这个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泠漪这样对他说,心里却觉一阵迷茫。
世人只看到她十岁后仍能入道,认为她是个普通的个例,是新生的希望。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能入道是源于自己的未知。
这样的她究竟是一场希望还是更为浩大的绝望?
她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间静寂良久,半晌陈江出声:“所以你到底是为何突破的?”
韩越屿等人已经走远,此刻围观的人群突然间吵闹起来。
男孩挣脱陈江的手逃向那片喧闹,泠漪赶忙和陈江追上,看到他挤进人群双眼追寻着已走远的队伍。
“呸,真是大快人心!”他抽身离开观望的人里,狠狠地淬了一口。
泠漪没说什么,男孩的家人被妖所害他定是极为痛恨巫族人的。
陈江沉默地拉住幼童继续朝着养济院走,没再开口。
三人将孩童送至养济院,院长轻车熟路地接待安排了他。泠漪问后才知近期被送到院里的孤儿已有几十名。
“我认识适才在街上被押送的那群巫族人。”陈江直到离开养济院才开口,“我不觉得他们会和妖族有勾结。”
阿黑在他身旁低头一言不发。
泠漪没料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听着大逆不道的话。
“我与李之絮从小一起长大,他胆子不大、老实上进,怎么会和妖扯上关系。”
陈江说完暗暗观察泠漪脸色,又接着说:“泠漪,我们刚刚看到押送他们的尺明君和你交谈了几句,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一些关于这件事的消息,哪怕一点点。”
泠漪了然,却只能摇头开口:“但可惜我什么都不知道,帮不了你。”
“没事,”陈江垂眼,“那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说起适才街上的事,我见尺明君身旁那人就是个无礼之徒。”
“怎么说?”
“他那嫌弃的表情狗都能看出来。”
泠漪被陈江的话逗得笑了:“是啊,狗都看得出来。”
陈江见她丝毫未被影响,便放心下来:“不说这个了,你可要参加今年的天行考核?”
泠漪点头。
“太好了,我和阿黑也是,我修望舒,他修曜灵。”陈江咧嘴笑着道,“哎!缘分使然,让我们相识一场。泠漪,谢谢你今日的出手相助。”
阿黑跟着陈江抱拳称谢。
“不如我二人请客如何,就当报答你的恩情。”
泠漪想到他们荷包里仅剩的骨币,摇头婉拒。
陈江又坚持必须答谢相助之恩,他们就这样推让良久,直到泠漪说自己还有要事,陈江才作罢。
他在走前直言,改日相见泠漪有任何需要他俩的地方都尽管开口,阿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泠漪回到客栈,在进房间前便去找过楚予怀,但直到晚饭后才见他露面。
灰蒙蒙的天仍飘着雪,她在前院四处闲逛时看到远处模糊的蓝影挪动着,渐渐清晰。
是楚予怀。
他匆忙归来,雪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泠漪出声招呼,楚予怀走来,衣襟微乱。
“飞白的雪可真大。”泠漪先说。
楚予怀边整理衣袍边点头。
“近日城内发现了巫族人吗?”
他停下动作看向开口的泠漪:“师姐为何突然这般问,可是出事了?”
泠漪摇头:“我今日碰到尺明君带领押送巫族人。”
楚予怀皱眉一瞬后道:“是霞归城李家的人,他私自放妖进城被人发现了。”
泠漪捕捉到他神色里的不喜,没继续讨论此事:“我打算明日便启程回大明,而后再去参加天行考核。”
楚予怀对此没说什么,两人便没再多聊,准备回房。
上楼后泠漪看向楚予怀道:“我们都等你回来。”
楚予怀神色未变:“好。”
两人作别,泠漪进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