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正
作品:《神官也要洗白吗》 怪不得总能看见那团黑雾……
怪不得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心神不宁……
这些都是钱正辉最放不下的东西,犹如汪洋大海般压盖了整块墓地数日,让所有死去的亡魂不得安生。
郁汀有一瞬间的愣神。
一具血淋淋的肉尸拿着铁铲,直直地朝他身上捅去。
郁汀躲避不及,脸侧被划了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痛紧随其后。
饿死鬼快吓哭了:“大佬,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搁那儿碎碎念,郁汀已经一个反手押住了钱正辉。
钱正辉发出一道痛苦的叫声,倒在地上。
就在饿死鬼以为这玩意死绝了的时候,有呲啦哗哗的声音响起来。
就像是塑料盒被猛地撕开,低而连续地重复了好几遍。
饿死鬼眼睁睁看着钱正辉重新长出了胳膊,适应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从地上跌跌撞撞着站起来。
其他尸体也都接二连三地摸索了过来。
郁汀侧身躲开一击,问:“你平时抽烟么?”
饿死鬼:“偶……偶尔。”
郁汀点头算是明白了:“借我把打火机。”
“你,“饿死鬼想了想,改了个称呼,“您,要干什么?”
能进济安调解所的,都是得了机缘巧合,不老不死。
尽管眼前这人青年模样,芝兰玉树,但若真按实际年龄计算,饿死鬼觉得自己称呼他为祖宗都不为过。
郁汀捡来几根树枝,摊在地上点着了火。
火势不断蔓延,有明黄的光打在他半边脸上。
死人怕火,炙热明亮足以令他们闻风丧胆,本来还冲郁汀张牙舞爪的一个不知名尸体顿时偃旗息鼓。
饿死鬼:“这,您要给烧了?”
其实大部分引灵人行事,都越不过规矩二字,得从头到尾聆听凡人的故事,感化人心,让他们心甘情愿入轮回。
他第一次见做事这么有风格的。
以至于让饿死鬼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个人更适合来当鬼。
还是天上地下难寻的美人鬼,用一张欺骗力十足的脸掩盖蛇蝎心肠。
郁汀还不知道自己在饿死鬼那儿的形象已经变成了蛇蝎美人,拧眉看他一眼,有些不满:“你怎么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话音刚落,饿死鬼指着一个方向结结巴巴地道:“有,有,有,有,有人。”
郁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火势已经扩散一大片,将墓地染成了赤红的海。
那些搁浅不下的怨念哀鸣在跳动火光间消弭殆尽,由混乱变成最初始的样子。
就在天地间纷扰不堪之际,滚滚浓烟中走出了一人。
这人穿着现代装扮,气质内敛沉冷,但披着火光垂眼朝他们望来的时候,像新年里第一道绚烂夺目的烟花。
“这大帅比是人是鬼啊?怎么烧不死?”饿死鬼惊呆了。
郁汀心知肚明地朝后让了一步,给他腾出一块地方,提议:“你该下跪了。”
饿死鬼眼力稍慢些,比郁汀晚些看出了来人身份,立即一敲脑袋,恭敬地下跪行礼:“在下衣廉,参加鬼王!”
那就没有疑问了。
当今鬼王,就是从最阳最烈的元橪火中闯出来的。
怎么会有火能烧死他,他就是世界上所有火的祖宗,火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不知道是不是身份地位的原因,还是秦以择本身就个头高,他看人时总显得居高临下,松散而欠:“见我不用行礼。”
鬼界的社会主义建设简直声名显赫,举世闻名,即使网速慢,郁汀也从同事口中听到了不少传闻。
听到和亲眼所见是两回事。
其实当初推选鬼王,郁汀并不赞成秦以择,觉得他年纪太小,难当大任。
但抵不过这人实力够强,别人是把元橪火当灾难,他是直接融合了这火,融进体内成为灵力一部分。
所以即使过了几十年,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微妙,简而言之顾及鬼界和调解所的友谊,做了对假兄弟。
秦以择别开目光望向郁汀,问候道:“神官大人。”
郁汀微微一点头,算是应了他这声。
“今日这事是我们鬼界的责任……”秦以择说,“我跟你赔个不是,我会把他带回去关进阎罗殿的。”
他上任后,说话处事总不知不觉间带了股上位者的老成。
人世设有法,犯法者则进监狱,鬼世也是这样,不过他们那儿不叫监狱,而叫阎罗殿。
小鬼私闯人界没罪,但扰乱治安,扰乱引灵人行事,就是触犯了条例,需要关进阎罗殿一周至半月。
郁汀没打算对这只鬼做什么。
衣廉就是闯到了漂亮国总统家里,只要不是济安调解所,只要不耽误人鬼两道往来,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着那枚别在秦以择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好久才偏开视线客气道:“有劳。”
落在郁汀的手中的纯白魂魄早在山火弥漫时归回了钱正辉身体里,那具沉朽多时的身体得到填充,渐渐有了生机。
等到滔天火势熄灭,他已经是一个青年模样了。
灵识归位,有一道金色梵文在他额头上显现,只短暂停留了片刻。
这是一个并不显眼的景象,郁汀眼皮却狠狠一跳,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思绪乱得像眼前这片凌乱的夜色。
钱正辉待在原地,那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暴跳如雷:“是谁挖了我的墓?”
饿死鬼龟缩着没敢说话。
他想解释不是自己,但一想想,这事真是他干的。
好在执念都消散了,也就代表这次的任务还差一步就可以结束,郁汀敛了敛思绪,说:“醒了?跟我走吧。”
秦以择闷沉地笑了一声。
郁汀性子本来就冷,这下更是冷出了一丝荒凉的意味:“笑什么?”
“没事,”秦以择还笑着,“你看他表情。”
这三人组里,没一个正常的。
那个黑衣帅哥,钱正辉几分钟前亲眼目睹了滔天大火都烧不死他。
白衣帅哥虽然看着没毛病,但过于寂寥的气质,以及丢下的一句跟我走,让钱正辉觉得跟他走后生死未卜。
至于那个站旁边一句话也没说的皮包骨瘦猴,感觉像饿了一星期,似人非人,天亮见了都是白日见鬼。
钱正辉快原地升仙了,恳求道:“能不能,让我去看看我的母亲?一眼就好,不耽误你们。”
就在一刹那,秦以择透过那抹还未完全消散的灵识窥探到了一些早该遗忘的前尘往事。
“……”
我叫钱正辉,出生在一个县城小镇。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我,我爸爸是一名老师,教书育人,在我四岁那年在山村支教中因为意外而去世了。
我明白了,我爸爸是个英雄,我要向他学习。
于是我努力学习,考入了理想的学府,毕业后进入大城市工作。
然而不幸的是,我的作品设计被一个自认为很亲近的朋友偷盗,她拿着我的图稿,原封不动地照搬了过去。
我看着她用我的作品得到观众赏识,成为业内数一数二的设计师。
那明明是我的作品,本该在我的手里发光……
我终是没能挺过这关,患上了抑郁症,精神身体都日渐衰败,终于在一个下午,我选择了用安眠药结束生命。
临死之前,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妈妈给我包的热饺子,长大后那通让我天冷加衣的电话。
我看见了妈妈眼角下的皱纹,和那件缝缝补补的毛衣。
我看见了那个在深夜里写着作业,冻得发抖的小男孩,用到没墨的笔芯,高考前大声宣誓的少年,我看见了自己的来时路。
大城市的灯光真的好迷人眼。
我突然想家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钱正辉自述。
郁汀始终走神般地低着头,好似也通过那抹灵识看见了过往的东西,可惜他没这个打算:“都是过去的事了。”
世事螺旋,无论是悲是喜,都有它自己的道理。
他们这行负责接魂遣送,最重要的就是坚守本心,心比铁硬,的确不该做多余的什么行为。
谁知郁队长蹙了一下眉,主动问起身旁那人的意见:“你什么态度?”
新任鬼王年少成名,数十年间功绩无数,光是社会主义一举就令鬼界上下心悦臣服,既然在场,顾及鬼界与调解所的“友谊”,总得问问他的意见。
引灵人素衣清明,纤尘不染,往往不愿多生事端,因为怕那些俗事脏了他们的手,牵挂就变多了。
明明就是冷血,却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秦以择目光很轻地扫过远处一片狼藉,道:“都是最后一眼了,看看也无妨。”
出墓园时,钱正辉跟瘦猴走到了一排。
这个氛围实在有点儿阴森诡异,他便主动开口调节:“这位兄弟,我能问问他们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吗?”
饿死鬼思索了下,解释:“应该相当于合作伙伴吧,一个带人(鬼)来,一个负责管理他带来的人(鬼)。”
做生意吗?听着还挺有意思的,钱正辉又问:“那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么信任彼此?”
电视台鬼记者曾经报道,鬼王隔三差五派鬼差使去济安调解所给郁队长送鲜花,鬼界与济安调解所友谊长存,天作之合。
很奇怪吧,但更奇怪的是,向来以冷面无情著称的郁队长居然收了。
“应该是,”饿死鬼斟酌了一下用词,“天作之合。”
钱正辉仿佛开拓了某个新领域,问题格外多:“怎么个合法?”
饿死鬼不是很敢当着那俩人的面说闲话,谁知道鬼王和郁队长会不会哪天就觉醒了个顺风耳功能,抓抓头发适时停止了:“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