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园
作品:《人类被地球抛弃之后》 公元2090年11月14日15点08分。
N市,某羽毛球馆内。
刺眼的顶光下,羽毛球像一颗白色流星划破空气。
肤色较深的男子眼神锐利,脚步迅捷地移至最佳落点,肌肉记忆带动手臂挥出完美的弧度。
然而,就在球拍触及羽毛球的瞬间——
一声闷响,球竟偏离了预设的轨道,坠向他的左侧地面。
“哈哈,你输了!”对手带着笑意喊道。
“不应该啊……”他怔在原地,困惑地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球拍。
S市,某高校生物研究所。
密闭的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突然,一声狂喜的惊呼打破了寂静。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老师!您快看!”
年轻的学生几乎是扑到实验台前,双手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将那个无菌培养皿捧到老教授眼前。
皿中,一片绒毯般的翠绿色菌落正散发着微弱而迷人的生命光泽。
老教授扶着桌沿,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那片绿色,仿佛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迹。
三十年的光阴,无数个不眠之夜,所有的坚持与质疑,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滚烫的泪水沿着脸上深刻的沟壑奔涌而下,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呜咽。
实验室里的几人瞬间围拢过来,拥抱、哭泣、欢呼,压抑太久的情绪如火山般喷发。
然而,就在这片狂喜之中,一个学生惊恐地指向培养皿。
“颜色……颜色变了!”
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如同被无形的刷子抹过,在他们眼前飞速地褪去、黯淡,最终化为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败。
老教授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扭曲成惊骇与绝望。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只伸向培养皿的手僵在半空。
巨大的希望之后是更巨大的虚无,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捏碎。
他眼前一黑,最后一口气卡在胸腔,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老师——!”
Q市,某条污秽的暗巷深处。
腐臭的气味几乎凝成实体。
一个衣衫褴褛、面目被污垢覆盖的男人蜷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抓着一小团暗红色的生肉。
他贪婪地啃噬着,黏腻的血液和不明组织的汁液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那肉的来源已无法分辨,只隐约可见扭曲的纤维结构。他的眼神浑浊,闪烁着动物般强烈的求生欲,每一次撕咬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满足的低喘。
Z市,郊区,一栋被高墙环绕的别墅内。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灰败的世界,只留下室内水晶吊灯投射下的暖光,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与陈年威士忌交织的气息。
“老爷,”管家垂手而立,声音低沉而恭顺,“今天是小少爷的生日。”
真皮沙发椅上的男人缓缓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目光落在虚无处,并未回头。
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哦。”
随即抿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送束花到Z大医院吧。顺便,”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问问医生,他状况怎么样了。”
“是。”管家微微躬身,退出了这间安静的客厅。
Z市,Z大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走廊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寂。
管家推开了那间陌生的病房门,动作轻缓。
病床上空无一人。
隔壁病床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闻声抬起头。
她认出了这位衣着体面的老人,知道他是来找那个沉默的年轻人的。
“他今天手术,”女人主动开口,“已经进手术室了。”
管家脸上的肌肉似乎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维持着得体的姿态,微微颔首:“这样啊。请问进去多久了?”
“大概,一个小时吧。”女人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他手中那束花吸引。
那是一束白玫瑰,花瓣饱满,在病房的光线下,竟泛着一种近乎圣洁的柔光。
女人心下惊奇,甚至有一丝恍惚。
在这个连干净食物和清水都需艰难获取的年月,鲜花早已成为记忆里模糊而奢侈的符号。
它们脆弱、娇嫩,与这个坚硬、残酷的世界格格不入。
管家礼貌地谢过她,步履沉稳地走到空荡荡的病床前。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束白玫瑰放在床头柜上,静静地站了几秒,目光扫过这间囚禁了小少爷许久的牢笼,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管家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去,脊背依旧挺直,步伐依旧从容。
小少爷,终于要死了。
B市,中心广场。
全市大范围停电停水进入第十三天。
绝望与愤怒如同干柴,被烈日点燃。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一起,挥舞着粗糙的标语,嘶哑的喉咙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抗议口号。
警察们在人群边缘松散地站着,象征性地维持着秩序,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与漠然。
人群的怒火最终汇流向市中心的权力象征——市局大楼。
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拍打着厚重的玻璃幕墙,咒骂与控诉声浪滔天。
在情绪的最高点,有人开始用身体撞击大门,用随手捡来的石块砸向窗户。
大楼内,透过防弹玻璃,可以看到一张张略带惊恐的脸。工作人员惊慌地冲到大门口,用身体组成人墙,死死抵住那正在剧烈震颤的门栓。
就在这时,人群中央猛地爆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穿透所有喧嚣的惨叫。
整个广场瞬间为之一静。
紧接着,是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的轰鸣。
脚下坚实的大地开始像筛糠般抖动。
“地震了!快跑——!”
恐慌像瘟疫般炸开,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所有愤怒。
人群如同被惊扰的蚁群,四散奔逃。
方才还被视为铜墙铁壁、被拼死抵御的大门,此刻被人从内部飞快地打开,里面的人争先恐后地涌出,与外面逃窜的人群混作一团。
地面的晃动越来越剧烈,裂痕像黑色的闪电般在大地上蔓延、张开巨口。
这片土地仿佛成了一个被失手摔在地上的巨大花瓶,在震耳欲聋的崩裂声中,破碎成几块不规则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就在人群因地震而疯狂逃窜、哭喊与建筑物的崩塌声交织成一片混沌之际——
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天空,也压过了脚下大地的哀鸣。
它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如同一种无法抗拒的意念,直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类的意识深处。
其音量巨大到足以让耳膜嗡鸣,洪亮如万千雷霆齐鸣,却又奇异地不损害听力,仿佛来自维度之外的宣告,以一种绝对的力量盖过了现实世界里一切崩坏的喧嚣。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声音所使用的语言结构复杂而古老,音节扭曲怪诞,超越了人类任何已知的语系。无人能懂。
全球范围内,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片看似虚无的天空。
脚下致命的裂缝、身旁坠落的碎石,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威胁的紧迫感。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级未知存在的敬畏与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正在切换人类语言——)
[切换完成——]
[正在缓冲中——]
[资源加载完成——]
[系统启动完成——]
一连串冰冷精确、毫无情感波动的提示音接连响起。
[版本信息:第八版〈最新版本〉]
[启动坐标:新园]
[起始坐标:地球公元2090年11月14日16点00分00秒000毫秒]
紧接着,那条通告以清晰无比的、他们各自所能理解的母语,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
[请全体人类注意:欢迎来到新园,一分钟后系统即将开启人类第一副本,请全体人类请做好准备。]
疑问如同野火般在全球所有人的心中瞬间燃起,却无人能给出答案。
不等任何人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开始了无情的读秒。
[倒计时一分钟开启——]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难以言喻的惊骇如同冰水般浇透了每个人的脊椎。
人们猛地僵在原地,瞳孔放大,不是通过耳朵,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有根无形的探针直接刺入了意识深处。
他们用力摇头,手指死死按住太阳穴,试图将这荒诞的声音挤出大脑。
“疯了……是我疯了吗?”有人喃喃自语。
但环顾四周,每一张脸上都映照着同样的惊惶与不可置信。
所有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正在经历什么,都听到了同一个声音。
一切都是真的。
脚下的震动将人们从最初的震骇中惊醒。大地仍在开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人群再次像受惊的兽群般奔逃起来。
尖叫声、哭喊声、建筑倒塌的轰鸣与伤者的哀嚎重新汇成绝望的交响。鲜血在龟裂的街道上蜿蜒,触目惊心。
[三十一,三十,二十九——]
手术室内,台樛怀疑医生给自己的麻醉药没打够,不然他为什么能断断续续的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数着倒计时。
因为麻醉剂的原因,前面那些话他听得不是很清楚,迷迷糊糊的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是上帝的声音?
[十三,十二,十一,十——]
病房里,女人紧紧攥着丈夫毫无反应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然而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诡异的微笑。
窗外是末日般的景象,但她眼中只有丈夫平静的睡颜。
这样也好,她想着,指尖轻轻拂过男人消瘦的脸颊。
不必再看着他被病痛折磨,不必独自面对这个残破的世界。
他们可以一起离开了。
[四,三,二,一。]
[开启传输模式——]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撕裂空间的巨响。但每一个活着的人类,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某种本质性的剥离。
就像灵魂被轻轻提起,脱离了沉重肉身的锚定。
[目标总数:一百一十四亿五千八百三十七万九千六百七十二]
[传输完成——]
崩裂的大地上,只余下废弃的车辆、倾颓的建筑、以及未干的血迹。风声穿过空荡的城市,如同文明的挽歌。
[世界加载中——]
[程序启动完成——]
一种全新的感知取代了原有的五感。人们看不到,却能清晰地知道自己正身处一个无法理解的空间边界。
[人类第一副本已开启——]
[请全体人类注意:欢迎来到人类第一副本,请成功通关副本,回到新园。]
[更新坐标:新园日0年0月0日00时00分00秒000毫秒]
[副本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