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孩。


    孩子瘦弱的胳膊如同枯枝，无法承受那把巨斧的重量，只能任由它在身后拖行，在古旧的地板上犁出深深的沟壑，笨拙的向厨房、向着那个冰箱走去。


    他就这么静立在冰箱前，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丝毫的光彩，穿透冰箱的金属外壳，注视着里面的人。


    这是他们在这个城堡住的第三天了。


    二人醒来时，房间保持着昨夜离开时的模样——这种刻意的完整反而更令人不安。


    他们默契地没有交谈，像两只谨慎的猫，悄无声息地潜向餐厅。


    空无一人。


    对视一眼，傅景先的指尖在霍铭矢掌心轻划三下，后者微微颔首，两个人同时放轻脚步，来到厨房门口并隐藏起自己。


    透过侧缝向里望去，发现仆人就那么直愣愣的如同雕塑一样，站在冰箱前，苍白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恐惧。


    这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


    傅景先直接出声：“亲爱的仆人，你在干什么呢？为什么没有准备好早饭？”


    仆人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剧烈颤抖，而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嫖向灶台上的锅。


    这个眼神被霍铭矢精准捕捉，他装作不经意的从灶台边走过。


    锅里躺着一只腐烂的鸟尸，所剩无几的羽毛也被因为时间过长而变得暗红血浸润，而此刻已经干了。


    系统可以啊，昨天先给他们一个大惊喜，今天也让NPC开心开心，太公平啦！


    接着霍铭矢径直走向仆人，右手重重的落在仆人的肩膀上。


    感受着那抖动的频率，开口道：“能上楼把少爷叫下来吗？”但这句话不是请求。


    抖动的更厉害了，但没有答应。


    傅景先缓步靠近，“其实我们清楚，你在我们家待的时间很长，我和我的丈夫真的非常信任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相信你都是无辜的。”


    仆人似乎没有料到傅景先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接着心里泛起一阵狂喜，立刻说：“对对对，老爷夫人，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仆人还想说什么，霍铭矢直接打断了他，“好了，我们都知道，做饭吧。”


    他们转身离去时，能感觉到仆人阴冷的目光黏在背上。


    原本计划伪装成那个孩子恐吓仆人的方案已然多余——有人抢先扮演了这场默剧的导演。


    上楼再次进入卧室。


    “这个故事里，应该只有老爷，夫人，仆人，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5个人，那个死鸟，只能是那两个孩子其中之一放的了。”


    但那个死掉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呢？


    霍铭矢和傅景先总觉得他们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霍铭矢想起昨日分别时男孩的表情——那种介于天真与残忍之间的诡异微笑。


    现在只能继续找线索了。


    目前开放的区域只剩下对面那个房间没有搜查了，关键一定就在那个房间里。


    但现在仆人一直待在厨房，那个孩子一直待在房间，他们又不能硬抢。


    毕竟是BOSS，霍铭矢与傅景先还是有分寸的。


    ......


    几分钟后，二人从卧室中出来。


    傅景先屈指敲响了对面的门，说道：“乖孩子，想陪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吗？”


    重物坠地的闷响过后，门缝里探出张欣喜的小脸。


    在短暂的对视中，霍铭矢已将房间布局扫描完毕——没有异常，或者说，没有肉眼可见的异常。


    傅景先看向霍铭矢，霍铭矢摇了摇头。


    小男孩真的非常开心，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头也左右摇晃着。


    三人一起到达了餐厅，霍铭矢与傅景先敏锐的注意到，小男孩看到仆人时，更加兴奋的心情。


    小男孩哼起了歌。


    “昨天在福尔里佛，安德鲁波顿先生去世了”


    “他的女儿丽兹被指控为凶手”


    “有些人说当然是她干的，也有人说不是”


    “但所有人都承认这是个问题小孩！”


    ......


    “杀人动机不是想要发泄，也不是想要取乐”


    “快点锁上门，不然丽兹带着她的新斧头很快就到你家门口！”


    “......”


    童声清脆如银铃，歌词却渗出粘稠的恶意。


    唱到"问题小孩"时，刀叉在腐肉上剐蹭出刺耳声响。


    小男孩突然抬头，眼球变成血红色，问道霍铭矢和傅景先：“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姐姐的斧头在哪吗？”


    “在你的房间里。”两人冷静的回答道。


    “爸爸妈妈真厉害，为什么你们总能知道我们的东西放在哪里！”


    忽略这个对话内容，任何人看着这幅场景都会觉得这是充满爱的一家人，相亲和睦。


    说完，小男孩拿起刀和叉子对着苍蝇趋之若鹜的腐肉划下一块，填进了嘴巴里。


    孩子像吃到了最美味的食物，拍手大笑，腐肉碎渣从嘴角掉落。


    这场景像幅扭曲的家庭肖像画，温馨表象下爬满蛆虫。


    看着这一幕，傅景先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想吐？”


    “不是......我饿了呜呜呜......”语气可怜巴巴的。


    霍铭矢无语。


    这里当然没有他们能吃的东西。


    顺手摸了把傅景先的头发，“忍忍吧，快出去了。”


    动作做完，二人皆是一愣。


    装作无事发生。


    各自都随便的望向某个地方。


    仆人已经没有了清晨的那种恐慌感，即使听着这首歌，也依然是面无表情。


    “但所有人都承认这是个问题小孩。”霍铭矢轻声在傅景先耳边说道。


    感受着耳边湿热的气息，傅景先将自己的思绪集中在这个游戏当中。


    ......才怪！！！


    傅景先觉得自己整个耳朵正在发烫！！！


    霍铭矢看着毫无反应的傅景先，奇怪着为什么这句话那么明显的暗示他却没有接收到。


    没办法了，他只能自己走到小男孩面前，说道：“爸爸妈妈最喜欢你了，真是讨厌你那个姐姐，不过幸好她已经死了。”


    霍铭矢想说成平时傅景先与小孩子沟通时的那种语气，但真的学不来......


    不过没关系。


    语气已经不怎么重要了，因为这句话就像某种开关，孩童的脸瞬间扭曲成恶鬼面具。叉子疯狂戳刺餐盘，腐肉变成烂泥，受惊的苍蝇如黑云腾起。


    效果拔群。


    “他”想装做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但终究只是一个孩子。


    没错，她根本不是什么小男孩，她正是丽兹玻顿本顿！


    而且，她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小孩”，那个坏弟弟才是，她真是讨厌死这个歌词了。


    她可是很爱自己的爸爸妈妈的，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


    她将滔天的怒火，发泄在盘子上的肉。


    怎么会有这种玩家！所有人都是顺着她来的，没有人敢这么惹她！！！


    她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刀和叉子。


    这次她终于不是蹦蹦跳跳着走了，而是飞快的上楼。


    “嘭——”


    上层发出门被人用巨大的蛮力关住的声音。


    霍铭矢若有所思。


    仆人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其实在唱这句话时，丽兹玻顿并没有什么感情的起伏。


    是她蹦蹦跳跳的上下楼方式引起了霍铭矢的疑心，他只不过在拿这句话激一激这个小女孩。


    没想到这么有效。


    现在事情已经逐渐明朗了。


    二人正打算交流一下目前的情况。


    仆人又突然出现。


    .....


    所以系统给你的技能就是无息走路？傅景先在心里吐槽道。


    仆人是来寻求合作的，两个人微微一笑，这是他们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看来从早上到现在的铺垫都没有白费。


    仆人看着两人诡异的笑容，心里一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夫人和老爷既然也这么讨厌这个丽兹玻顿，那我们为什么不合作呢？她那把斧头可是很厉害的。”


    “可以啊。”二人答应的过于痛快。


    仆人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好办这个NPC显然没进化出识别陷阱的脑回路。


    只剩下喜悦冲向仆人的大脑。


    这帮玩家还是这么好骗，仆人内心开心极了。


    “但我们也有一个要求，你能把丽兹玻顿从她的房间里引出来了吗？既然你说了她很厉害，我们想在里面偷偷布置点陷阱。”傅景先说道。


    仆人一口答应。


    他上楼喊着丽兹玻顿，带她出去玩了。


    看着二人出去的身影。


    他怎么不害怕丽兹玻顿了？霍铭矢心中疑惑。


    “因为你现在是丽兹玻顿的仇恨对象。”傅景先好像拥有读心术，总能知道霍铭矢心里的想法。


    听见这句话，霍铭矢更加疑惑的望向傅景先。


    “在有些副本中，BOSS对于自己想杀的角色都有一定的仇恨值，BOSS一定会先攻击仇恨值最高的游戏角色或者玩家，本来他是最高的，经过刚刚你对她说的那段话，现在对你的仇恨值最高，他当然不害怕了。”


    “之前一次游戏结束获得的道具，现在只剩一次看的机会了。”


    傅景先静了一会儿，接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莽了以后，我有个......朋友就是这么死的。”


    霍铭矢看着他发旋形成的微小漩涡，轻声承诺："下次不会了。"


    傅景先没想到，霍铭矢竟然这么的......听话（？）


    猛地摇了摇头，整理好情绪，他笑着对霍铭矢说：“我们上楼吧！”


    霍铭矢再次点了点头。


    ......


    二人推开门，进入丽兹玻顿的房间。


    丽兹的房间弥漫着铁锈味。巨斧静静躺在地毯上，刃口残留着可疑的暗斑。霍铭矢跪地查看床底——又是那只死鸟，明天或许会出现在他们枕边。


    霍铭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傅景先打开那一个床的正对面放置的一个大衣柜，里面挂着几件男孩子穿的衣服，但大多数是那件红色的裙子。


    而下面是一些碎发，以及......几个衣服碎片，从一个碎片上看到的logo可以发现：这些都是玩家。


    “地毯上的血。”


    很简短，但傅景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地毯上的血迹已经氧化发黑，形成永久的阴影。


    "都是活生生的人。"霍铭矢突然说，手指抚过斧柄上的刻痕，语气中带着坚毅。


    傅景先听到这话，怔了怔，苦笑了一下。


    他们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的便被拉了进来，被迫参加各种游戏，往事......真的还重要吗......


    那把斧头依然安静的待在那里，不知道这个斧头下又有多少条人命。


    傅景先很想对霍铭矢说点什么，但还是选择了保持安静。


    “这里有本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