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夜碎影与影子

作品:《晚光渡

    第4章寒夜碎影与永别


    医院的消毒水味还黏在衣角,温挽晴跟着沈归渡几人走出南川医院时,夜色已经浸凉了街道。路灯次第亮起,把他们的影子剪得支离破碎,像极了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


    “挽晴,我送你到巷口吧?”宋知意攥着她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担忧,“高厉那家伙看着就吓人,万一他还在附近等着呢?”


    唐星允也点头,手里的剪刀转了个圈:“我也一起!我剪的裂口校服能‘辟邪’,再不行我用剪刀吓他!”


    季眠摘下单边耳机,白噪音的雨声停了,她轻声说:“我家顺路,一起走。”


    沈归渡单手插兜走在最前面,耳骨钉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不用,我送她。你们先回去,许野,把她们安全送到家。”


    许野咧嘴一笑:“放心吧渡哥!保证完成任务!”他转头冲宋知意几人扬了扬下巴,“走,哥护送你们,今晚没人敢惹事!”


    宋知意还想再说什么,被唐星允拽了一把:“让沈归渡送吧,他比我们靠谱。挽晴,有事随时发消息!”


    几人分道扬镳,沈归渡陪着温挽晴往巷子深处走。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商铺漏进来的微光,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不会再敢拦你了。”沈归渡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沈砚山认识辖区派出所的人,我已经打过招呼。”


    温挽晴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他,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肩背,像一道可靠的屏障。“谢谢你。”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今天的粥,还有政治模板……”


    “举手之劳。”沈归渡打断她,语气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脚步却放慢了些,配合她的节奏,“你妈妈的病,后续治疗费用……”


    “我会想办法的。”温挽晴赶紧说,她不想再麻烦别人,尤其是沈归渡。妈妈的透析费、医药费,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想再欠下人情债。


    沈归渡没再追问,只是把口袋里的薄荷糖递给她:“含着,夜里凉。”


    走到巷口第七盏路灯下,温挽晴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谢谢你送我。”


    沈归渡看着她走进巷子的背影,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才转身离开。他不知道,巷子深处,高厉正躲在墙角,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温挽晴的背影,手里的酒瓶被捏得咯吱响——沈归渡的插手,像一根刺,扎进了他扭曲的自尊心。


    温挽晴推开家门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高厉坐在昏暗的客厅里,面前摆着好几个空酒瓶,眼神阴鸷地看着她。


    “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翅膀硬了?居然敢叫外人来管我的家事?”


    温挽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门板上,心脏狂跳:“我没有……他只是我的同学。”


    “同学?”高厉冷笑一声,猛地站起来,酒气喷在她脸上,“一个同学会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省状元又怎么样?还不是个赔钱货!”


    他伸手就想去抓温挽晴的头发,温挽晴吓得赶紧躲开,跑进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砰”的一声,高厉狠狠撞在门上,门板震动得厉害。


    “开门!你给我开门!”高厉的怒吼声伴随着撞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你妈还在医院躺着,你居然还有心思跟野男人鬼混!我告诉你,想让我出钱给她治病?没门!”


    温挽晴蜷缩在门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她知道高厉说得出做得到,妈妈的病不能再拖了,可她手里的钱,根本不够下次的治疗费用。


    不知过了多久,撞门声停了。温挽晴以为高厉走了,刚松了口气,就听到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高厉居然有她房间的钥匙!


    她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床底爬。门被打开了,高厉醉醺醺地走进来,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扫视,嘴里嘟囔着:“跑哪儿去了?你以为你躲得掉吗?你是我的女儿,就该听我的话……”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温挽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浑身抖得像筛糠。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恐惧,那些小时候被霸凌的记忆,那些父亲曾经施加的暴力,此刻全都涌了上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医院的号码!温挽晴下意识想接,却被高厉一把按住了手。


    “谁的电话?是不是那个野男人?”高厉的眼睛红得吓人,伸手就去扯她的衣服。


    “不要!你放开我!”温挽晴拼命挣扎,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她趁机从床底爬出来,往门口跑,却被高厉抓住了校服外套。


    “撕拉”一声,校服外套被扯破,唐星允给她剪的裂口变得更大,露出了里面单薄的衣服。高厉看着她苍白的脖颈,眼神变得更加浑浊:“长得这么好看,留着也是浪费……不如陪陪我,说不定我高兴了,就给你妈出钱治病了……”


    他的手朝着她的领口伸来,温挽晴吓得尖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往巷口跑去。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跑,任凭冰冷的风刮过脸颊,任凭眼泪模糊视线。


    巷口的第七盏路灯还在闪,温挽晴跑过去,想给沈归渡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已经摔坏了。她无助地蹲在路灯下,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后停在了南川医院的方向。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温挽晴猛地站起来,朝着医院的方向跑去。她跑得飞快,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脚底被石子磨得生疼,可她顾不上这些,她只想见到妈妈,只想确认妈妈没事。


    赶到医院时,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程昕护士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脸色凝重地走过来:“温同学,你来了……你妈妈她……”


    “我妈妈怎么了?”温挽晴抓住程昕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刚才病情突然恶化,大出血,我们尽力了……”程昕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温挽晴的心上,“她最后还在叫你的名字,想再见你一面……”


    温挽晴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冲进急诊室,看到病床上的温挽芷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妈妈……”她扑到床边,握住妈妈冰冷的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对不起,妈妈,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却再也换不回妈妈的回应。温挽芷到最后,都没能等到女儿的最后一眼。


    不知何时,沈归渡、宋知意、唐星允、许野和季眠都赶来了。宋知意跑过来抱住她,心疼地哭了:“挽晴,节哀……”


    唐星允站在旁边,眼圈红红的,手里的剪刀垂在身侧,不知道该说什么。季眠摘下耳机,默默递过来一张纸巾,白噪音的雨声,仿佛也变成了无声的哀悼。


    许野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高厉那个混蛋!我现在就去收拾他!”


    沈归渡拦住了他,眼神冷得像冰:“先让挽晴静一静。”他走到温挽晴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笨拙却温柔,“有我们在。”


    温挽晴没有抬头,只是死死抱着妈妈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点温暖。夜越来越深,急诊室的灯光依旧刺眼,可她的世界,却彻底陷入了黑暗。


    接下来的几天,温挽晴像变了一个人。她沉默寡言,眼神空洞,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也不再对任何事情抱有期待。她处理完妈妈的后事,回到学校,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却再也没有翻开过课本。


    薛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找她谈了好几次,可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宋知意每天都陪着她,给她带早饭,跟她说话,可她只是偶尔点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唐星允想给她剪新的校服裂口,想给她做新的布偶,可看到她麻木的样子,又把东西收了回去。林笙偷偷拍了她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望着窗外,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他把照片藏在课本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叶栀在广播站给她点了一首《安河桥北》,轻声说:“愿你能被世界温柔以待。”可温挽晴没有听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的寂静和寒冷。


    沈归渡依旧坐在她身边,每天给她带一份温热的粥,把整理好的笔记放在她桌上,可她从来没有动过。他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看着她眼底的黑暗,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帮她,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夜里,温挽晴总是失眠。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妈妈临终前的样子,就是高厉狰狞的面孔,就是那些恐惧和绝望的画面。她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


    那天下午,天空下起了小雨,温挽晴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的雨丝,忽然想起妈妈说过,等病好了,就陪她去A大看樱花。可现在,妈妈不在了,A大的樱花,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沈归渡走到她身边,撑开一把伞:“我带你去个地方。”


    温挽晴没有拒绝,跟着他走出教室。雨丝落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沈归渡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自己的肩膀淋湿了一大片。


    他们走到学校的香樟树下,沈归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是那张写着“今天也要把影子折起来”的裂口贴纸,他把贴纸粘在了香樟树的树干上,雨水打湿了纸张,字迹却依旧清晰。


    “你妈妈希望你好好活着。”沈归渡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A大的樱花,还在等你。”


    温挽晴看着那张贴纸,雨水模糊了视线。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树干上的贴纸,指尖冰凉。


    远处,宋知意、唐星允、季眠、许野站在走廊里,默默看着他们。唐星允手里拿着一把新的剪刀,想给她剪一朵纸樱花;季眠戴上了两只耳机,白噪音的雨声里,夹杂着一丝温柔的旋律;林笙举起相机,拍下了香樟树下的身影,照片里,伞下的两人,影子被雨水拉长,紧紧靠在一起。


    温挽晴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像蚊子叫,却被沈归渡听到了。


    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你说什么?”


    温挽晴抬起头,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微光,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樱花……真的会开吗?”


    沈归渡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会的。等春天到了,我们一起去看。”


    雨还在下,可香樟树下的影子,却不再孤单。那些破碎的片段,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秘密,或许不会消失,但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了。